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人生最痛苦的事兒，大概就是生離死別了。
而在年老時，與自己相依相伴的人死別，從此天地分離，更多添了一抹淒涼。
前不久，看到一個視頻。
一位腰背佝僂的老大爺一個人孤獨地走在馬路邊上，他的手裡提著幾個塑料袋，袋裡裝的是一些蔬菜等生活用品，他邊走邊號啕大哭，那哭聲毫無顧忌，也全然不顧別人會怎樣看他，像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原來，老大爺的老伴兒去世了，他第一次自己買菜回家……
於是就有了這一幕。
看著視頻裡放聲大哭的大爺，我的腦海裡，出現了這樣的幾幅畫面。
曾經，老伴兒在的時候，都是老伴去買菜，煮飯炒菜給他吃。老伴做飯時，他就坐在沙發亦或是椅子上悠閒地喝著茶水看電視、聽廣播，也許是看報紙。
或者，每天老兩口兒一起溜達著去買菜，然後再一起提著菜回家，兩個人一起有說有笑地做每一餐簡單卻可口的飯菜。
也許，老伴生了病，已做不了飯，還需要大爺照顧。於是，大爺每天細心地照顧她，買菜做飯，洗衣擦身，用輪椅推著她出去曬太陽，很辛苦，每天忙忙碌碌，累卻快樂著。
有一天，老伴兒離去了。
風燭殘年，大爺早已做好了有一天他們中的一個人會離開的準備，他以為他能夠坦然接受這一點，甚至，極有可能老伴去世後，當著所有親朋的面，他都沒有掉一滴眼淚。
也或許，他甚至會對安慰他的年輕人說：人老了，早晚有一死！
然而，真正送走了老伴，親朋友都已散去，就連孩子們也都該上班的上班，該做生意的做生意，恢復了正常的生活。
他亦要恢復生活，而生活卻再也不是曾經的生活。那個與他日日相伴相隨，甚至從早到晚嘮叨吵嘴的人，已經不在了。
廚房裡沒有那個人炒菜飄出的香味兒，屋子裡沒有那個人的說話聲，散步時沒有了那個人的身影，整個屋子都再沒有那個人的氣息。
老伴兒已經走了，但他還活著，他走出寂靜的屋子去買菜。
挑了白菜、豬肉、雞蛋、蘿蔔……
這些，有他愛吃的，也或者，都是老伴兒愛吃的。
他提著這些東西往回走，走著，走著，又想到了老伴在著的時光，就伴在他的左右，與他說話，與他逗嘴，嫌棄他，嘮叨他，也或者是他嫌棄她，嘮叨她……
可是，他突然意識到，這一切都沒有了，身邊沒有老伴，家裡也沒有老伴等著他，他將要面對的，是餘生，長長的寂寞，是靜的嚇人的家，是家裡的冰鍋冷灶……
他的眼睛紅了，然後，流出了兩行渾濁的老淚，他伸手想擦掉，卻發現越擦，那淚越是瘋狂地往外淌。
他的嗓子哽咽，像堵上了一塊石頭。他極力忍著，卻最終忍不住號啕大哭，像一個孩子，無所顧忌地宣洩著自己的委屈。
留言裡有人說：人過了六七十歲以後，基本上除了老伴兒，再沒有朝夕相處的人了，即使是自己的孩子也一樣會有這樣那樣的藉口，所以總會有這一幕出現。
真實，又扎心。
我也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人到中年，才慢慢體會到了夫妻之間老來的相伴遠比年輕時的恩愛更讓重要。
曾經，年少，不懂得這些。
02
記得，我第一次看到一個老人為老伴兒而哭泣是我十一二歲的時候。
那個哭泣的老人是我三爺。
三爺是一個倔強的老頭兒，說話跟大炮似的，從來沒有輕聲細語過，特別是對三奶奶，整天呦來喝去。好像，三奶奶每做一件事兒都是錯的。
粥熬的稠了稀了，他會嚎叫，幹活兒慢了他會咆哮，衣服沒及時洗他會審訓……
總之，每天他都會訓三奶奶幾次才行，只要他和三奶奶在一起，總會聽到他耀武揚威的吆喝聲。
三奶卻不惱，低眉順眼的，也不煩，他罵他的，自己笑眯眯該幹嘛幹嘛！
晚輩們很看不慣，覺得他就是欺負三奶奶好脾氣。
我小時候性子烈，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喜歡三奶奶，看到他對三奶奶大呼小叫，就氣不打一處來，拉著三奶奶就嘲他嚷：走！跟我去我家，不伺候他了，讓他自己幹活兒，不給他做飯，餓著他。
三爺就瞪著眼罵：你個死丫頭！反了你了！
三奶奶可高興了，慈愛地笑著摸我的頭：真好，三奶奶沒白疼你，知道給三奶奶撐腰了！
三爺又來一聲：哼！這回你有靠山了！
三奶奶洋洋得意地說：那是！你再欺負我，有人跟你不願意了！
後來，三奶奶得了一場急病，上午還好好地幹活兒，下午突然之間就去世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把三爺擊了個措手不及。
三奶奶下葬後幾天，我聽我爸媽聊天，說看到三爺哭了。三爺還說，這一輩子，對不起你嬸子！
那時的我心很疼去世的三奶奶，聽到這話，就恨恨地跟我爸媽說：他還好意思哭呢！哭什麼哭？是哭沒人伺候他了吧！哭沒人任由他罵了吧！
這下三奶奶沒了，也沒人惹他生氣了，他多好，多享受，多享福！
我媽瞪我一眼：你小孩子懂什麼！
03
多年後，我終於明白。即便那時候，他們整天吵吵嚷嚷，老兩口兒卻相互陪伴，互相依靠取暖，那樣的吵與被吵，鬧與被鬧，都是他們長久以來磨合好的相處方式。
別人或許並不看好，他們當時也似乎並不自知，但是，卻也是一種幸福。
如今，我常常跟家裡的老人們說：對你們來說，只有老伴兒才是最重要的人，只有老伴才是常伴你左右的人，子女再好，都有自己的生活，也不可能常在身邊，你們不用太惦記子女，但一定要懂得疼老伴兒，你們之間互相疼愛，才是最實在的！
是啊！人生漫長，但又是人生苦短，匆匆不過百年。
少年的夫妻老來的伴兒。年輕時靠激情、靠愛、靠荷爾蒙，老了就倆人靠在一起，你是我的胳膊，我是你的腿，你是我的眼睛，我是你的嘴，慢慢地活成了一體，細水長流，愛你如我！
餘生，請愛好自己的另一半，善待自己的另一半，因為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不知不覺間活成一體，然後，終有一日，再被上蒼抽走一半，生離死別，形單影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