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民法院報
小法庭裡大作為
——記江蘇宜興市人民法院官林法庭庭長季仲
身處鄉下法庭，走在為民司法的最前端。當面對有困難的當事人，季仲的內心始終是柔軟的，他總想著力所能及幫一把。
鄉鎮的法庭從人員配置上看，實在是很小，一般是三四名法官或法官助理帶三四名書記員。江蘇省宜興市人民法院官林人民法庭庭長季仲在這樣的鄉鎮法庭，一干就近20年。法庭人少，案件量可不少，2019年1月至2020年10月，官林法庭共受理各類案件2266件，結案2317件。在鄉鎮法庭，季仲從群眾眼中的“小季”到“老季”，變的是年齡，不變的是他當好“小鎮大法官”的信念和追求。一路走來，他帶著鄉間泥土的芬芳，帶著追夢法治的情懷，只問初心，不問西東。
轉戰三個法庭
2003年1月20日，是二十四節氣中的大寒。民諺雲：“小寒大寒，無風自寒。”位於江南的宜興，那天起了風，走出宜興法院大門的季仲將風衣的領子立了起來，搓搓手，又對著手哈了幾口氣，坐上了去張渚法庭報到的公交車。
“晚上我安排大家小聚一下，小酌兩杯，一是歡迎你這位新同事，二是馬上要過年了，大夥放鬆一下。”季仲剛到法庭，一名老同事的一番暖心話讓他覺得外面也不怎麼冷了。可讓他沒想到的是，等他走進庭長辦公室向庭長報到時，時任庭長王旭東卻看看錶說：“你趕快準備一下，到蘇北去一趟，我們鎮上一家企業運輸煤炭的船在淮安被人扣押了，我跟當地法院的有關人員已經電話溝通好了，你去辦個手續，把扣押的船帶回來。”一來就趕上出差，這麼大冷天，要是中間有個什麼情況，這年還過不過？季仲想與庭長說說，自己剛來，情況不太熟悉，可話沒說出口又咽了回去。庭長這麼安排自有他的考慮，還是去吧。於是，他立即打車回家，拿上洗漱用品就走。季仲和書記員趕到船隻扣押地時已快凌晨。第二天，他和當地法院的工作人員到了船上，解封還算順利，當天下午就往回趕。出發時，季仲見船主很疲憊很憔悴，有些不放心，執意要與船主一起坐船回來。船上只有三個簡易床鋪，船主讓船員讓一個床鋪給季仲，季仲在床上躺了一會，感覺心裡不踏實，又將床鋪讓了出來。船上四處透風，沒有任何取暖設備，季仲就這樣跟船走了四個多小時。
2010年1月4日，又是一個寒冷的冬日，季仲來到徐舍法庭當庭長。徐舍是離市區約20公里的小鎮。
2012年7月的一個星期六。季仲的妻子感冒發燒。一大早起來，季仲做完早飯，將妻子送到醫院。妻子的病需要化驗和掛水，以為季仲會全程陪她看完病，沒想到，季仲將她送到醫院就離開了。他去了徐舍鎮西墟村。在村小學的操場上，他和書記員吳旻昊佈置好簡易庭審現場，看起了案卷。
季仲要在操場上審理一起兒子不贍養母親的案件。被告堅持認為原告偏心，對他不好，村裡人員多次到他家做工作，他不聽。季仲多次組織調解，被告卻說，鄉里鄉親都知道他的不孝，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他也就無所謂了。為了徹底化解這起糾紛，季仲決定把法庭搬到村裡。
見學校的操場上設了法庭，好奇的村民越來越多，儘管太陽把人曬得汗水直冒，可村民們還是把“法庭”圍個裡三層外三層。季仲見群眾到得差不多了，就宣佈開庭。庭審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旁聽的群眾在庭審結束後紛紛議論，表達對兒子不養母親的憤慨。在季仲的耐心調解和村民的壓力之下，最終被告同意贍養母親，案件圓滿結案。
“多大的案子啊，推遲兩天審理不行嗎？”季仲回到家時，躺在沙發上的妻子問道。“週末在家的人多，這樣審理一案，就可以教育一片。”季仲邊給妻子倒水邊說道。
從這以後，季仲不但經常組織“週末法庭”“假日法庭”，還有“田間法庭”“炕頭法庭”“夜間法庭”。坐在法庭辦案，不是更能顯示法官的威嚴嗎？又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案，非得要週末開庭，真的有那麼十萬火急？面對親友的疑問，季仲總是微微一笑說：“法官是要有威嚴，但法官的威嚴不是來自正襟危坐，而是依法辦案。鄉鎮的不少當事人，要一邊到城裡打工，一邊種莊稼，忙得很，我週末開庭或是夜間開庭，就著他們的時間，能快點結案，早點幫他們解決問題。一些當事人因為年齡、身體等方面的原因，不能到法庭，我上門辦案，是把方便留給當事人。國家之所以要在鄉鎮設立法庭，不就是要方便群眾打官司嗎？”
2014年3月13日，季仲調到官林法庭任庭長。
官林史起秦漢，宋代因官宦聚居如林，始稱官林。宋、明、清三代，官林走出了22位進士，“三代皆翰林，一門六司徒”的佳話在官林廣為流傳。官林還是全國綜合實力百強鎮和江蘇省文明鄉鎮。“到官林當庭長，是榮譽，更是責任。一定要對自身嚴要求，尤其是在與企業負責人打交道方面，一定不能越線越軌，否則，破壞的不僅是個人形象，更是法院形象。”季仲說。
2020年初春節前夕，官林法庭調解了一起買賣合同糾紛，被告是河南鄭州的一家民營企業，在原告的申請下，法院對被告開戶在鄭州一家銀行的賬戶採取了凍結措施。被告履行了合同的付款義務後，急迫請求法院為其公司銀行賬戶進行解凍。臨近春節，到鄭州的火車票一票難求。為表示感謝，原告公司提出，他們車況好，由他們派車送法庭的工作人員前往鄭州，季仲堅決拒絕了原告的好意。最後，法庭駕駛員駕駛破舊的警車帶著季仲和書記員前往鄭州為被告公司辦理解凍手續。大雪封路，近十個小時後，終於在小年夜前一天到達鄭州，為被告辦理了賬戶的解凍手續。
辦好棘手的案和事
“我到法庭工作之前，以為法庭辦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案或是些家事糾紛，沒想到還有大量的商事案件。商事案件基本要佔案件總量的一半，一個案件標的額少的十幾萬元，多的幾百萬元，上千萬元，光是把案情理清就要費很大周折。”官林法庭法官助理陳翰迪說。
2018年末，在東峰公司訴中菱公司買賣合同糾紛一案中。東峰公司訴稱中菱公司尚欠其公司貨款4334萬餘元。但在案件審理中季仲發現，中菱公司銀行賬戶無流水記錄、無固定資產，公司履行能力嚴重不足。經調查得知，東峰公司供應給中菱公司的電纜尚未全部使用，根據東峰公司申請，季仲迅速安排對尚未使用的電纜採取保全措施。
財產保全後，中菱公司主動與東峰公司進行了協商，為了能在年前解決糾紛，季仲立即安排雙方到庭磋商。2019年1月27日，調解工作從上午一直持續到晚上7時，終於促成雙方達成調解協議。
據官林司法所所長蔣紅駿介紹，季仲在鄉鎮法庭工作，還要參加黨委政府組織的一些社會治理工作。2020年5月以來，無錫市委、市紀委全面部署了村級集體資金違規出借和資產出租問題專項清理整治工作。村委會資產是履行公共服務和社會管理職能、促進社會事業發展的重要保障。宜興法院出臺《關於充分發揮審判職能作用依法服務和保障宜興市村級集體資金違規出借和資產出租問題專項清理整治工作的實施意見》，作為與村委會聯繫最密切的派出法庭自然而然成為資產清查工作的“排頭兵”。季仲積極響應村委會資產清查工作，前不久，官林法庭僅用13天，快審快結一起民間借貸糾紛，為村委會挽回損失100萬元。
“在鄉鎮工作，常會碰到一些突發性事件，快速解決問題，最終化解矛盾，關鍵的都是要依靠法律。”蔣紅駿說，2017年7月15日，到官林鎮一家企業修理設備的三名外來施工人員在施工過程中觸電身亡。事發後，死者家屬情緒激動，數次到企業討要說法，並要組織人員圍堵企業大門。為防止事件進一步擴大，鎮政府有關領導第一時間找到了季仲，希望他能在事故處理上給予法律方面的建議。季仲從法律角度為鎮政府提出了在責任分配、民生維護等方面的建議。鎮政府在墊付了賠償款，安撫好死者家屬後，根據季仲的建議依法起訴，向責任方追償賠償款，一起有可能引發群體衝突的事件很快平息下來。
“半路出家”的季仲工作很敬業，也很專業。他是江南大學機械製造工藝及設備專業畢業，畢業後在工廠工作了好幾年，1994年通過公務員招考，進了宜興法院。
常人眼裡覺得他轉行跨度大，亦很成功，卻不知道他背後的艱辛與付出。季仲說：“到法院工作以後，法律函授、法律電大、在職法碩我都報名參加過。”季仲的妻子是位中學老師，她說：“在學習法律方面，老季永遠像個好學的學生，我家的書櫃裡的書不說，茶几上床頭櫃上也都是法律書籍。他出差，包裡兩樣東西必不可少，一是方便麵，一是法律書籍。我有時在學生面前都把我們家老季拿出來舉例，一定要有活到老學到老的勁頭。”
“不學習真的不行啊。在鄉鎮法庭工作，不光是要學習法律，還要學習開展群眾工作的能力，提高為群眾為企業服務的能力。”他說，宋代文學家歐陽修在一篇文章中寫道：坐則讀經史，臥則讀小說，上廁則閱小辭，古人刻苦學習因此有了“馬上”“枕上”和“廁上”之說，古人那種“三上”的學習精神很值得敬佩。季仲深深地受了“三上”精神的影響，所以他一直堅持一點一滴學，見縫插針學。
與群眾和企業“零距離”
官林鎮有兩百多家電纜企業，被稱為“電纜之都”。如何為企業提供高質量的司法服務，是季仲常考慮的問題，他做了不少探索。今年3月初，無錫中院在全市法院開展服務保障疫情防控和經濟社會發展的“百千萬”專項行動：聯絡百名代表委員、走進千個基層網格、服務萬家企業發展。季仲為企業服務的意識更強了，勁頭更足了。
“以前案件到了法庭，想了解案件進展情況，碰到經辦人員出差或者開庭，經常會白跑幾趟，現在不一樣了，找書記員團隊長就行，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樣跑很多趟了。”在無錫市群星線纜有限公司，記者剛坐下來，公司法務部的李勇就深有感觸地說道。季仲到官林法庭後，推行書記員團隊集約化管理，統籌安排法官與書記員的對接事宜。聯繫書記員團隊長，一個電話就可以查詢案件承辦人、案件進度等信息。
“我們公司的銷售人員要經常代表公司簽訂銷售合同，合同金額最少的幾十萬元，多的有上億元，稍有不慎就會帶來巨大的損失。為幫助企業防範風險，季庭長專門到我們公司，結合電纜行業的10個典型案例，講了風險防範的要義。我們公司把他的講課內容作為新員工入職培訓的必修課。”遠東控股集團法務部的談玲玲說。
“宜興法院的季仲庭長髮揮司法正能量，為地方經濟發展保駕護航。”2016年1月，當江蘇省十二屆人大四次會議在南京開幕時，時任無錫市明珠電纜有限公司董事長薛建英，作為江蘇省人大代表出席會議，在小組討論時點名表揚了季仲。在採訪中，江蘇江潤銅業有限公司總經理駱偉棟、無錫市群星線纜有限公司董事長劉軍波、江蘇東南電纜有限公司董事長徐俊華向記者說到季仲積極幫助企業化解經營風險的事，都如數家珍，言語中感激不盡。
官林法庭法官助理袁應生談起這樣一件事：2020年盛夏的一天午後，一名身心疲憊的老太太來到官林法庭，向季仲反映，水務公司安裝水管線路不科學，導致通向其家中的水管破裂，無法正常生活用水。季仲當時正在立案大廳接待案件當事人。聽老太太絮絮叨叨講了半天，一名當事人忍不住說：“老人家，這裡是法院，不是水務公司，你要告水務公司可以到這裡，你要保證家裡正常用水，請到水務公司。”老太太有點難過，正準備往外走時，季仲叫住了她，讓她坐會兒，拿出礦泉水給她喝。接待完當事人，季仲安排袁應生和司機用車將老太太送至鎮矛盾調處中心尋求解決方案，並叮囑袁應生一定幫老太太買一大桶純淨水以解生活之急。
在鎮矛盾調處中心，袁應生依照季仲的提示幫助老太太與中心負責人進行溝通。中心將老太太反映的情況進行了詳細的登記，並承諾會積極協調有關部門，儘快幫助老太太解決用水困難。袁應生在附近超市為老太太買了桶裝純淨水，並送老太太回家。回到法庭，季仲又關心詢問老太太的事並把購買純淨水的錢付給了袁應生。
當記者向季仲說起這事，季仲微微一笑說：“看到老太太佝僂的身子，我就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力所能及地幫一把，是人之常情。”
走一路辦一片
“因為鎮上企業多，所以各類合同案件多，很多被告分佈在全國各地，法庭辦案，必然出差多。季庭長一年中出差辦案的天數差不多有200天。”法官陳智指著出差登記本說。
在季仲的辦公桌上有一本中國地圖集，紅色的筆跡幾乎劃遍了大半個中國，見證了他外出辦案的足跡。自稱“地圖控”的他就是帶著這本地圖完成了他集約化式辦案。
說起這集約化式辦案，也是季仲的小秘籍。全庭一共有4名法官、2名法官助理、4名書記員，平均每週需外出辦案5件，季仲經常面臨人手調配捉襟見肘的窘境。在這種情況下，他將有限的人手分為2個辦案小組，按照“走一路辦一片”的原則劃區域辦案。“例如去四川辦案，就計算好途中經過的區域和川內其他案件，由一組人統一實施保全或者解凍措施。”季仲表示，這樣的調配方法可以大幅節省人力，提高出差效率。時間長了，大夥笑稱季仲這種“走一路辦一片”為“一帶一路”。
法官助理陳翰迪說，去年7月季仲去成都辦案，他一天內凍結了12個賬號，當地同行不禁咋舌：“你怎麼會這麼快？”他說出自己的訣竅：“出發前，先把所有書面材料都填好，到達目的地後，買份紙質地圖，然後在手機APP百度地圖上查好12家銀行的地址，一一在地圖上做好記號後按遠近順序各個擊破。”單位的同事都知道，季仲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能跟上他辦案節奏的，工作效率一定也很高了。季仲有次從寧夏到內蒙古，5天時間跑了8個地方帶了10個案件，連同行的法警大隊的小夥子都大喊吃不消。
“外出辦案，不光是到場貼貼封條或是辦辦凍結那麼簡單。” 季仲在徐舍法庭擔任庭長時的書記員徐靜，還清楚地記得7年前季仲帶她外出辦案的經過： 2013年6月3日，鎮上一家電纜公司起訴三亞某設備安裝公司及法定代表人鄭某買賣合同一案，並申請財產保全，保全金額為500萬元。
剛立案兩天做好一包保全材料，季仲就帶著徐靜出差了。第一站來到了海口，下午1點多到達後，兩人立即到車管所和房管局，查詢被告公司和個人的房產、車輛信息。忙了幾個小時一無所獲，徐靜有點氣餒。晚上季仲和她商量，明天繼續“掃掃街”。“掃掃街”是出去保全時用的術語，就是不知道被告的銀行開戶在哪裡，去各大銀行的省分行查詢一下是否有開戶信息，有的話再一個個銀行去查詢，或者是小範圍的在公司附近看到銀行就進去查詢。辦法雖然笨，但是總會有點收穫。徐靜心裡咯噔一下，繼續“掃街”可是要累死人的，這麼跑下來，要跑幾天啊？第二天上午8點10分，季仲就帶著她在銀行門口等待開門。一個上午四大行查詢完畢，有些銀行的查詢信息需要第二天才可以拿到，先拿到的就先跑，當天下午兩人就跑了近十家銀行，查詢單一張張地送出去，有開戶沒錢立刻就走，只找有錢的賬戶，一天下來還是收穫甚微。第二天繼續查，第三天醒來時，徐靜腳底已經起了兩個水泡，可她還得咬著牙跟著季仲走下去。終於，在下午4點20分，兩人在一家工商銀行查詢到被告法定代表人鄭某個人名下存款154萬元。功夫不負有心人，之後兩人多方查找，又保全到了被告藏匿的幾部車輛，案件足額保全。
徐靜說，4天28家銀行，給她的書記員生涯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如今，一想到海口和三亞，她就心發怵腿發軟。
圖① 季仲到企業走訪瞭解情況。
圖② 季仲到田間現場勘查、調解。
編輯：郭麗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