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風沙狂捲了一夜，我獨坐帳中一夜未眠。前日我向大將軍請纓，願做先鋒與匈奴人一戰，想我李廣戎馬一生，匈奴聞李廣而喪膽，若我做這先鋒漢軍必能大勝。本以為大將軍必能答應，但他卻拒絕了我，他說“李將軍你已年老，這先鋒還是交於年輕人來吧。”我知道他為何會這樣說，大軍出發前皇帝曾密召他進宮，想必這是皇帝的意思。
李廣善射，曾入石三分；唐人盧綸有詩： 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稜中。
我摘下頭盔，長久的嘆了一口氣，自嘲道，到底是人老了，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 說罷走出帳外，揚塵而去。不久大將軍下令命我的軍隊跟右將軍的軍隊匯合從東邊出擊，想我本是前將軍，現在卻變成墊後的，真是可悲啊。軍令如山，現既已如此，也只能作罷，只要能讓我與匈奴作戰，幹什麼都行。
大軍從東路進擊，但卻在半道迷失了方向，主力部隊攻打單于沒能取勝，軍中一致把矛頭指向了我。大將軍派人給我帶來酒食，問我迷失道路的情形，我說“是我迷失了道路，與其他人無關，我親自奉上供狀，聽後發落。”
是夜，回到帳中，脫下我穿了幾十年的盔甲，回想起我這一生，不知是悲還是喜。
我的祖先叫做李信，在秦朝時擔任過將軍，他英勇善戰，曾親自追獲燕國太子丹。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舉入侵蕭關，我參軍入伍抗擊匈奴，因為驍勇善戰受到賞識，很快我就成為了皇帝的近侍——中郎將。皇帝曾經對我說過：“你若是生在高祖時代，封個萬戶侯又算的了什麼呢？”
還記得我一生中最為驚險的一次戰役，那時我正在上郡當太守，匈奴大舉入侵上郡，皇上派了中貴人隨我統帥親兵抗擊匈奴。這位中貴人自尋死路，帶了幾十名騎兵縱馬馳騁，遇到三個匈奴人，與他們交戰。那三個人轉身射箭，傷了中貴人，那幾十名騎兵也被射殺將盡。他跑到我的面前說了事情的經過，我當即表示這一定是射鵰的人。我帶著一百名騎兵，急忙去追那三個人。那三個人沒有馬，徒步行走，走了幾十裡。遠遠的我便看到了他們，我命令騎兵散開，從左右兩面包抄，百米外，我拿起弓箭射向那三人，結果射死二人，活捉一人。這三人果然是匈奴射鵰的人，我命人將他們待捆綁好俘虜上馬，突然遠望見四周出現了匈奴近千騎兵。他們看到了我們都吃一驚，上山佈陣。士兵們也非常恐慌，想奔馳轉回。
我說：“我們離大軍幾十裡，現在以一百騎兵這樣逃跑，匈奴一追趕射擊馬上就全完了。現在我們若留下，匈奴一定以為我們是為大軍來誘敵，必然不敢來襲擊我們。”於是命令士兵們繼續前進，約離匈奴陣地二里時停了下來，於是我又下令說：“都下馬解鞍！”士兵們不解：“敵人多而且離得近，如果有緊急情況，怎麼辦？”我向他們解釋道：“那些敵人以為我們會走，現在都解鞍就表示不走，可以使敵人更加堅持認為我們是來誘敵的錯誤判斷。”果然那些匈奴騎兵沒敢襲擊我們，有個騎白馬的匈奴將軍出陣監護他的兵卒，我立即上馬與十幾名騎兵奔馳前去射殺了這個匈奴白馬將軍，然後又返回到騎兵中間，解下馬鞍，命令士兵把馬放開，隨便躺臥。這時剛好天黑，匈奴兵始終覺得很奇怪，不敢出擊。夜半時，匈奴兵還以為我們有伏兵在旁邊準備夜間襲擊他們，便全部撤走了，我也順利突圍。
我一生歷任七郡太守，征戰沙場四十餘年，歷經戰役七十餘次，我一得到賞賜立即分給部下，飲食起居與士兵一起，家裡沒有多餘財物，一生不談購買產業的事。我帶兵行軍，遇到斷糧缺水時，見了水，士兵不全喝到水，我不近水邊，士兵不全吃上飯，我不嘗一口飯。我對待士兵寬厚不苛，士兵們都願意為我效力。在戰場上，我次次衝鋒在前，毫不怯戰，立下赫赫戰功，然而即使這樣我終究是萬里難覓封侯。
李廣畫像
我曾和星象家王朔私下閒談說：“自漢朝攻匈奴以來，我沒一次不參加，可各部隊校尉以下軍官，才能還不如中等人，然因攻打匈奴有軍功幾十人被封侯。我不比別人差，但沒有一點功勞用來得到封地，這是什麼原因，難道是我的骨相不該封侯嗎？還是本命如此呢？”王朔說：“將軍回想一下，曾有過悔恨的事嗎？”我說：“我任隴西太守時，羌人反叛，我誘騙他們投降有八百多人，我用欺詐手段一天把他們殺光了。直到今天我最大的悔恨只有這件事。”王朔說：“能使人受禍的事，沒有比殺死已投降的人更大的了，這也就是將軍不能封侯的原因。”我想這也就是我的命吧。
一夢驚醒，人生眨眼間就逝去，如今的我已是年老不中用之人了，那就讓我扛下所有的過錯，做一個瀟灑的告別吧。
公元前119年（元狩四年），李廣因迷失道路貽誤戰機，拔劍自刎，世人聞之落淚。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