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小小说】吕智烨&丨阿国和阿根

【经典小小说】阿国和阿根

/文/吕智烨

大学毕业后,我和阿根分配去了贵州的乡村做支教。

有一回外出上山寻宝石,未果。不料,等来了大雨。我们躲在一处僻静的悬崖洞穴边的一棵老树下,直到雨消停才出来。

阿根说,刚才避雨的那棵树是老茶树。

小时候,我家境穷,买不起茶叶;在那个闹饥荒的年代,茶叶就是贡品;只有达官贵人才喝得起。我趁有大户人家倒茶渣出门时,贼样似的撸起一把茶渣,撒腿就往家里跑,拿去晒干重新泡茶渴。

这样的不光彩行为被爷爷知道,并受了严重批评。

爷爷说,穷人不食嗟来之食,而且我们家族世代是教书的,要树个榜样,像个有脊梁的男子汉挺起腰板做人。

"要想喝茶,自己赚钱去买。"爷爷这句话一直记在我心里,激励着我向上的力量。

我在国内做上了茶叶生意。阿根和我是同行,他的茶叶生意拓展到了海外,看来前景是广阔的。

不料金融风暴那年,许多茶行倒毕了。虽说我有同阿根合作,在艰难的岁月中终究挡不住金融风暴的冲击;生意一落千丈,门庭冷落,也倒毕了。

悠闲喝茶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为了谋生我想尽了法子,东拼西凑找熟人借钱,迫于无奈通过找阿根帮忙才把做茶叶生意亏损的债务还清,因此也欠下了许多人情债。

于是,我想起当年支教时,在贵州山上发现的那棵老茶树。

同阿根商量去了原来的山崖上。

山里人只知道它是棵老茶树,上山伐木累了,也会摘些茶叶放在嘴里嚼,就是味道特别苦涩,城里人不爱喝,山里人也喝不惯苦涩茶。

我和阿根认定那棵老茶树很值钱,于是合股花了五万元买了回来,种在阿根的园子里。第二年,被截去的枝桠抽出新绿的芽,于是我和阿根驱车去山里运回了山泉水,淋浴老茶树;时隔把月,老茶树换然一新,长满了青绿色的茶叶。

看气象,是采春茶的好光景。于是在老茶树上摘了些茶叶,经工艺烘焙后,拿去泡茶喝,味道果然不苦涩,还出奇的清香。

有品过此茗茶的大款佬,出价15万要买下这棵老茶树,我和阿根达不成共识,于是做黄了这桩生意。

阿根说,老茶树的价格还会往上涨的。

最近我手头比较紧,又没得钱用。一来豆丁上幼儿园要花钱,幼儿园有小班、中班、大班,每班各上一年,三年下来,比老子当年上四年大学的学费还要贵。这咋整?加上亲戚又来催还钱。日子过得清苦,又歹花大钱,还大债,于是很无奈,找了阿根借了两万元。

阿根说,那棵老茶树有人出价20万元要买。我说,那就卖了吧,刚好一人十万元。

阿根其实老有钱,不缺十万元。

既然你想卖,那就卖吧,我给你十万元,老茶树就是我的了。阿根说。

阿根的提意,我答应了。拿回了十万元,还清了债务,又交了豆丁的学费,还有剩余,于是开了间杂货铺。

时间又过了两年,阿根对我说,他要移民到德国去。

我对此表示沉默。

阿根又说,要把园子里的那棵老茶树挖起来,通过中欧班列运往德国。

对于树的主人有权掌握树生长的地理环境。我对此表示缄默。

那夜,我和阿根喝了酒,彼此有醉意。我已为阿根说笑。没想到是酒后真格语。

一个星期后,我又去找阿根喝茶,甫发现,之前他住的小别墅已易主,而原本园子里栽老茶树的深地坑也正值种上了异木棉。

阿根住德国的详细地址我不知道,他手机号码也更换了。像微信、邮件、MSM我都有留言,但都不见得回复。阿根就好像QQ隐身一样,消失在我生活的空间里,又仿佛从环寰中退隐,一直悄无声息。

直到三十年后,我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持着玉杖,也像我一样步履蹒跚地出现在台北街头。

就在这台北街头,我邂逅阿根。

是你吗?阿根!我带着苍劲的嗓音问。

是你吗?阿国!阿根激动地说。

是我!我是阿国呀!!我激动地握住阿根的手,说。

是我!我是阿根呀!!阿根激动地握住我的手,说。

我和阿根激动地流下了泪,又激动地拥抱着;我们的拥抱,形成了拱桥形状,仿佛这就是岁月的风口,风从我们的拱背溜过;刹那间,几十年光就这样流逝了。

阿国和阿根丨选自·河岸文派·人物《吕智烨·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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