槓精那麼討厭,為什麼《奇葩說》卻人見人愛?

轉載自公眾號傅踢踢(ID:futeetee)

又是一年《奇葩說》,“抬槓界的奧運會”開幕了。

第六季看完前兩期,最打動我的是程思博和詹青雲的1V1。

在選手介紹環節,這兩個人的履歷抽出來,可能是最乾貨最不奇葩的。

槓精那麼討厭,為什麼《奇葩說》卻人見人愛?

程思博,應用數學在讀博士,還在貝爾實驗室實習,研究方向是人工智能。貝爾實驗室什麼概念?

一個15人9次獲得諾貝爾獎的機構。

詹青雲,哈佛大學法學博士,知名辯手,律師。

兩個人打什麼題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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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可以按鍵復活一位最愛的人,你支持嗎?

我的媽呀,這還要問嗎?我不由想起範湉湉的魔音灌耳:“為什麼要壓抑自己的天性?按呀!”

但是程思博和詹青雲,唔,超認真地你來我往,針尖麥芒。

01

程思博先說。他把復活這項“黑科技”從字面抽離出來,放到歷史的語境裡,告訴大家,人對長壽乃至永生的渴望,並不是今天獨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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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這個黑科技的腦洞,在歷史上曾經叫青黴素,叫器官移植,明天可能是基因工程,是幹細胞移植。一句話:不要大驚小怪,這道題聊的不是一個純粹的腦洞,就是我們的過去和未來。

然後他開始展開論點:各種致死的疾病不斷被現代醫療攻克,復活可能也不過只是未來的一場小手術。今天我們不反對器官移植,為什麼要反對復活按鈕呢?

我們對數學博士可能有重邏輯輕感性的刻板印象,但程思博完全打破了。他不僅聰明,還有感同身受的能力。

說完論點,又開始堵詹青雲的路。他預測反方可能會打的點,復活技術會模糊生的意義死的價值愛的情懷。

說到這裡,馬東一臉壞笑,我們感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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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就是在說,能防守還能反擊,給對手出難題,一會兒詹青雲有好戲看了。

然後程思博還不鬆手。

關心永生的人都知道,這項技術背後有一個繞不開的爭論,因為稀缺,所以昂貴,這是不是更拉開了有權有勢的人和普通人的差距?

程思博又點到了。這道辯題裡閃耀著人性光輝的三個字:每個人。換句話說,復活面前,人人平等。

因此,與死抗爭,為愛復活,還有什麼可辯的?

我抽絲剝繭地拆解程思博的發言,不是為了湊字數,而是為了給大家展示一位優秀辯手精巧嚴密的邏輯。

先給腦洞祛魅,你以為這就是空想,其實它就是我們面對的現實。這樣就拉近了聽眾的心理距離。

然後斷對方的路,不要跟我扯什麼平等說什麼不公啊,看清楚了,這道題寫著“每個人”。

既然道理也講了,雷也排了,我說的還能有什麼反駁的餘地嗎?

反正聽完程思博說的,我是懵了。要換我上去,我估計只能送他四個字:你說得對。實在要再加的話,就是這句:會說你就多說點。

02

詹青雲可怎麼辦啊?

然而,面對這樣的困局,詹青雲張口就來:你告訴我復活人是科技之光,我告訴你復活一個人是政策。當復活人的權利回到人的手中,死人是復活了,活人卻要面對難以承受的責任和壓力。

愛的人那麼多,我該復活誰。復活了你,對別人就會一生負疚。我復活了你,但是我一次次永遠地“殺死”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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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開始引申到生活,讓觀眾體會只能復活一個人的荒誕之處。

如果我的復活權掌握在別人手裡,以後我媽催婚,她就會說,你要結婚,不然沒人復活你,你會死。人還有單身的權利嗎?以前單身最多寂寞,現在真的是寂寞至死。

爸爸媽媽問孩子,你更愛誰?以前是爭風吃醋鬧著玩,現在是保命。我和你媽同時掉在水裡你先救誰,以前你會笑出聲,現在真的成了字面意義的送命題。

這時候你還要這個復活的權利嗎?你能夠承受這背後的分量嗎?你以為自己復活是以愛的名義,但決定生死的愛,最終也會壓垮你。

所謂神仙打架,不過如此了吧。

兩個人都守著自己的基準線,然後堵住對方的角度,一來二去,說出了完全不同但都有道理的兩層意思。

同樣精彩的開槓過後,詹青雲4票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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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但要我說,這場比賽沒有輸家。兩個人都拓寬了題目的邊界,找到了巧妙的切入,說得都對,也都很棒。

《奇葩說》來到第六季,各種各樣的奇葩見過不少了。很多時候我也會被奇葩的段子和樣子逗得前仰後合,可私心而言,像程思博和詹青雲這樣的對決,是我熱愛《奇葩說》最深的理由。

他們沒有太多表演和綜藝的成分,就是拳拳到肉打辯論,然而這種針鋒相對的姿態和勢均力敵的結果,卻更接近我理解的世界的本質:沒有非黑即白,不是二元對立,結論都有前提,立場決定角度。或許有客觀的正反,卻沒有完全的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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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個話題,為什麼會來回跑票?因為選手站在不同的立場,揭示出一個問題在不同維度上的價值。這些價值本身都不是唯一的答案,卻都言之成理,誰在說,票當然會往誰這裡跑。

很多人把跑票理解為觀眾缺乏主見搖擺不定。我倒不這麼看。我覺得跑票證明了一點:換個角度看,世界的確不同。

就這點事情值得專門寫一篇文章嗎?太值得了。

我自己寫公眾號,也算是觀點表達,每天會接觸各種各樣的人。

如果要我說,《奇葩說》所呈現的對結論的不確定,恰恰是普通人最缺乏的。

我是一個懷疑論者,對很多言之鑿鑿的高論都心存警惕。哪怕是事實,我所接受的新聞傳播教育也無數次告訴我,事實不等於全部真相。

因此,我寫文章的高頻詞是“也許”“或者”“可能”,習慣用語是“在某種意義上”“從這個角度來說”“在我看來”。

很多人說這是和稀泥,或者廢話。恕我不能同意。

雖然這些語法上的虛詞或狀語沒有實在的意義,但它背後的姿態在我看來是極其重要的:世界複雜,我手我心,不求講述普遍真理,只願呈現其中一面。

有時候會有人問,你含糊其辭,觀點究竟是什麼?

其實他們問的不是觀點,因為觀點在限制條件背後,如此清晰地表達了。他們真正在問的是,你的立場是什麼,你的結論是什麼,說得更極端一點,你覺得這該選是還是選否?這件事是好還是壞?你是支持還是反對?

不需要推導,不需要分析,直接給我答案就好了。和我的答案一樣,你三觀真正!和我的答案相反,你不懂就別瞎說!

這種感覺,就像我們看一場《奇葩說》,省略了中間精彩的辯論,直接看結果:哦,肖驍正方,如晶反方,詹青雲贏了,黃執中輸了。買櫝還珠,有多大意義呢?

槓精那麼討厭,為什麼《奇葩說》卻人見人愛?

所謂真理越辯越明,重點從來不是讓真理站在自己這一邊,而是在辨析辯論的過程中,對問題有更全面的認知和更系統的思考。哪怕最後否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切換立場和角度的思辨過程,遠比答案更有價值。

04

有時候我會好奇,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對確定的答案和相同的陣營有了近乎偏執的追求?是缺乏思考的耐心,還是不願彼此理解?

我想到一個答案,不一定對。就我的成長經驗來說,嚴格的邏輯和哲學訓練是從大學之後開始的,學校的課程設置也有意強化這方面。

因此,我開始習慣,世界不是恆定而是混亂,要條分縷析,才能找到屬於自己的那部分意義。

可是很多朋友也許沒有機會或者意願接受這方面的訓練。他們長期還在初等教育填鴨式的邏輯裡。

那種教育告訴他們:一道應用題是必定有正確答案的,一篇文章是有固定的中心思想的(雖然作者來答也未必能對),單選題是比多選題受歡迎的。

長此以往,我們對確定性的要求會越來越高,彷彿只有世界是確定的,我們才能找到安全感。

可是,一旦脫離考場,直麵人生,我們就會發現,大多數問題,哪裡來的標準答案。

世界就是一團混亂。如果把它比作一面破碎的鏡子,我們要做的就是從不同的碎片裡照出不同狀態的自己。

一旦脫離具體的語境,一個確定的答案几乎是沒有意義的。你聽過哪個心智成熟的人還會問,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愛情是撫慰還是傷害?人生是幸福還是痛苦?

都是,也都不是。如果一定要一個正確答案,模稜兩可、因地制宜才最正確。

如果我們永遠要在標準答案裡找到安全感,說明我們根本沒有理解世界和生活的能力。

會有人問,《奇葩說》這麼槓來槓去有什麼意義?我想,和槓精不同。有條有理有情有戲地槓來槓去,就像把世界當成洋蔥,一點一點剝開,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瓣。

我們都不是造物主,掌握不了絕對真理。所能接受的,就是答案永遠沒有那麼簡單,立場永遠不必那麼堅定,只有模糊的灰色地帶,才能找到我們需要的東西。

願我們拋下非黑即白,有勇氣擁抱這個不確定的世界。

從來沒有什麼固定答案。你才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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