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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第一次去日本的中國遊客,心裡都對近距離看到“日本鬼子”有幾分好奇幾分忐忑。頗有點遺憾的是,從“日本鬼子”口中,他們根本聽不到充斥中國電視劇的那句“八格牙路”,而聽到最多的是另四個字“斯米馬塞”(不好意思)。
哪怕在日本生活過很多年的中國人,也表示:基本沒看到過日本人在街上吵架。
公共場合,日本人規矩得要命,說話輕言輕語,接電話捂著嘴,排隊老老實實。就算在東京這種近兩千萬人口的大都市,擠得前心貼後背的地鐵裡,發生碰擦時,日本人也永遠是互相鞠躬,互相道歉。
撞人的說對不起,被撞的也說對不起——一種與中國恍如隔世的和諧。
日本人為什麼不吵架?
親日派給出的答案是:因為日本人素質高。日本經濟發達,民眾受教育程度高,個個都是紳士淑女。
仇日派給出的答案是:不是日本人素質高,而是日本有嚴格的輕犯罪法條例。諸如排隊插隊、大聲喧譁、吵架打架等等擾亂秩序影響環境的行為,按照日本法律都要重罰。
美國學者本尼迪克特認為:日本有恥感文化。而日本人自己,則簡單的表示:那些行為很失禮。
這些形形色色的答案都只說出了表象,沒有說出核心。
素質這東西不是天上掉下的,不是經濟越發達素質就越高,世界上那些經濟落後的原始部落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多了去。而把日本人守規矩歸功於輕犯罪法的震懾,則有點自欺欺人。到過日本的都知道,日本警察的數量少之又少,街上幾乎看不到,如果萬事都要靠警察維持,人口密集的日本早亂成一鍋粥了。
真正的答案是:日本有個嚴厲的法則,像一雙無形的鷹眼一樣,在盯著每個人的一舉一動,操縱著每個人的行為規範。
這個法則的名字叫“世間”。
日文的“世間”和中文一模一樣,但含義卻大相徑庭。我們說的世間是“人世間、世界上”的意思,基本等同於"社會";而日本人所說的“世間”則很具體,指人自身所屬的社會群體,如職場、鄰里、同學、同鄉、球隊、同好等。再細分,還有上級與下級、先輩與晚輩、同鄉與外鄉等等結構。
框在這麼多大大小小的圈子裡,日本人自然修煉得一身察言觀色、謙遜有禮的好本領,輕易不會成為那個不會“讀空氣”的人。
在日本人心目中,“世間”是一堵無形的牢不可摧的牆,不可越雷池半步。
日常生活中,每個日本人都害怕被擠出“世間”,所以要像演能劇一樣戴上面具。
比如,日本人經常說的“失禮”是什麼?在公共場所大聲喧譁是失禮,拌嘴吵架是失禮,引起他人不快也是失禮。極端的例子是,假設一個女孩在公寓樓道突然被陌生人抱住,她們一般也不會大聲尖叫,原因是:怕吵到街坊,這會很失禮。
反過來,被陌生人吃豆腐,損失是自己一個人的,反而不算特別失禮。
我們經常在新聞裡看到日本人道歉,比如豐田公司因為某批產品質量問題公開鞠躬道歉,首先是對社會道歉,其次才是對受害者道歉。因為他們的思維是:因為我們的原因,給“世間”帶來了不必要的關注和不安,這就是很大的失禮。
所以,日本人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給您添麻煩了。”
日本人雖然幾乎不吵架(小酒館裡、議會里一樣會吵,還會打),但不代表他們不會憤怒。那麼,他們憤怒的形式是什麼呢?
用眼睛。
《灌籃高手》中櫻木花道有個絕招“用眼睛殺死你”,在籃球場並沒有用,但在“世間”絕對管用,百試百爽。在日本確實有句著名的話“用口殺不死人,用眼睛可以”。這句話等同於中國的“人言可畏”。
用眼睛殺人是什麼感覺?當你在公共場合肆無忌憚大聲說話、吐痰的時候,留神一下週圍日本人的眼光,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一個導遊說過個80年代的故事。一群日本人到中國旅遊。大巴早晨發車,日本人一般絕不遲到,提早10分鐘就拿好行李在車前靜靜等待。但有次一個日本人遲到了三分鐘,他上車後像個罪人一樣,先和司機、導遊道歉,又一個一個到座位上給同車的日本同胞道歉,在狹小的車廂裡來回鞠躬了幾十次。因為他不敢忍受別人鄙夷的眼光。
再舉個例子。二十年代,一個激進的日本青年難波大助在東京虎門公園,行刺裕仁皇太子未遂被處死刑。他的父親原本是個受人尊敬的議員,感覺再也無顏面對世人,返回故里後鎖上鐵門半年足不出戶,最後竟活活餓死,而且沒人收屍。
因為“眼睛”具備如此大的殺傷力,所以在日本,人們走路時不會盯著人看。日本網友有個段子:問怎樣分辨中國人、日本人和韓國人?答:
走路時東張西望的是中國人;走路時眼睛朝前看的是日本人;走路時傲慢朝天看的是韓國人。說到這裡,為什麼日本人這麼在意“世間”的眼光?
來自於日本一千多年曆史和文化習俗的積澱。
日本人在明治維新前的一千多年裡,被法律(日本古代嚴禁人口流動)和地理(山多地少)嚴格控制在固定的生活圈裡,衣食住行生老病死,都在這一畝三分地。在日本,生存就意味著你要遵從鄉土、地域、集體這些“世間”的法則,不然寸步難行。
日本江戶時代,對於一個不合群的“人間失格”的傢伙,村落裡流行著古老而嚴厲的村規:“村八分”。村八分的意思就是,一村人交往和互助的“十分”裡(出生、成人、結婚、建房、出行、生病、法事等等),對這人只有兩分可用:一是他家失火了,一是他死時的葬禮。
一個日本人,如果遭遇到“村八分”,只有遭受鄙棄、等死的份。
中國不一樣。中國太大了,又沒有人口流動的法律限制,你在內地呆不下去了,可以到南方,到北方,可以去闖關東、下南洋,中國人喜歡說“哪兒的黃土不埋人”,日本人只有哼唱“北國之春”媽媽的寒衣。
日本戰國時名將武田信玄說過著名的一句話:人就是城,人就是石籬,人就是溝渠。
“世間”是人的世間,是比任何法律都要嚴苛的鐵板一塊。在“村八分”、“世間”的殘酷世界裡,沒有人情個性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