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軍專欄】
猿輔導：讓教育回到史前時期
原創作者|楊樹軍
當我們談論“新東方”的時候，我們究竟是在談什麼？
一個又土氣又善良的鄉下孩子，英語只能考30幾分，最後卻考取了北京大學外語系；選擇留校當老師的他因為生活所迫到外面上培訓課，被學校除名後來乾脆開了一間夫妻店——東方大學英語培訓部。他每天上午騎自行車出去，車把上掛著漿糊桶，在海淀區大街小巷的電線杆上貼小廣告。培訓部的生意很好，每個月發工資那天，他就扛一麻袋鈔票到公司，在辦公桌上堆成一座小山。
我們認為這就是新東方故事的上半場。2013年由陳可辛執導的《中國合夥人》上映，我們更加堅信俞敏洪就是這個時代的勵志楷模。比勵志更有衝擊力的是，2019年俞敏洪的個人財富值是200億元人民幣，新東方總市值破百億美元。
俞敏洪不僅是最有錢的英語老師，他還是“中國最具魅力校長”——同時獲得該稱號的還包括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的校長。
俞洪敏的個人故事如此精彩，我們幾乎忘記新東方是幹什麼的了。新東方就是教人學英語的，但這樣說並不準確。新東方是將中國應試教育的精髓與出國人員外語成績需求結合的最成功的公司。
這才是這家在紐約上市的教育機構的本質。它不關心你的外語水平，只在乎你託福與SAT考試成績……當然還有你的學費。
今天做這樣的線下培訓，新東方已經是不可超越的了。 新東方深耕出國英語培訓近30年，它只是把我們在國內玩爛的那一套應試教育的招數用來對付老外罷了。現在連老外都有點明白了——他們幾乎一眼就可以分辨誰是從新東方出來的。
被俗稱為美國高考的SAT成績滿分是1600分，一個提供了滿分的學生會特別吸引招生官的眼睛嗎？事實上，大部分學校是將滿分申請者直接排除的——他會認為你既然這麼閒，為什麼不去做點更有意義的事情呢？今天，已經有包括哈佛大學、芝加哥大學、耶魯大學在內的800多所學校不再強制要求申請者提供SAT或者ACT的考試成績了。
作為“考試型選手”的亞裔學生SAT成績總是好到像是假的，這其中新東方肯定功不可沒。當越來越多的學校開始用疑惑的目光打量那些分數時，新東方的未來在哪裡？
俞敏洪當初做的最偉大的事情就是填補國內空白。從體制中叛逃出去的俞老闆公開場合一直在講他的情懷，但暗中他在某種程度上又迴歸了體制——只是他把自己的舞臺擴大到了全世界。 “學而思”們填補的是另一項空白——基礎教育階段學生課外線下培訓，它們盯住的是孩子們放學後以及節假日的“空閒”時間。
但學而思宣稱自己的理想就是教書育人。那裡的老師大多來自全日制學校，如果真是為了教書育人，他們留在體制內不是一樣嗎？如果沒有找到生存空間，這些培訓機構有什麼存在價值呢？
他們的秘訣依然是應試技巧——超越體制內學校的提分絕招。分數高就是檢驗一家培訓機構好壞的唯一標準，好的教育就是提分速度快的教育——關於考試，培訓機構從來就這麼簡單粗暴。
我們的家長並沒有學會為素質教育付費的習慣，能讓他們慷慨解囊的一定是最焦慮的事情，比如分數——而這原本是我們體制內學校的長項。校外培訓機構真有什麼靈丹妙藥嗎？他們只是在傳統學校應試教育的基礎上敲敲邊鼓罷了。所以，“學而思”們從一開始就被釘在了侍妾的位置上。
這是一個讓人絕望的行業。 “猿輔導”們卻成功實現了彎道超車，因為它成功填補了另一項空白——線上培訓。從線下到線上就是一次教育革命，就像非典成就了淘寶和京東一樣，17年後的新冠疫情正在助力在線教育——這就叫“國家不幸詩家幸”。
肯定是疫情放大了線上教育的功能。今年大年初十，因為疫情的原因，猿輔導推出了免費直播課，來報到的學生數居然是驚人的500萬。AI技術、大數據、自適應學習以及數字化平臺的技術的日趨成熟，在線教育比老師和家長更瞭解學生——它甚至比學生還了解他自己，這才是真正的“因材施教”。
它的優勢還有更多。120萬名學生曾經通過猿題庫APP同時在線參加考試，不僅考完十分鐘內出分，它還會針對每個人的錯題點、薄弱點進行分析，並提供一份智能診斷報告。這樣的“效率”是全日制學校和線下培訓機構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的。
“上網課，用猿輔導。做練習，用猿題庫。找解題方法，用小猿搜題。”上課、作業、考試，所有的線下培訓機構和全日制學校應該都感覺到了危機。
猿輔導正在思考的是與未來相關的問題：AI只能充當教育的輔助工具嗎？它有沒有可能從本質上影響教育甚至重塑教育？
我們真的可以將中國教育更加美好的未來寄託在這些在線教育機構身上嗎？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看清楚了現實：教育遲早會被數字化的，讓學習變得更加有效率的教育才會有明天。電商平臺賣貨，在線教育賣知識。藉助互聯網大數據，應試肯定更精準高效——就像掌握文化的流氓，其殺傷力更驚人了。
最新的消息是，猿輔導在獲得10億美元融資後，估值已經超過78億美元，成為了行內真正的獨角獸。
大家戴上口罩後，我們聞到的依然是金錢的味道……線上與線下的切換跟疫情有關，跟金錢有關！
對應試教育來說，“猿輔導”只是擰出了毛巾裡的最後一滴水。
一支粉筆加一塊黑板也可以做最好的教育。現在孩子們缺的是資源嗎？他們缺的是分辨與選擇的能力。當我們用更多的東西塞滿孩子們眼睛的時候，我們就是在剝奪他們思考的時間。我們在增加他們學習負擔的同時，也在損害他們的身體健康。
《K12在線教育頭部玩家歲末爭奪餘秋雨，大戰風雲又起》，餘秋雨當然不是重點，重點是能夠吸粉——九家最大的在線教育機構為搶佔生源，一直都在鏖戰……選擇太多了，孩子不夠用了。
強大的試題庫一直都是猿輔導的長項，圍繞著試題的精準服務指向的只能是更高效的應試教育。這肯定是在助長應試教育，它讓考試的強度與難度增大了——掏空家長的錢包後再掏空孩子們的靈魂就是培訓機構的共同目標。
而真正的教育既不熱鬧，也不能賺錢。為了讓孩子愛上閱讀，學會寫作，你可能只需要為他們準備一套四大名著；而所有培訓機構為他們準備的都是堆積如山的作文選。
寫書和賣書的人都清楚，除去考試有關的書基本都不掙錢，但那恰恰說明我們需要考試之外的書。教育的意義就是培養學生的獨立判斷能力，培養他的自由人格，讓他未來的人生更精彩——幾乎所有的培訓機構都是這麼宣稱的。
“學而思”轉型到線上以後都改名叫“好未來”了——明明就是“牛夫人”，偏要說自己是“小甜甜”。 “現在學校雜事太多，都沒有時間應試了。”要實現自己的教育理想，大概只能到培訓機構去了。
中國幾千年來的教育，在“內容”和“方法”始終堅持不分層，所有人用一樣的教材，考一樣的試卷，教育的方法也大致一樣。這也算是一種公平吧。
表面上看，今天的高考仍然是最大的公平。但對普通人來說，如果付不起昂貴的課外輔導費用，他們要做的其實就是把孩子送進類似於衡水中學、毛坦廠中學這樣的高考工廠——但這真是他們改變自身命運的捷徑嗎？
應試教育的既得利益者一直霸佔著話語權，其中又參雜著世俗利益，沒有人真正反對應試教育！
以前，新東方在很多人眼裡，就是一所烹飪學校，而俞敏洪就是個廚子。據說“新東方”曾經打算收購“新東方烹飪學校”，後者求俞敏洪放過自己，理由是打算當廚師的人跟準備出國的根本就不是一批人。俞敏洪覺得有道理就省下了一筆錢。
今天準備出國的跟打算學炒菜的人，在他們的少年時期可能都已經經過猿輔導的洗禮了。
從2020年的春晚現場，到我們的小區電梯間，猿輔導那特有的一抹土豪金色幾乎能亮瞎我們的雙眼；“累計用戶4億人”的廣告語也正在變得耳熟能詳。
我們終將看見全日制學校加線上培訓——衡水模式加猿輔導就等於教育領域的“東方不敗”。 1萬年前，我們的祖先放棄了狩獵加採集的日子，他們選擇了定居，一定是這種比較安定的生活更舒心。
7萬年前，腦容量更大的智人開始出現。
250萬年前，直立人開始出現。但他們跟黑猩猩、大象本質上沒有區別。
600萬年前，一頭母猿在東非某棵無花果樹下產下了兩個女兒，一個向西成了所有黑猩猩的祖先，另一位向東便是人類的祖先了。
基礎教育12年我們認真應試了12年，上課我們認真聽講做作業，下課後我們趕去線上及線下的海量培訓班，同樣是為了考試。所有人都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提分。如果從恢復高考算起，我們專注於應試教育差不多半個世紀。學校與花式校外培訓，已經深刻影響了我們的民族精神與國民氣質……再加上充斥各電視頻道的明星八卦和綜藝神劇……我們的腦袋終於裝滿了，我們無需再親自思考，我們幸福的就像非洲草原上的一群黑猩猩。
猿輔導聯合創始人李鑫說過，公司以“猿輔導”命名是為了體現進化的理念。你來的時候是猿，走的時候就是人了。
是人還是猿，首先取決於我們有沒有選擇的自由。眾生無數，世事無常，人生就是考試這一件事嗎？
如果沒有邪惡，我們該如何在善與惡之間做出選擇呢？如果沒有選擇的可能，我們的自由意志從何體現呢？神的意義就在於教會我們選擇。
在諸神退隱的時代，將人類帶入某處文明的荒野，重新回到那棵無花果樹下——這就是“猿輔導”們的意義吧。
作者簡介：校長，已出版作品包括《子曰·我曰》《村裡最好的學校》等。
（本文為楊樹軍校長原創投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