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唳華亭》:蕭定權悲劇的始末,人性的掙扎,溫情的荒蕪

作者:銅豌豆||原創不易,抄襲必究

隨著電視劇《鶴唳華亭》的熱播,小說《鶴唳華亭》再一次進入到大眾的視野,成為大家討論的熱點。

《鶴唳華亭》是作者雪滿梁園的作品。小說文筆華美瑰麗,描寫細膩入微,情節絲絲入扣,歷史典故信手拈來。可見,作者駕馭文字的功底如火純情,深諳各朝各代的歷史。

不過,很多情節作者用了春秋筆法或者過多伏線,以至於不仔細琢磨,不能明白作者的意思。

整部小說都籠罩在一種沉鬱的氛圍中,偶爾一點點輕鬆的情節鋪陳其間,卻越發襯得主角蕭定權的悲慘。

今天,我們主要分析一下小說中,蕭定權以悲劇收場的原因。

※ 先說說母親和老師對蕭定權的教導


從小說中為數不多的描補中可得知,蕭定權的母親是一個溫柔善良、格局遠大的女子;師傅盧正瑜也是一個受正統思想洗禮的端方君子。

小說中,他曾回憶母親對他說過,為人當如:春風風人,夏雨雨人,扶近柔遠,下車泣罪。

春風風人,和煦的春風吹拂著人們。夏雨雨人,夏天的雨水滋養著眾生。均意指及時給人教益和幫助。

漢﹒劉向《說苑﹒貴德》有云:“孟簡子相梁並衛,有罪而走齊,管仲迎而問之曰:‘吾子相梁並衛之時,門下使者幾何人矣?’孟簡子曰:‘門下使者有三千餘人。’管仲曰:‘今與幾何人來?’孟簡子對曰:‘其一人父死無以葬,我為葬之;一人母死無以葬,亦為葬之;一人兄有獄,我為出之。是以得三人來。’管仲上車曰:‘嗟茲乎,我窮必矣!吾不能以春風風人,吾不能以夏雨雨人,吾窮必矣!’”


春秋時期,梁國相國孟簡子因罪逃往齊國,管仲親自出城相迎。當管仲看見享有門人三千的孟簡子只有三個隨從,待詢問詳細情況後,聯想到自己在齊國變法,得罪不少人,便說道:“我沒能像春風一樣吹拂每一個人,沒能像夏雨一樣滋養每一個人,將來我必定窮苦。”

扶近柔遠,指安撫籠絡遠近之人,使之歸附;下車泣罪,代指就是君主對人民表示關切。

漢﹒劉向《說苑﹒君道》有云:“禹出見罪人,下車問而泣之。”


傳說大禹統治時期,有一次他乘車外出巡視,看見犯人從他身邊被押著走過去,便下車詢問犯人犯了什麼罪。聽對方說犯了偷盜罪,大禹聽後流下了眼淚。

隨從不明白他為何傷心,大禹說,老百姓不能與他同心同德,做出損人利己的事來,是他的責任。且命人在一石頭上刻下:“百姓有罪,在予一人。”

盧師傅對蕭定權的教導宗旨在於:“君子,求道,不求術。”

這裡的道,可做自然之道、天地義理之解。而術,有陰謀詭計、技法高超的妙招的意思。

雖然“自古深情留不住,總是套路得人心。”但是,“從來套路難善終,唯有真情暖人心。”

所以,古往今來的讀書人,大多都有重道而輕術的傾向。

《鶴唳華亭》:蕭定權悲劇的始末,人性的掙扎,溫情的荒蕪


雷鐸說禪中有云:道之與術,一如綱之與目,以大繞小,如本之與末,以根養葉,舍道求術,縱然得術,“小術”而已;反之,舍術求道,先得乎道,而後,術不求自至矣。明乎此,則做人可以“得大道而廢小術”,縱然舊衣蔽履,靈魂亦會發光。

父親對他並不親近,故而對世界的理解,他大多是從母親和老師那裡習得。這也使得蕭定權將母親和老師的話銘記在心,並秉承他們的遺志,一直踐行。

如果說他已是一國之主,那麼,他一定很開心,因為,他可以將這些自己也認可的觀念付諸實際。

可惜,他如今是太子,上有對他忌憚的父親,下有兩個對東宮虎視眈眈的弟弟,外有心懷各異的臣子和下人。

他想實踐道,卻不得不用術來求生。

這也導致,理想與現實的差異,對他造成的衝擊更加強大。

※ 再談談無情的父親


蕭定權的母親顧卿卿原本喜歡的是肅王,舅舅顧思林卻與父親懷王蕭鑑相交甚篤。

恭懷太子死後,肅王與懷王爭位。顧思林不顧妹妹的心意,將之許配給蕭鑑。畢竟,兩家結為秦晉之好,更有利於奪嫡和鞏固權勢。

可惜,肅王死前,顧卿卿不小心流產,導致蕭鑑知道了顧卿卿原來心中有人,此後便對她冷談,並與其他嬪妃生下了幾個孩子。

因為顧家想要個外孫,蕭鑑這才與顧卿卿生下了蕭定權。

可以說,蕭定權並不是蕭鑑自己想要、願意要的孩子。

在這樣的情況下,蕭鑑是不可能對孩子假以辭色的。因此,蕭定權小時候親近舅舅更勝父親。

母親沒有去世前,蕭定權過了一段快樂的童年。有母親疼愛,師傅細心教導,舅舅呵護備至,妹妹暖人心間。

如果母親沒有死,那麼,他還是一個有人疼愛的孩子;如果妹妹沒有夭折,那麼,他還有一個骨血至親可以相互依靠、圍爐取暖。如果老師沒有替他頂罪,他還有一個可以傾訴的港灣。

可惜,疼愛他的和他疼愛的都先他而去。

他唯一能夠尋求溫暖的對象,就是曾因一句話“我不叫蕭定權”而將之鞭撻了一頓的父親,以期許那怕一點點的溫情。

蕭定權第一次遇見女主角阿寶時,聽到她的名字與自己的乳名如出一轍,他說道:“阿寶阿寶,你這名字起壞了。在這世上,誰人會當你如珍似寶。”

這句話與其是說給阿寶聽,不如說,是在說給他自己聽。

因為周圍人都說蕭定權像母舅,蕭鑑更加不喜這個孩子;加之顧家手掌兵權,蕭鑑對顧家忌憚的同時,也將對顧家的恨意強加給了有著顧家血脈的蕭定權;而勢要從顧家手中將兵權拿回來的執念,讓蕭鑑將蕭定權也當成了自己對立面。

父親僅有的幾次對他略顯親近的話語,讓他剛感到一點點父子親情後,都被無情的現實碾壓。

暈倒時,蕭鑑將蕭定權留在身側侍奉,卻讓皇后齊王等回去。

原本以為父親是想讓自己侍奉在側以全自己孝子之心,心思玲瓏的他片刻就明白,父親是防著自己,怕自己在宮外謀劃逼宮。

《鶴唳華亭》:蕭定權悲劇的始末,人性的掙扎,溫情的荒蕪


有人曾說,原生家庭裡的愛恨糾葛常常伴隨著人的成長而帶來各種內在與外在矛盾,唯有覺察才能真正成長,才能蛻變,才能打破原有的心理與行為模式,才能重塑人生。


然而,蕭定權雖然覺察、明白,但是,他卻無法蛻變,也不能打破,因為他是太子,他是各方利益的糾纏點,他有著自己要堅守的初心和本心。

都說天家無父子。

可是,看著父親教齊王點茶,與齊王、皇后其樂融融的吃飯聊天,蕭定權明白,父親只是不想與他做父子而已。

一次次希翼,一次次落空,又一次次被猜忌、打壓和利用,蕭定權徹底失望,不再辯解,不再渴望,他最終關閉了自己對父親的心門。

可以說,父親對他的無情,是他選擇自殺的最重要的原因。

※ 最後說說理想與現實的碰撞

繼母親、妹妹和老師先後離他而去,太子妃又在生產時難產而亡,連同那個一出生就沒有了氣息的孩子。

身邊最得意的貼身侍女是齊王派來的奸細,他一眼就相中了的阿寶,也是蕭定楷的耳目,往日帶給他溫情的舅舅也不知何年何月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周身的荒涼是如此地寒入骨髓,他無人可信,無人可愛。

《鶴唳華亭》:蕭定權悲劇的始末,人性的掙扎,溫情的荒蕪


蕭定權其實有一定的完美主義傾向,從他有潔癖可窺見一二,從他與阿寶交談時曾透露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意也可覺察一二。

在與各方糾纏鬥爭中,因為違背了他的“道”,他漸漸產生了自棄的思想:“不過是一注汙血,數根痴骨,是幾世淤積的罪業,是一顆早已殘腐的人心。”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他知道自己變了,他厭棄自己,厭棄周遭的一切。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堅持了自己的理想:“我既身為儲君,怎可不知愛惜子民?怎肯為一己之私,讓千萬子民落入虎狼饕餮之口?”

所以,當舅舅顧思林在長州之戰中,故意拉長戰線,延長戰時時,明知這樣對他有利,可他還是寫信催戰——讓顧思林早日結束戰事。

所以,最終長州大捷,直搗胡虜老巢大勝之後,父親因猜疑,讓他前往長州做欽差,表哥顧逢恩准備為他起兵奪位時,他勸表哥放棄:“我害怕試過了這一次,就會習慣,就會耽溺,就會喜愛,最後和你一樣,就會以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我還害怕,當我覺得這是天經地義之後,我會成為陛下,而你會成為武德候。”

“你就當我宋襄之仁吧,你就當我軟弱無能吧,你就當我愚不可及吧。我自己以為是對,就足夠了。——收手吧,就當是為陛下省些氣力,為朝廷省些甲兵,為天下省些生民。”

《左傳﹒僖公二十三年》:“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濟。司馬曰:‘彼眾我寡,及其未既濟也請擊之。’公曰:‘不可。’既濟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陳而後擊之,宋師敗績。”

宋楚交戰之日,楚兵陸續渡泓水北進,司馬子魚勸宋襄公趁機襲擊,說:“楚兵多將廣,宋兵少,此時動手,我們可以得勝。”

宋襄公說:“我一向主張仁義,怎麼能在人家渡江只渡了一半就襲擊呢?”

楚軍全部渡過泓水後,子魚勸道:“楚軍的陣勢還未布好,趕快打吧,錯過了這個機會,我們就危險了。”

宋襄公卻說:“你貪一擊之力,不顧萬世之仁義?怎麼襲擊人家未布好陣勢的軍隊呢?”

從此,人們將宋襄公這種思想稱之為宋襄之仁。

很多成大事者都不拘小節,而這小節往往可能是天下黎民百姓的生死。

可是,蕭定權不一樣。

他不是沒有機會,他所圍玉腰帶上鑲有7個京衛的兵符。

可是,他不想,也做不出弒父弒君的事情來,即便,這個為父為君者要致他於死地。

他不想,也做不出對不起天下百姓的事情來,即便,天下百姓並不知道,在某一時刻,他的決定避免了生靈塗炭,挽救了千千萬萬的性命。

他不想,也做不出違背母親教導的事情來,因為,那是他整個生命中給予他最溫暖、最高貴的靈魂的人。

蕭定權是一個活的通透而明白,可以為自己的理想而犧牲的人。

雖然,這個代價非常昂貴:

顧逢恩見蕭定權不想起兵,揮劍引頸自盡;而他,敞開長州城門,迎新欽差,卻被以謀反罪,廢太子位,解送還京被囚。

而在被囚期間,他挑斷手筋,魂歸天外……

可得解脫處,唯神佛前與山水間。

※ 寫在最後


就如作者自己所說:

“成者王侯敗者賊,是我很不喜的一句話。它原本只說一種現象,不知何時竟被奉為真理,而當它成為真理,後果就是,其信奉者只崇拜強權,不崇拜正義,只關注結果,不在乎手段。才給了精英淘汰一個滋榮的輿論環境。”

“還有一句話,一將功成萬骨枯,我們總喜歡把自己代入為將,但大多數的時候,我們大多數人,都只是被踏在腳下的骨。”

“我讚美所有一切,對眾生含一念之仁者,所有一切,為眾生而敢鬥爭者,而敢放棄者。無論他是古今,中外,是領袖、是知識分子、是軍人、是平凡人,無論他最終成功或者失敗。人類歷史的軌跡雖不完全由他們推動,但人類歷史的軌跡要靠他們扳正。”

這才是作者寫這篇小說的真正意圖。

做人,有可為,有可不為。

對眾生含有一念之仁的人,即使他們敗了,憐憫與嘲笑都是對他們的褻瀆。

我們唯一能給予的,只有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敬意!

《完》

作者:銅豌豆。一位我以我手寫我心的寶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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