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隊第一次打開了皇帝的墓,沒想到之後驚呼:都燒了!都燒了

國家隊第一次打開了皇帝的墓,沒想到之後驚呼:都燒了!都燒了


1956年9月18日,北京往北46公里。


這裡是明代十三個皇陵之一的定陵。七個農民打扮的人站在這裡。


他們即將要幹一件事。這件事,每個中國人基本上都想幹:


挖開皇帝的陵墓,進去探險。


此前,他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找到定陵的地宮入口。成敗在此一舉。


在這道入口前經歷了一段長長的,尷尬的沉默之後,他們最後抓鬮決定了先上的兩個人。


在場的還有兩個特別的夥伴:


一條黃狗和一隻大公雞。


那是他們在附近的村裡買的,用來探路。


先放狗。


這條原本很溫順的黃狗,被拽到地宮門口就一直衝著裡面狂叫,就是不肯進去。


然後他們從洞口扔進了雞。


但是雞馬上撲稜著又飛了回來,似乎看到了什麼神秘而可怕的東西。


這就難辦了。幾個人面面相覷。


不怪他們不敢直接下去。一年多前,他們剛決定要挖十三陵不久,附近就發生了雷劈死人的事兒。附近村民紛紛傳言,這是皇帝在地下顯靈了。


又有傳說,皇帝的墓裡面都是機關:飛刀、暗箭、毒氣,碰到就死不說,誰知道里面會不會有死不瞑目的殉葬宮女啊。


而且,這裡面埋的還不是一般的皇帝,是有名的萬曆。


萬曆是明神宗朱翊鈞的年號,他是明朝第十三個皇帝,整整在位48年。


他10歲登基,21歲就興師動眾為自己修建這個陵墓,光選址就用了兩年半。


一修修了6年多,花費白銀800萬兩,相當於國庫兩年的全部收入。按照現在中國政府的財政收入20萬億算……


這座陵建成以後,萬曆就20多年不上朝,在幹什麼誰也不知道。


連餘秋雨老師都聽說了,寫道:歷史學家們只能推測他躺在榻上抽了幾十年的鴉片煙。


此刻站在地宮門前的幾個人當然不知道:幾十年後,會有一位學者在大洋彼岸寫出大名鼎鼎的《萬曆十五年》,風靡中國。


不過,就算當時《萬曆十五年》已經寫出來了,對他們也未必有用。


因為可能根本讀不懂——這幾個人的平均學歷不超過初中。


沒什麼文化、農民打扮、傍晚時分在皇陵地宮前打洞、用狗和雞探路……任何人看到他們,都會判斷:這些人是盜墓賊,還是不怎麼專業的那種。


你要是這麼想,那可是錯了。


他們是正兒八經的國家隊。



01


這次空前絕後的挖掘行動,可以追溯到一個人和一本書。


1948年8月,吳晗的《朱元璋傳》初步定稿了。


吳晗是胡適的學生,從讀書時就醉心明史研究。這本《朱元璋傳》他從1943年在西南聯大時開始寫,這次是增補。


舵手閱讀了吳晗的這本《朱元璋傳》,感觸頗多,特地約見吳晗,深談一夜。


一年多以後,吳晗發表一篇文章回憶這次見面:


……給了我極深刻的階級教育,挖出了我思想中的毒瘤,建立了我為人民服務的觀點


我有知識分子的潔癖,脫離群眾。自以為清高,其實是逃避,自以為超階級,其實並不如此。


在我的《朱元璋傳》裡也濃厚地透露出這樣的思想。


國家隊第一次打開了皇帝的墓,沒想到之後驚呼:都燒了!都燒了


1954年4月,已是北京副市長的吳晗又開始重寫《朱元璋傳》。後來他自己說,自己在這部書裡:


以朱元璋影射蔣介石,指桑罵槐,對這位歷史上較為突出的封建帝王進行了過分的斥責。


《朱元璋傳》的修訂前後用了一年左右的時間。但是吳晗作為一個明史研究專家顯然不僅滿足於此,他大概想要找出更多實際的史料來證明自己。


機緣很快來了。


1955年10月9日,是一個周天。一大批文化人和領導到十三陵郊遊。


當時秋高氣爽,一行人在長陵東側野餐。身在這裡,大家聊天的話題當然離不開十三陵。明史是吳晗的領域,他自然說得最多。


聊著聊著,吳晗突然當著大家的面對郭沫若說:


郭老,長陵(朱元璋兒子朱棣的墓)這麼雄偉,裡面肯定會有很多珍寶來陪葬,說不定還會有很多壁畫和絕版的古書,咱們把它挖掘開,搞個地下博物館,好不好?


郭沫若當即表示完全贊同,直接對吳晗說:那你就負責起草個報告給總理,請求批准吧。


兩位文史專家都熱情高漲。當天離開長陵之前,他們已經在商量寫給總理的報告具體內容以及找誰署名等細節問題了。


這個推進速度,很難說吳晗和郭沫若是突發奇想還是早有此意。


10月15日,一封關於申請挖掘長陵的報告已經遞了上去。


報告最後的署名除了郭沫若和吳晗還有四位大咖:


文化部部長沈雁冰、人民日報社社長鄧拓、中科院歷史專家范文瀾和全國人大常委會副秘書長張蘇。


這些人都是吳晗在這不到一週時間裡聯繫的。


在他們的設想中:


十三陵能夠成為世界名勝,媲美金字塔。而且挖掘十三陵建立博物館不僅可以填補明史研究物證的空白。


更能讓世人感受到什麼是封建主義、為什麼會被推翻。


從這個意義上講其實挖清代皇陵更合適。


但是當時末代皇帝溥儀尚在世,直接挖人家祖墳明顯不合適。


吳晗也遇到了反對的聲音。反對最強烈的是當時的文物局局長兼考古所所長鄭振鐸和實際主持考古所工作的副所長夏鼐。


夏鼐跟吳晗是清華的老同學,為這事親自去找過吳晗,勸他不要急於這項發掘。理由是:


現在考古工作很忙,發掘長陵並不是當務之急,可以暫緩。


熱情滿滿的吳晗和郭沫若畢竟還是學者,但是這兩位卻是實實在在主持考古工作的,清楚當時中國考古的情況。


很多考古專家都去了臺灣。中科院考古研究所1950年才成立,真正的研究人員只有8人。


其中能做導師指導工作的只有四個人,就包括夏鼐自己和梁思成的弟弟梁思永,再加上技術員一共才14人。


這基本就是當時整個國家的考古力量。


而當時全國基本建設如火如荼,鄭州、洛陽、西安這種城市,隨便擴展一下城區搞個工地就可能發現文物和遺址。全國的考古人員過去支援這些地方,還不一定夠。


整個50年代,這些人要一邊全國跑著進行挖掘保護工作,一邊為了應對人才不足的問題還要辦考古工作人員訓練班。


在這種情況下,長陵的發掘確實是既不緊急也不重要的。


而且鄭振鐸作為文物局的局長,對當時人們保護文物的意識之薄弱十分清楚。


安徽等地把大量的古書拿來入爐造紙,國家命令禁止也無濟於事。甚至有明代的刻本書被用來卷鞭炮,理由是:


這種紙做出來的鞭炮格外響。


但是顯然,老同學夏鼐和鄭振鐸都沒能說動吳晗。


兩週之後,周公批示:原則同意。


至此,新中國歷史上首次挖掘皇陵的事兒就這麼定下來了。


也是唯一的一次。


02


1956年,吳晗主導成立了長陵發掘委員會,開始為挖掘工作做一系列籌備工作。


缺乏專家、缺乏經驗的問題馬上就出來了。最一籌莫展之際,工作隊甚至拿著介紹信到監獄裡找盜墓賊幫忙。


結果還是一無所獲。他們找到的那個盜墓賊一聽是來問這個的,說話都結巴了:


我……我只盜過一個王爺墓……我就是個石匠,他們把我帶下去……有個石頭門,我就幫他們撬石頭……


最終他們發現,長陵挖掘難度太大,於是先試掘定陵,也就是萬曆皇帝的墓。


1956年5月17日,定陵發掘工作正式開工。


考古隊成員帶著行李和鐵鍬、鎬頭、竹筐、扁擔、繩子等工具住在附近的村子裡。由於人手不夠,他們還在附近村裡僱了一批民工。


皇陵不同於以往的考古發掘,誰都沒有經驗,不知道具體情況,也不知道地宮大門在哪裡。所以考古隊只能先挖一條探溝,長寬不定,從上面切開試著找。這就像是——


醫生只知道病人肚子有病,但是確定不了具體癥結在哪裡,只能把肚子切開來找。


考古工作聽起來高大上,其實日常工作就是挖土。而且初期不確定下面情況時,挖土也要小心翼翼,用小鏟子一點一點挖,進行得十分緩慢。


直到1957年的四月份,探溝已經挖到了長50米,寬3米,從左邊切中了隧道。在2米深的地方,他們挖出了一塊石頭,上面寫著:


此石至金剛牆前皮十六丈深五尺。


工作終於有了進展。隊員們明白,他們離萬曆皇帝不遠了。


出於對皇家和陵墓的雙重敬畏,從定陵挖掘之初,附近村子就一直人心惶惶。


8月底的某一天,附近三位村民到大殿中避雨。三人坐在地上說著話,突然一個雷劈下來,一位靠近柱子的村民當場死亡,另外兩位受傷。


這件事引起了轟動。一時之間,皇帝顯靈報應的說法傳遍了附近。


後來,工作人員在大殿裡裝上了避雷針。


9月,隧道內的土清理完畢,於是出現了本文開頭那一幕。


事實證明,地宮裡面沒有飛刀暗箭也沒有毒氣,只有長長的墓道和整塊漢白玉製作的大門。


進去之後,大家誰也不敢出聲,一個跟著一個往裡走。


經過前殿、中殿和左右配殿之後,他們來到了主殿。


棺床之上,三個碩大的硃紅色棺槨陰森森地擺列著。


三個棺槨平放著都有一人多高,楠木製作。周圍還有很多木箱,擺放雜亂,有些東西已經散落在外面:玉器、盔甲、寶劍、鳳冠、金銀器皿……都是皇室的寶貝。


歷經四百年風雨,在清朝和民國、北洋、日本侵略等幾個朝代都被保護得很好的定陵,就這樣被打開了。

國家隊第一次打開了皇帝的墓,沒想到之後驚呼:都燒了!都燒了


正中間的就是萬曆。


這位充滿傳奇色彩的萬曆皇帝和他的兩位皇后,在地宮裡躺了幾百年之後得以重新見到世人。


但是他們不會想到,等著他們的卻不是後人的瞻仰和敬畏。


而是更為徹底地死去。



03


挖掘四百年前的皇陵毫無疑問是大事,消息出來之後,立即引起全國甚至世界的關注。


除了一直參與的吳晗和夏鼐,還有諸多國家領導和文化名人前來參觀定陵。


當時地宮還未公開展覽,能來參觀是一種殊榮。而且只有中央新聞電影製片廠才能前來採訪,其它新聞單位一律拒絕。


外國人就更不行了。


當年的工作人員不止一次看到外國記者拿著望遠鏡在定陵後面的山上往這邊看,就跟後來他們又一有風吹草動就堵到某個醫院門口似的。


每每這時他們就會感嘆:


你那望遠鏡再好,還能看到地宮裡去嗎?這些老外,咳……


冷清的定陵這麼熱鬧了幾個月之後,比挖掘更難的工作開始了:清理。


沒有恆溫恆溼裝置,沒有科學復原設備,考古隊就這麼開始了,整個地宮內最先進的現代設備,大概就是一臺小型發電機,用於發電照明。


最先清理的是孝靖皇后的棺槨,因為她最後進入定陵,中間經過一次遷移,棺木損毀得最嚴重。


開棺之後,工作人員先看到的是一床鵝黃色的織錦,上面繡著清晰的「壽」字和經文,顏色清晰可見。


下面蓋著黃緞夾被,旁邊是成匹的織錦,捲成卷,兩邊用紅線捆著,還有白棉紙的字條,上面寫著:臣XXXX敬上。


這些字都是用毛筆寫的,當時看得清清楚楚。織錦有些雖然腐爛了,但是顏色還很鮮豔。可惜只保持了一會兒。


風一吹就不行了。


當時的設備簡陋到什麼程度呢?工作人員連橡膠手套都沒有,手直接跟這些葬品接觸。


一位工作人員連掀帶抓清理完最後一層棉被後,用手一碰,孝靖皇后的肚子還是軟綿綿的。


嚇得他扭頭就跑。


當天晚上做夢,孝靖皇后那穿著黃色錦緞襖的肚子一直頂在他腦袋上。


第二天再去仔細查看才發現,軟乎乎的不是肚子,是還有彈性的黃緞襖。


棺內有許多珠寶首飾。孝靖的頭髮還沒有腐爛,戴著許多金銀簪子。她左耳上戴著一個玉兔耳墜,兔子的紅寶石眼睛在黑暗裡能放出閃閃的紅光來。

國家隊第一次打開了皇帝的墓,沒想到之後驚呼:都燒了!都燒了


三具棺槨旁白的箱子裡,除了金銀珠寶,還有木俑,即木頭雕刻成人形,代替真人陪葬。


木頭的材質比金銀更不易保存。當時西方國家的處理方式一般是放在零下200攝氏度的溫度中脫水,然後放在玻璃箱中保存。


但是當時的定陵沒有這個條件,只能採用土方法——把蠟放到鍋中熔化,再把木俑放進去進行“蠟炸”,但是依然沒能阻止變形。


萬曆的棺槨最為完好。由於太大,打開之後,工作人員即使在旁邊放上凳子也無法進行操作。無奈之下,他們在周圍搭起木架,上面放上木板。


人趴在上面探身進去清理。


還夠不到的,用凳子託著,把人吊在棺材裡。


想象一下,趴在一個死去好幾百年的人上面,時刻面對面,還要伸手到他身上拿東西。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從萬曆梓宮裡清理出的隨葬品無疑是最豐富的。除了成捆的織錦,還有龍袍、金錠和金冠。


經過近10個月的時間,1956年7月底,定陵地宮基本清理完畢。9月,新華社向世界正式播報了新中國第一座皇陵發掘的消息。


隨後,萬曆地宮的殉葬品在故宮神武門向社會展出,郭沫若、吳晗等人參加了剪彩儀式。


同時,定陵自己的博物館也在加緊籌備,對殉葬品進行修補、保護和複製。


有兩樣工作最為重要:萬曆帝后的屍骨復原和大量織錦的處理保護。


蘇聯科學院人種學研究所整形修復實驗室主任格拉西莫夫當時正在中國,聽說以後主動找來請求參與屍骨修復。


在這之前,這位專家已經幫北京博物館修復製作了古人類頭骨模型。


但是政治原因,被拒絕。


最後,負責復原三具屍骨的是:


中科院古人類古脊椎動物研究所。


受階級鬥爭思想影響,另外兩位雕塑的老師覺得萬曆皇帝是封建地主階級的代表,所以他們修復出的萬曆帝后是這樣的:


萬曆戴著瓜皮金絲帽,左腿長,右腿短,手握皮鞭;兩個皇后穿紅著綠,塗脂抹粉,頭戴鮮花首飾,面目兇惡。


就是剝削農民的大地主和地主婆的樣子。


對於織錦的處理,採取的是用軟化劑之後裝裱。軟化劑效果有限,更重要的是,當時負責裝裱的工作人員沒有專業知識。


沈從文當時已經被迫離開了文學創作,改行研究古代服飾。他特意來看,發現裝裱起來的織錦都是反的。


一問,工作人員大概不認識他,還不懂裝懂:


絲織品不都要看反面麼?


沈從文脾氣再好這次也沒忍住:


織品更要看正面,如果看反面結構留下一兩釐米就行了,這整都是反的,分明就是裝裱的錯誤!


拂袖而去!


沈從文回北京後不久,鄭振鐸和夏鼐就知道了織品損壞的消息,痛心疾首。更嚴重的是,受定陵挖掘的刺激,各地都躍躍欲試,準備挖掘皇陵。


二人心急如焚,上書表示此風不能長。萬幸,周公聽從了他們的建議,制止了這股挖掘皇陵之風。


但是定陵更大的悲劇已經開始。


04


1956年9月30日,定陵博物館宣佈成立的當天。辦公室主任指示一位參加了發掘的民工:


複製的棺槨已經做好,那麼原來的就沒用了,你帶幾個人把它們扔了吧。打掃一下地宮的衛生,準備接待領導。


扔了吧。


扔了吧!


民工一臉迷惑:扔了?怎麼扔?往哪扔?


主任堅持著:對。扔了。聽我的,劈開扔了。


老實巴交的民工劈了幾下,覺得這事兒不能幹:


我們辛辛苦苦快三年是為了什麼?不就是要把萬曆的棺槨找到研究麼?現在就在這裡,為什麼反而要扔了?


他想不通,也捨不得,扔下手裡的東西走了。


主任哼了一聲,繼續招呼來幾個警衛。最後,三口棺木被從高牆上扔下,滾入山溝中。


幾十年後,這位主任面對採訪時說:


當年我是請示了領導的,一個小小的辦公室主任怎麼敢做這樣的決定?


只不過後來追查起來,就沒有人承認了,我只能自認倒黴。


這位主任當時不知道,他下的這道命令,背後竟是七條人命。


那天三口棺材被扔下山之後,被附近村民發現之後一搶而空。


其中有一堆老夫妻,說要用這麼好的木料給自己打兩口棺材。


結果,第一口打好之後,老婦人突然去世;第二口打好之後,老爺子也很快去世。


棺材用上了。


撿到棺槨木料最多的是一對夫妻,有三男一女四個孩子。當時他們正在山坡上,看到這麼上好的金絲楠木,立刻就找人拉了回去,做成了大櫃子擺在家裡。


某個星期天的下午,夫妻二人收工回家,到處不見孩子們。


最後在那個櫃子旁邊看到了四雙小鞋。打開一看,四個孩子都已經身亡。


報警之後,公安經過調查鑑定,得出結論,孩子們系缺氧而死。四個孩子最大的12歲,最小的只有5歲。


旁人推測,應該是幾個孩子鑽進去玩,打鬧間蓋子落下,外面的掛鉤合上了。這樣裡面無論怎麼掙扎都打不開出不來,這口棺材的密閉性又太好。


後來夫妻倆在短短几年內又生了四個孩子,三女一男。


唯一的男孩在高中畢業後的某個夜晚,再次趴在那個櫃子上神秘死去。


而對萬曆來說,棺材被劈被扔只是一個預兆,更大的劫難在十年之後到來。


1966年,文革開始了。


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們翻山越嶺闖進定陵,把博物館館長等人關進倉庫,大聲逼問:


老東西,把鑰匙交出來!我們要去地下宮殿鬥地主頭子!


沒得到鑰匙的年輕人們還是砸開了地宮大門。寶座、複製的棺槨,地上擺放的箱子、長明燈,都沒有逃過他們的暴力。


在把這些文物統統砸爛毀壞之後,年輕人們終於離開了定陵。但是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受此刺激,立刻也開始行動起來。


最熟悉的人破壞起來總是更容易也更能找到痛處。


昔日的一位定陵博物館女講解員W,帶著人把館長等走資派統統關起來,對定陵進行了更為徹底的破壞。


男青年S率先衝鋒,爬上四十多米高的梯子把牌匾上的定陵兩個字用油漆塗了。還不滿意,又上去想用漿糊貼上毛主席的畫像,然而——這次爬到一半,他就摔了下來。


1966年8月24日下午,W領導的革命進行到了高潮。


萬曆和兩位皇后的屍骨被擺到定陵博物館門前的廣場上。她還請了長陵管理處、供銷社、林場、糧站、學校等眾多單位的人前來聲援。


先是石塊,然後是火把向屍體扔去。


把萬曆帝后保存了幾百年的屍骨給燒了。


給燒了。


給燒了!


據定陵博物館一位職工後來回憶:


這一天從早到晚,始終未見到太陽。


幾十年後被問起這段往事,男青年S表現得十分平靜:


我自己做的事我承認,這是在文革的大氣候中乾的……


屍骨毀得太可惜了,把我們這些人抓進監獄也不過分……


這場悲劇應該被寫下來,告訴後人,不要再折騰了,再折騰下去中國的文化就完蛋了……


而那場焚燒中的領導者W沒有這麼平靜。從燒燬了萬曆屍骨那天起,她一直噩夢纏身。夢裡,萬曆和兩位皇后拿著大刀要殺她。


這個夢纏著她幾十年。她開始嚴重神經衰弱,身體越來越不好。


幾十年後,她自己說,或許這是報應吧,後悔當初自己不該那麼無知和狂妄。


晚年同樣後悔自己無知和狂妄的還有一代大師吳晗。


萬曆屍骨被燒燬之前,他已經開始被批鬥。1968年3月被捕入獄。


在這之前他遇到過老同學夏鼐,談起定陵,吳晗終於表示了他的悔恨,滿是悲傷地道出了作為一個學者的遺憾:


文獻記載罌粟在明朝中葉就已傳入中國,我總在懷疑萬曆生前抽過大煙,可惜證據不足。本來萬曆的骨頭可以拿來化驗一下好證實真偽,然而一把火,就什麼也別想了。


吳晗此時終於明白,當初鄭振鐸和夏鼐的堅持是對的,定陵不該挖。


但是,他已經沒有機會了。1969年10月,一代大師死在獄中。


而那些參加了定陵發掘的考古隊成員,要麼被下放勞動,要麼被打成吳晗一派,跟吳晗一樣被批鬥、受折磨。


1977年10月,恢復工作的夏鼐率中國考古代表團訪問伊朗。


在做了關於中國考古成果的報告之後,有個當地學者問了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


定陵這樣偉大的考古發掘,為何20年沒出報告?


05


當年受定陵挖掘的刺激,對其它皇帝陵墓躍躍欲試的不止是各地考古單位,還有各地的文物愛好者們。


比如,郭老。


1958年,唐高宗和武則天的合葬墓乾陵墓道口被偶然發現,郭老聽說後立即建議挖掘。


理由是:


裡面肯定保存了不少珍貴書籍字畫,說不定有王羲之的《蘭亭序》……


陝西省豈能不明白這裡頭的好處,立即開始勘探,連乾陵發掘委員會都成立了。在郭沫若等人的強烈提議下,文化部向國務院提交了《乾陵發掘計劃》的申請。


周公考慮到定陵挖掘之後的結果,沉吟再三,沒有同意。


這件事大概成為了郭老一輩子的遺憾。


1982年,《文物保護法》正式出臺。對考古發掘進行了一系列的規定,要經過層層審批,慎重再慎重。


1987年,《國務院關於加強和改善文物工作的通知》再次明文規定:


大型帝王陵寢暫不進行主動發掘。


是以,定陵就成為新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主動發掘的皇帝陵墓。


此後的考古挖掘最高至王侯墓,而且多是保護性的。


比如2011年在江西發現的海昏侯墓。


當時有人想來盜海昏侯墓,但是技術不精,盜洞打偏了,反而驚動了當地村民。


村民上報,相關部門立刻對現場進行封鎖,後來決定出於保護髮掘。


中國社科院考古所、國家博物館、北京大學等十餘家單位在正式開始前進行了長達五年的詳盡調研。


從2011到2016年,出具的相關報告和預案不少於20份。


發掘前期,工作人員先運用了GPS 定位、電子全站儀佈網測控、航拍以及三維掃描等科技手段,將調查資料信息化,復原出海昏侯國大遺址的全貌。用聲、電和磁等地球物理探測方法形成了三維建模圖。


可比當年去找盜墓賊問從哪挖靠譜多了。


發掘工作中,採用了復原整體佈網測繪技術,在現場佈置了 9000 多個測繪點,地宮中所有物品無論大小都有一個三維座標,這樣即使挖開移動了,也知道它們之前是什麼樣子、擺放的位置如何。


主槨室頂部還長期設置了多臺高清晰延時攝像機,每5分鐘自動拍攝一次,直接動態記錄發掘全過程。


海昏侯的挖掘還採用了實驗室考古的方式,把剛出土的文物整體套箱後運進實驗室,先保護再清理和提取。


實驗室有專門的超低溫古屍存儲櫃,屍骨第一時間被保護起來並進行體質人類學與病理學測定。


萬曆就沒有享受到這樣的待遇。


在海昏侯的考古挖掘中,甚至引入了航天領域的低氧工作技術,對脆弱易被氧化的文物直接送入無氧或低氧艙。這是全世界首次。


看這技術手段和小心翼翼的程度,對比一下就知道萬曆的遭遇有多慘。


不過也有人說,如果不是定陵挖掘的失敗,可能還會有其它皇帝陵墓遭殃。也算是犧牲了萬曆一個,保護了那麼多皇帝。


只是這代價未免大了些。


06


2020年的這個夏天,考古圈再次被大眾關注,源於一個小女孩。


應屆高三考生鍾芳蓉以高分報考北京大學考古系引起全國博物館和考古人士的青睞,紛紛送上禮物和祝福,被稱為“考古圈的團寵”、“過生日的郭襄”。


敦煌研究院前院長樊錦詩親自給小姑娘寫信:堅守自己的理想,靜下心來好好唸書。


小姑娘回的是:我選擇為考古獻身,也希望找到心靈的歸處。


引發全網關注的背後,是大眾對考古這份工作的好奇,對我們這個古老國家漫長而厚重的歷史。


歷史需要發掘,需要有更多的人關注。


一檔節目裡,樊錦詩先生說:我們的事業是年輕人的事。只有年輕人熱愛、懂得、研究和保護文物,這項事業才能永葆青春。


是的。考古是關於歷史的事業,但是每一段歷史,指向的都是未來。未來會有更年輕的人來加入這項事業,會有更先進的技術和研究方法。


考古需要的不僅是研究過去,更是看到未來。


如果一定要說定陵挖掘對我國考古事業有什麼貢獻,那可能就是告訴了我們:


要對歷史懷有最大的珍惜和敬畏。


在人類的技術和心智尚不成熟,不確定能讓先人的智慧和遺物得到最好的保護、發揮最大的價值時,不如讓其繼續深埋在時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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