《父親自述》

文/楊佔元


《父親自述》


我叫楊佔元,現年86歲,中共黨員,退休老幹部。我於1933年農曆正月初三出生於柳林縣〔原中陽縣〕留譽鎮雷家溝村一個貧苦農民家庭,5歲上父親去世 ,苦難的童年食不飽腹、衣不遮體。6歲上跟母親討吃要飯,7歲上挑水拾柴供全家吃水燒火,8歲上送糞挽苦菜,在山坡放羊,並給村裡人點豆子賺飯吃。晚上睡覺身底鋪破席子 ,上身蓋爛皮襖,冬天穿不上棉衣,早晚在家冷得不能出門,鞋破了,拾別人家穿過的。母親白天下地勞動,晚上紡花織布,換取別人牲畜耕種土地,母親一人操勞維持生活,家境十分困難。

9歲那年將我過繼給楊家,伯父為人正直,一貫勤勞儉樸,對我十分關愛,指望我長大成人,打工賺錢供我到留譽唸書。國民黨政府攤糧攤款,貧困農民負擔不起,不是被捆就是被打,因此不少人攜家帶口逃難到解放區。伯父走時,來不及帶我,連夜攜帶全家人逃往石西鄉馬家山居住。當時,柳林、軍渡住日本人,經常到石西一帶搶糧搶物,伯父連夜又帶全家人逃到陝西省石岔村居住。當時共產黨游擊隊在留譽一帶活動,國民黨軍政人員、學校教師逃到中陽城,學校停辦,學生全部回家,我無家可歸,開始打問伯父和母親的下落,才知道逃往外地。我從留譽動身沿途要飯,兩天內渡過黃河,在陝西石岔村找到伯父、母親。當時伯父在臨縣磧口打工,母親紡花織布換小米餬口度日,一天兩頓都是稀米飯,我每天到黃河灘上拾河柴。

1945年日本投降,全家又從陝西石岔村搬到石西馬家山居住,母親仍舊紡花織布換糧度日,我給房東放羊做零碎小活賺得吃飯。13歲那年,全家搬到臨縣磧口鎮胡家垣村居住,我到寨子山的完小念書。半年後,中陽全部解放。

1946年春季,全家搬回老家留譽雷家溝村。到了村裡真是嚇人,村裡人大部分逃跑,各家院子裡的草長了一人高,漫山遍野和溝裡平地全部荒蕪,大白天狼在村裡自由跑逛,見人就要吃,到晚上天一黑就要關門。過了一段時間,村裡人才陸續返家。當時回家我把門一開,看到窯洞破爛,炕上炕下塵土一尺厚,要做飯沒灶具,借了一口鍋一根水瓢,每天兩頓高粱生生拌苦菜稀飯,借撅頭兩把,餓上肚子上山開荒,早出晚歸勞動一年,正遇到收成不好,打糧微少。到第二年春天及1947年,仍舊沒有吃的,借糧度日。秋季開始土地改革,村裡成立貧農團,伯父也選進貧農團,我參加兒童團,領導群眾定成分,定成地主、富農、惡霸的都掃地出門,家中財產全部封存,每天開批鬥大會,口號是“地主惡霸,打死不怕”,我每天到附近村莊參加鬥爭大會,運動結束時地主、富農的財產,包括牲口、農具、窯洞、土地等被貧下中農分掉,按人口全家分地四十餘畝。

1948年我15歲,早出晚歸開荒種地,苦幹一年,秋季打糧4000餘斤,除留足口糧,餘糧全部出售,買耕牛半頭,買了農具,補修窯洞,更換鋪蓋,做了不少日常生活用具,生活稍有好轉。

1949年我16歲,在原張家屹臺鄉下烏林村扛長工,僱主有土地80餘畝,耕牛騾子各1頭,羊群1圈,白天地裡勞動,晚上插草,天陰下雨羊圈裡掏糞,一年的重活大部分我幹,秋季莊稼收割完後,11月15下工,我賺白洋65元。

17至19歲,有黨的好政策,再加上風調雨順,連年好收成,伯父和我種地60餘畝,每年產糧七到八千斤,購置了本村磚窯坪磚砌口窯3孔,購置了應土塌坡地九畝。

1952年冬季,20歲的我參加了中陽縣委農村青年骨幹培訓班,學習了一個月,於12月3日入黨。1953年1月擔任高家溝行政村村長。同年7月1日建立鄉政府,高家溝和留譽合併,我任鄉長。1954年秋季在晉中地委黨校學習1個月,1955年春季調到輝大卯任鄉長。

1956年中央提出黨的總路線,一化三改,農村集體化、私營工商、小手工業進行改制,運動引起農村富裕戶、大資本家的不滿,跳出來大肆反對,黨中央提出"肅反"運動,我在縣裡參加1個月並擔任組長。

1957年開展反右派鬥爭,中央提出“四大武器”及大鳴、大放、大字報和大辯論。我參加會議20天。第一步,大鳴、大放,就是暢所欲言,有什麼說什麼;第二步,大字報、大辯論;第三步,個人交代,政策攻心;第四步,揪出右派開展批評鬥;第五步定性處理,凡是右派一律下農村勞動改造。

1958年開展大躍進,大鍊鋼鐵,我調武家莊任鄉長,農村男女老少,大牲畜調中陽尚家峪鍊鋼鐵。村裡丟下老幼殘病搞農業生產,我對規勸工作搞得好,糧食產量全縣排名第一,我被評為縣模範,獎紅旗一面,7個大隊各獎了一面紅旗,號稱8旗鄉。

1959年成立了人民公社,我調人民留譽公社擔任副主任,1960年春季住地委黨校1個月,學習完後擔任留譽公社主任。秋季搞清政治、清經濟、清組織、清思想“四清”運動,重點清各級的領導幹部,公社書記、主任集中縣城搞40天。第一步,學習文件,端正態度,清除顧慮;第二步,放下包袱,輕裝上陣。第三步,洗手洗澡,人人過關。第四步,自我檢查,別人揭發。第五步,內查外調,定性處理。多數人不同程度都有問題,惟我兩袖清風,順利過關。1965年我調葦元溝公社主任,在宋家垣大隊蹲點,當年糧食產量全公社排名第一。秋季農田基本建設很出色,五個公社大、小隊參觀學習,受到縣委表彰。

1966年秋季文化大革命運動開始,中央制訂了十六條文件,重點整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開始紅衛兵全國串聯,口號是“革命無罪,造反有理”。大字報、大辯論、破四舊、定四新,各級當權派指領導幹部戴高帽、掛紙牌、遊街批鬥、學校停課、工礦企業停產,機關無法辦公。中陽縣紅司、八一兩派展開大奪權,全縣22個公社二21個被奪權,從縣到公社領導幹部靠邊站,每天被造反派批鬥。江青提出文攻武衛,全國上下大亂起來,兩派拿起武器打起來,陝西紅工機造反派到葦元溝策劃奪權,召開大會,口號響天,打到走資派,把權奪回來,最終被群眾阻止。既沒有批鬥,又沒有奪權,平安度過這次運動。然後,兩派越打越兇,我回家住了一年。毛主席批示照辦七二三佈告,連夜飛機全國散發,兩派放下武器,停止武鬥,違者嚴懲,山西省69軍部隊支左,省、地、縣由軍隊軍管,公社是武裝部長黨、政、財、文大權都由軍隊掌握,地方幹部不能介入。1968年兩派無條件聯合,各級成立革命委員會,我任革委主任,一年後恢復黨組織,我任葦元溝書記。

1970年5月1日,中陽縣12個公社劃歸柳林縣,我又調金家莊公社主任,1972年縣委派我在康家坪修水庫,工程完後回到公社,8月8日的一場大雨被洪水推垮,第二次我又修起。1980年金家莊公社植樹造林搞得好,省、地、公社都各受到表彰。地委派我參加了國務院在北京召開的三北防護林會議,山西出席代表8人,省委副書記帶隊,會期17天,在人民大會堂參加了植樹動員大會,國務院禮堂接見了中央領導,觀看了一場電影。

1981年鄉鎮換屆選舉,我調任留譽公社主任,書記調縣城,由我主持黨委工作,給公社修窯洞20孔,戲臺一處,給前高家溝、後高家溝、雷家溝通電,解決了3個村的照明,修通了3村的簡易道路。

從1953年20歲參加工作,到1994年62歲退休,從政42年,經歷過鎮反、肅反、反右、四清、文化革命、一打三反、清理階級隊伍等多次政治運動,沒有絲毫捲入,可以說是一帆風順,安然自在。現在回憶往事,工作崗位40年,我是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官,一世清貧,簡樸度日。工作中堅持處理好上下級關係,同志之間關係以及和人民群眾的關係。遇事小心謹慎,遇人寬厚對待。退休後勞動人民的本色不忘,艱苦樸素的作風不忘,在家種地四十餘畝,早出晚歸幹了幾年,同時買一些零星小商品,留譽集會上還接待小商販晚上住宿。有人對我說,你是工作多年的老幹部,開旅店不光彩。我回答說,孩子們要讀書,又要成家娶媳婦,還有全家人口的吃、穿、用,我一生不貪不佔,辛苦勞動賺錢最純潔、最乾淨、最光榮,怎麼會不光彩呢?又有人說,子女交代了,受了一輩子罪,現在應該享點福,穿好吃好。我的觀念不好改變,回想起過去的苦難歲月,現在這樣的生活已經夠滿足了。古人說,富貴莫忘貧窮時,得意莫忘失意時,我不求榮華富貴,只求平安無事。

我一生最難忘的是母親和繼父。母親一生賢惠,勤勞簡樸,生父早年去世,丟下我們哥弟姐妹8個,受苦受難,付出無數心血,撫養我們長大成人,因操勞過度,第一天患病,次日就去世了,享年66歲。繼父一生勤勞,攬工幹活一輩子,愛好談古論今,沒有文化卻購買了一套線裝《三國演義》,他給人幹活,換取他人給他講三國演義。他供我讀書,盼我成人,為我的成長,不知付出多少艱辛。在晚年,仍然堅持勞動,每年正月初一還要送肥砍柴。去世的那天早上還在山上砍柴,下午就去世,享年73歲。

船到碼頭車到站,我的一生將要結束,回想往事,心情很不平靜,給子孫後代沒有創造多少財富,從政幾十年,不貪不佔,憑微薄的薪水維持生活,孩子們吃過苦,受過罪,都是自力更生成家立業,沒有做出多大的政績回報後代,現在兒孫滿堂,感到很幸福,沒有想到能有今天的美好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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