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森垚:沒有什麼是追溯到宇宙起源解決不了的

在我們耳中經常會聽到這樣一種論調,那就是中國是一個自古以來一直領先於世界,動輒就是領先個一兩千年。然而一提到鴉片戰爭之後的近代史,這個國家彷彿就如中了毒一般,開始受盡屈辱成為了“雙半”社會,成為了“西方帝國主義列強”嘴裡的肥肉,中國人開始在“中國文明”和“西洋文明”的取捨中徘徊、螺旋,“如何找回歷史上的榮光”“如何看待東西方文化”這些討論,直到今天也遠遠沒有斷絕。

我們經常會聽到別人動輒就談所謂“東方文明”“西方文明”,在許多中國人眼裡,好像這世界上也就無非一個“中國”一個“外國”。然而如果仔細問到每個人這“東方”“西方”到底為何物的時候,我相信諸位也未必能答出個所以然。在輿論場上中,也動輒充斥著“西方現代文明的偉大”“中國古代不知道比他們高到哪裡去了”的站隊、扣帽子,黨同伐異,好不熱鬧。

“百家爭鳴”的諸君夜以繼日地敲打鍵盤所營造出的互聯網環境,其實用當年審判蘇格拉底的一個罪名來形容也十分恰當不過了,那就是“教壞小朋友”。我們在這樣的一個氛圍中,且不談獨立思考、自由精神如何,就單說對我們的價值觀和秉性來說,都可能有著根深蒂固的負面影響。

比起動輒營銷焦慮,看似製造精美的線上課程。我們一直致力於給每一個參與進來的同學,以大家自己本身具有的積累甚至碎片,去構建一個只屬於自己的框架,而對於我們的經典課程來說,這一系列可以被稱為歷史終結的知識榮光中,他們就如打入大地的地基,一系列框架皆需要在此之上貫穿、澆灌。

要知道,沒有什麼是追溯到宇宙起源解決不了的

說到“經典”,大家腦海中或許都會浮現出什麼《詩經》、《論語》、《老子》、“四書五經”,抑或是西方的《理想國》《形而上學》《沉思錄》等等,你會覺得這些東西聽過是聽過,但是終歸和我們生活的距離太過於遙遠,想看,也看不下去。

提到《詩經》,你可能認為除了“關關雎鳩”其他的我都沒背過,但是我們卻認為,詩經幾乎的每一篇,你可能都略知一二,就比如“信誓旦旦”“衣冠楚楚”“綽綽有餘”“戰戰兢兢”“憂心忡忡”“小心翼翼”等一系列雙聲疊韻的成語,都是一種很明顯的《詩經》體。如“小心翼翼”源自《詩經·大雅·大明》:“維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懷多福。;而“綽綽有餘”源自《詩經·小雅·角弓》:“此令兄弟,綽綽有餘;不令兄弟,交相為瘉。”你每天所說的話中,都有著大量從3000年前穿越過來的“風雅頌”,烙印在了我們的語言靈魂裡。我們總談我們“傳承五千年文化而沒有斷絕”,其實這真正沒有斷絕的,最為核心的除了那些方塊字之外,也無非就是這些奇妙的詞語了。

提到《老子》,這幾年可謂是火得一塌糊塗,你上雜貨鋪買個垃圾桶,上面都恨不得給你畫上個“上善若水”。但是大家可能不知道的是,《老子》或者說《道德經》,其實僅僅只有5000來字,它還沒有大家正在看的這篇文章字數多。而就這麼一個東西,卻把“道德”這樣一個概念,刻在了中國文化的核心中,我們總說“道德”,卻不知其源自這裡。

然而說起《道德經》裡的“道德“,就很可能讓大家哭笑不得,《道德經》之所以如此得名,是因為這本書分為“道經”和“德經”兩部分。所謂“道”,今天也與“路“組詞,其實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就是這個世界運行的基本方式,而這個“德”字,我們看到以”心“為底,因而它從字面意思上看就有“行動者的心境”的含義,也就是按照“道“所行著的評價。如果按照現在的概念來講,也可以說一個是“世界觀”,一個是“方法論”。然而這個被後世道教尊為“道德天尊”的老子,他的道德在現在看來,則很是缺德。老子在《德經》上來就說“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也就是說這最上等的德行是“沒有德行”,最下等的德行是拼命不失去德行,那才是缺德呢。老子在道經裡就無數次地談論,“有”和“無”本質上就是一個玩意,這東西“玄之又玄”,所以在方法論上老子很討厭人故作主張地“損不足以奉有餘”,而應該是“損有餘而補不足”“天網恢恢,疏而不失”“大道無為而無不為”。

如果光讓我來列舉《老子》五千個字中的光輝,那可謂是字字都是精華,我不想用很多古今中外名人對它的高評價來吹捧這麼一本古書,但是老子這種從上古時代就流傳而來的天道觀,著中國任誰看了都拍案叫絕的經典,加上後來我們更為熟知的儒家,足以奠定了我們這個“早熟文明”的最佳根基了。

我們僅僅舉了兩個我們本季度要推出的共讀課程的幾個小部分,相信大家也很能感受到,這些遙遠知識直到我們如今的貫穿,以及存續至今的溫度,甚至也能把我們的碎片,用歷史經典這一條神聖的線,系統地串聯成大廈骨架。不過與其說歷史串聯了經典,不如說是這些經典讓我們意識到了歷史的偉大,然而對於歷史這一概念,大家或許是最為頭痛的。

過去的歷史,真的那麼久遠麼?東西方的空間,真的那麼遙不可及麼?

我們很多時候對於這些“經典”所發生的時間,並沒有太大概念,用比較調侃的話說,“這不都是解放前的事麼”。我們提到日後要講的“諸子百家”,一般都會稱之為“先秦古典”,這先秦顧名思義,就是秦朝之前,大家可能會覺得非常久遠,然而如果秦始皇能坐個馬車去埃及看到當時的金字塔的話,他和我們去看兵馬俑可能是一個感覺的,都有著2000多年的時間差。

在人類文明史上,如果按照目前考古來講,位於如今中東地區的“新月沃土”無非是最為古老文明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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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新月沃土

這個“新月”和宗教沒啥關係,而是一個在乾燥地區中,由三條大河滋潤出來的、新月狀的沃土地帶,也是如今的伊拉克—敘利亞—埃及沿線。正是這一片溫暖肥沃的區域,造成了人類最早期的農耕文明。

埃及的第一個金字塔大約修築於公元前2600年,如果我們跑到那時候的中國的話,很遺憾,就連疑似“五帝”時代的“龍山文化”都還沒有開始。尼羅河規律地氾濫、兩岸季節性的農田,使得這裡出現了最為早期的集權國家。而不遠處的兩河流域,也早就有了星羅棋佈的豪華城邦,那裡的蘇美爾人甚至創造出了人類最早的文字。

那麼為什麼全世界提及中國,也無不讚嘆我們的古老呢?因為我們雖是最年輕的“原生文明“,但是卻是唯一文字、語言不間斷延續至今的,不過關於中國的問題,我們之後再說。

其實就在我們開過的一門課,希羅多德的《歷史》中就有一句著名的話:“那些曾經強大的國家,現在都已經衰落了,現在強大的國家,未來也會衰落。”尼羅河、兩河、印度河以及我們的長江黃河,孕育了世界上公認的四大“原生文明“,既然有原生文明,那就必然有”次生文明“。在新月沃土的經營中,兩河地區從誕生之初就面臨著無窮無盡的內憂外患。正因如此,曾經被認為是蠻荒之地的落後民族——印歐民族,卻在旁邊拼命地獲得著這些原生文明優秀的知識,而這些”印歐民族“中獲益最大的,就是如今還如雷貫耳——波斯民族(西雅利安人)、印度民族(東雅利安人)以及我們要說的重點——希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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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遊牧民族“印歐人”的起源和擴散

相信大家這麼一看,就大致明白了,這個“印歐“的名稱是如何而來的了。這個邊緣民族尚武強勁,在擴散到大陸的每一個邊邊角角之後,距離新月沃土最近的族群,就開始形成了我前面所說的“次生文明”。在我們即將開設的課程《荷馬史詩》以及《神譜》中,你會多次的看到“X神從克里特來“”X神曾是克里特的王“。如果按照目前的考古來講,這個”克里特文明“本就是一個埃及文明的衍生物,見諸埃及的壁畫和文字中的記載。然而正是由於希臘人和克里特島(上圖希臘下面的小島)的融合甚至征服,使得這個地中海北岸的印歐民族——希臘人開始走向了文明。

其實“希臘“這個名字,也是很久之後才出現的一個統稱,在歷史上,它就像是“海賊王”裡面的世界觀一樣,它本是一個活躍於地中海東部特別是愛琴海的散碎部落群。比起遙遠的東方,他們有著並不豐富的物產,所以只能大量依賴於航海貿易,“損有餘而補不足”。在這樣的環境中,中央集權國家難以誕生,而一個在混亂中達成穩態的海洋文明則初見雛形。

同時代的中國,卻發展得十分迅猛。我們好歹也是一個原生文明,雖然遠離新月文化圈,但是卻也產生了依賴農耕的大型文明,而且神奇的是,我們從新石器時代,甚至沒有經歷完整的“銅石並用時代“和“紅銅時代”,就迅速地出現了青銅文明,這也使得一些學者不得不認為,我們的文明很可能收到了某些外來文明的啟發,開始迅速的早熟起來。

我們知道,中國的這個青銅文明,就是大名鼎鼎的商朝,商朝不僅僅能夠冶煉青銅,更能搞出世界上絕無僅有的超大型、超精美的青銅器。這些無不闡述了這個“早熟”的概念。商朝以強大的文化以及武力,開始不斷地向東西南北的外族進行征戰,廣收小弟,以各部落間的宗教和政治聯盟的方式,確立了商王“天下共主”的神聖地位。雖然商人之後不幸被西邊的小弟“周”部落捅了後門,但隨之建立的周王朝並沒有斷絕商王朝的文化價值,而是以其為基礎進一步開創了“鬱郁乎文哉”的西周盛世。文王、武王、周公等開國君臣,通過“德”的發明超克了商人那裡獰厲莫測的“上帝”,奠定了作為後世中國政治秩序之基礎的“天命”觀。他們也總結商的教訓,知道這收外人當小弟那是真信不過,於是把自己家凡是算的上的親戚分封得到處都是,一種以血緣紐帶維持的權力系統——“周禮”,就這樣穩固地立在了東方大地上。

從《詩經》和《荷馬史詩》裡去看政治

我們共讀課程裡的《詩經》,其實就是源於這個時代,我們總說《詩經》是“現實主義詩歌始祖”,其實說通俗一點,這《詩經》本身就是早期王朝政治的一部分。《詩經》分為“風雅頌”三個部分,周王室和各級諸侯均設“史官”,一則隨侍左右,記述國家大事,“左史記言,右史記事,言為《尚書》,事為《春秋》”,形成了今天被認為是中國史書的傳統,二則負責採集和整理各地的流傳歌謠,“吟詠情性,以風其上”,形成了《詩經》的原始來源。因此,“詩”與“史”這兩個同音字,在最初也原為一體,彼此交融。史官在所分封的各個諸侯國以“採風”之名調查民情,這才有了《詩經》裡面的“國風”,我們現在看到“國風”中的章節,也一般都是“秦風”“陳風”“衛風”等等地名命名的,這本身的意義,我們也就沒必要多說了。而《詩經》裡面的“雅”,一般都是一些貴族成體系的作品,和國風也形成了鮮明對比。關於那個頌,則就更高大上,都是周王室、貴族進行祭祀時使用的“最高機密”。有人說,“風雅頌”分別是文學、政治和宗教,雖然略顯生硬,但也一針見血。《詩經》之所以能有如此之高的地位,就在於它濃縮了從中央到地方、從高層到庶民的最早期全部社會生活的樣貌,而且極其細膩、形象。

而同時代西方的作品,正是我們的《荷馬史詩》以及《神譜》,你會發現比起東方的務實主義,這兩個東西實在是“浪漫主義”得要死,就在東方強調統治者的“昭昭天命”的時候,你卻能看到希臘諸神越看越像是不死的人而已。他們在一起你爭我鬥、爭風吃醋,肆意出軌亂倫。然而如果按照前面《詩經》的角度看,其實這些看似小故事一樣的東西,本身也是政治的一部分。我們看似結構完善的希臘神話中,別說《荷馬史詩》和《神譜》的矛盾,就是這些書的內部也是自相矛盾。希臘的諸神本類似於東方的圖騰,本都是各個部落和家族的最高信仰和代表。所以你會看到希臘的最高主神宙斯反而出現得很晚,而他們的諸多神明卻各具特色,關係極深,無非也是這個《海賊王》一樣的早期文明的政治縮影。《荷馬史詩》的前半部分《伊利亞特》,更是記載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希臘人之間的爭端——特洛伊戰爭,而這一場戰爭的核心,正是愛琴海兩岸的邁錫尼以及特洛伊兩大霸主之間的“愛琴海霸業”,這麼一看,好像就不那麼浪漫了。

《荷馬史詩》《神譜》的作者荷馬以及赫西俄德(如果我們認為荷馬實有其人的話),都是生活在希臘一個被稱為“黑暗時代”的時候所書寫的,而這個黑暗時代,正是因為這兩撥希臘人打的兩敗俱傷之後,一波被稱作“多利安人”的“野蠻希臘人”,他們拿著發達的鐵器兵器從北部殺入了這個半島,把這一時期的文明搞得中衰了下去。

而這個“多利安人”建立的城邦,就是著名的“斯巴達”。這個斯巴達比起愛琴海的主流部分“愛奧尼亞人”,有著極其剽悍兇猛的戰鬥力,政治結構相對單一,他們驅使著被征服的奴隸從事農業勞作,而自己卻進行著超直男的霸業。

希臘正在進行的黑暗時期,卻是東方的風雅西周。然而風水輪流轉,多利安人的征服無法讓那片土地永遠蠻荒下去,嶄新的城邦開始燃燒起來。而西周分封的那些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卻在不久之後產生了內亂。

時間大約是2700年前,我們先來看看東方。

日益膨脹的諸侯和貴族勢力,終於壓垮了“國人暴動”之後的周朝廷,貴族申侯因繼承人問題,竟把塞外的犬戎引入朝歌,周幽王死於鎬京(今西安)後,一個一直被看不起的西陲大首領“秦襄公”護送幽王的兒子“宜臼”遷都洛邑(今洛陽),史稱東周。然而這個所謂的東周,沒多久就成了一個吉祥物一般的象徵性存在。周武王弟弟周公旦所制定的禮樂制度開始加劇崩塌,而在諸侯國中,別說那些中原姬姓國家,就說爵位極高的宋國、甚至周公旦自己的封國魯國,都成了屢次被吊打的對象。而那些邊緣的外姓國家,如開國功臣師尚父(“姜子牙”)的封國齊國、自稱“我本蠻夷”的羋姓楚國、也包括那個本來給周王室養馬的“嬴姓”的秦國等等,卻在這一期間繁榮起來。

這個神奇的時期,又被稱為“春秋”,那是因為在這之後出現的,沒人不知道的魯國落魄司寇孔子所編寫整理的魯國史書——《春秋》而得名的。

說到孔子,這個好像是個經典的大頭啊,不過你真的認識孔子麼?

《論語》真的是儒家核心經典麼?

我們提到有關孔子的著作,第一反應就是那部《論語》,這裡面有大量孔子的核心思想——維持秩序的“禮”,秩序運轉中的“仁”。不過事實上,這個論語就算在儒家內部,相當長一段時間都並非什麼核心著作。打個不太恰當的比喻,就比如馬雲這人現在很出名,朋友圈瘋轉“馬雲說了XX,外國人都驚呆了”這樣的東西,然後來了這麼一人把所有有關馬雲的語錄編纂成書,《論語》一開始,就類似是“名人孔子以及他的學生們語錄”這樣的一種存在,成書時期應是孔子死了很多年後了。

然而孔子為啥成了個“名人”呢?其實我們之所以把孔子封王封聖,那是因為他所代表的儒家,整理了整個春秋時代之前,從上古而來的大量典籍,編寫出著名的《六經》而問世的。所謂《六經》,也稱“六藝”,原本不是六本書,而是禮樂制度中六項最重要的生活技藝,六項大本事。孔子對兒子說“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指的便不是讓他去學書本知識,而是學“詩”和“禮”這兩門操作性的技藝。所以這裡的兩個字,都不用打書名號。本事,書本里是學不來的,靠的是耳提面命,靠的是言傳身教,就像今天,沒有誰是對著書就能學會拉小提琴、學會下圍棋的。如果有,知道人文願拜你為師。孔子之前,“六藝”或而有書,但主要載體也不是書,而是師徒傳授。但是到了孔子的時代,禮崩樂壞,天下大亂,古老文明的全部遺產極有可能在戰火硝煙中化為灰燼,在無人問津中漸成絕響。這將是比一時的政治盛衰更為可怕的精神危機。正是在這樣的危機時刻,孔子挺身而出,“刪述六經”,在一個秩序和價值全面坍塌的世界,讓全部的三代文明至少還能以書面流傳的形式,進入後世中國人的記憶和血脈。作為政治家的孔子,在現實中是不折不扣的失敗者;但作為一個“古典學家”的孔子,才是他真正的偉大之處。

這《六經》中第一個就是我們前面說的《詩經》,可以說若無孔子,我們是很難看到如此偉大的一本先秦著作的。第二本,就是被稱作《尚書》的“古代雜文集”,若無儒家編纂,恐大部也散失了。第三本《禮經》,卻不只一部,而是共有三部:《儀禮》是正牌的《禮經》,是日常行為規範;《周禮》又叫《周官》,是國家政治制度;《禮記》按字面意思,本來是對《儀禮》的註解,但在漢代編纂時匯入了眾多先秦儒家各個學派的單篇文章,成了本“論文集”。然而就像今天的許多大學一樣,原典不重要,論文才重要。到了唐代編修“五經正義”時,《禮記》反而鳩佔鵲巢,取代《儀禮》成為了“禮經”的正經。到了南宋,那位著名的大儒朱熹,硬是摘出來《禮記》裡面的《中庸》《大學》兩篇,加上帶你認識孔子和孟子的《論語》《孟子》,共同組成了日後科舉考試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四書》。第四本很有名——《易經》,其實到了孔子的時代,這本古書中那些“見龍在田、黃裳元吉、履霜堅冰”就已經很難懂了,如果僅有爻辭,這就是本天書,讀起來跟小狗在鍵盤上按出來的文章差不多。孔子以及弟子子夏等人,為《易經》作《易傳》,稱為“十翼”,插了十根翅膀,這隻鳥才能飛。這才有了我們熟知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這樣看起來很不“上古”的話語。《六經》的第五本叫做《樂經》,這本書,幾千年來沒有人類見過。如果有人在你面前吹牛說他“通讀六經”,你就可以問問他《樂經》哪讀的,是不是周公託夢託給他的。為什麼沒有《樂經》?有人認為毀於秦火,秦始皇焚書,其他都燒得七七八八,碰巧這本燒得一個字也不剩。有人認為今天《禮記》中有一篇《樂記》,這篇文章就是《樂經》。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樂本無經”,如我們前面所說,六經是六項手藝,而音樂這項手藝,是最難用文字形式來記錄的,我們熟悉的五線記譜法,也是直到17世紀方才形成,所以很可能,孔子就沒有整理出作為一本書的《樂經》。總而言之,“六經”到我們手上,就只有《五經》了。那麼最後一本,就是我們前面所說的《春秋》,孔子編的魯國史書。當時各國,都有國史,名字也是千奇百怪,晉國的叫《乘》,楚國的叫《檮杌》,魯國的叫《春秋》。一個史書為啥這麼重要呢?因為這本書號稱“微言大義”,也就是說用很隱喻的筆法來描述了很重大的含義,我們常聽說一個詞叫“春秋筆法”,用今天的話說可以是“腹黑”,明褒暗貶,看似吹,實則黑。用這種獨特的筆法,《春秋》表述了一系列最深刻的中國歷史中的價值觀念:內外之分、夷夏之別、“三統”“三世”之說,以及如雷貫耳的“春秋大一統”。如果沒有《春秋》,直至今日仍以“國家統一和領土完整”為最高價值的中國就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當然了,我們這篇文章,沒法像孔子那麼微言大義。但是若能求大家看到一絲別樣光亮,知道人文諸君也都歡喜無限了。

如果說《春秋》昭示了一個時代,那麼西方的另外一位大師“希羅多德“,則命名了一個民族。希臘同樣是在西周—東周的這個時代,走出了自己的黑暗,然而它一登場,就出現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城邦。一個是希臘海邊的老住戶——愛奧尼亞人建立的雅典城邦,另一個是那些尚武的入侵者多利安人建立的斯巴達城邦。

斯巴達依舊尚武好戰,但是卻也不得不吸收了大量古希臘本就有的文明智慧。而那個雅典更是從黑暗時代中走來,把一個海洋商業城邦的文化儘可能的發展,在這樣的地方構建出了最早的民主制度。提到這個“民主”並非證明雅典的超前,而是因為比起以制度構建穩態的東方,雅典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以種植經濟作物和手工業為主的商業城邦,它的土壤難以種植大量糧食,但是卻是橄欖的良好產地,他們開始用有限的糧食來釀酒並加工橄欖油,經濟作物的種植和貿易讓雅典越發富有,商業民族雅典難以出現一個真正的寡頭,也有著更為均衡的貴族,而這個海洋民族,比起固定的制度,也更希望能以海洋商業走出來的“民主“,來決定這個城邦未來的命運。就在這麼一片海域,這樣的兩個城邦,是很難手拉手做好朋友的,就更別說什麼“希臘民族”的概念了。

那麼這個概念是誰提出來的呢?就是《歷史》的作者希羅多德,他不僅僅創造了“history”這個詞彙,更是給這個文化圈用一個小地方的名字——希臘來命名。至於為何要搞出這個名字,答案顯而易見,那就是一個外敵出現了。


安森垚:沒有什麼是追溯到宇宙起源解決不了的

圖 巨大的波斯和弱小的希臘

我們前面講了,歷史進入到這一時間,其實是以除中國以外的三大古文明接連被入侵而開始的,而始作俑者也都是希臘人的遠房同胞,印歐人的一支——雅利安人,雅利安人不僅佔有了古印度,雅利安人的西支,作為一個兩河的次生文明,不僅僅滅掉了自己的好老師——巴比倫,還終結了埃及的歷史進程,建立了龐然大物——波斯帝國。比起強大的波斯,別說雅典、斯巴達,就是整個希臘捏在一起都什麼也不是,然而就是這樣的兩個文明相碰撞後,希羅多德的《歷史》中記載,無論是溫泉關戰役,還是馬拉松戰役,也包括被拍成片子的“斯巴達三百勇士”,曾經完全尿不到一個壺裡的雅典和斯巴達,竟難得的同仇敵愾,一起阻擋了波斯的鐵蹄。

為啥希臘人可以如此的一致的對外呢?原因雖然很多,但是不得不說,這個時候的希臘,真的不愧被稱為“歐洲文明之源”了。

現在的希臘,那可真不是“希臘“

從愛琴海東岸城邦米利都的哲人泰勒斯開始,吃飽喝足的希臘人就開始跳出舊有的多神論,開始思考這世界的“本源”是啥。不過不同於同時代的老子,泰勒斯以及由他奠基的古希臘哲學傳統,更有著一種用抽象觀念來把握和界定具體事務的思想傾向。泰勒斯曾遊歷大海,可以說哪個國家人家都去過,以他為代表的希臘哲學家,或多或少的都受到了埃及人的影響,泰勒斯在遊學埃及的時候,在這個古老文明最後的榮光中學來了埃及人丈量土地的幾何學等諸多數學能力,然而對於世界本源的解釋中,他認為水才是萬物的根源,認為大地在水上。

我們現在可能覺得這東西愚蠢得不得了,但是這種對自然觀察得出假設,並加以理性的證明的方式,不得不說是中國歷史上較為缺少的。具象的世界本源,加上抽象的數學推算,導致泰勒斯之後的眾多古希臘哲學學派,相繼“火是世界的本源”“氣是世界的本源”甚至“火、土、氣的調和是世界本源”等等命題,直到蘇格拉底的老師阿那克薩戈拉提出了“心靈”(努斯)是世界的本源,古希臘哲人在這些問題上盡情地傾注著他們的才華。

愛奧尼亞人的思辨,讓希臘源自埃及,卻更勝過埃及,尤其是因為波斯對埃及的侵略,很可能有大量的埃及工匠、能人進入了希臘,讓希臘的藝術、建築也開始飛速發展,直到如今,多立克、愛奧尼克、科林斯的柱式,你還能到處可見。而希臘自古以來的酒神狄奧尼索斯祭祀,也隨著充滿悲情的頌歌,演變成了世界戲劇的鼻祖——希臘悲劇,這也是本期共讀課程中的重點。

這之後的希臘哲學家更是風起雲湧,畢達哥拉斯是希臘數學體系的開山鼻祖,他神奇的認為“數是世界的本源”,他痴迷於埃及幾何學所帶給他數字的快感,他發展了埃及測量法並總結出了勾股定理,他提出了我們初中才學到的完全平方公式,但是因為對數字的執念,也讓畢達哥拉斯迫害了那個提出無理數的學生希伯斯還給人家扔到了海里,硬生生的把這位先哲搞成了個負面人物。

在這一時期,也湧現出了諸如赫拉克里特的火本源論、德謨克里特的原子論、以及最後提出“人是萬物尺度”的智術師派。總之希臘文明雖然次生,但是卻發展迅速,那麼是否預示著西方的孔子也即將出現了呢?

我們前面說的所有學派,在歷史上統稱為“前蘇格拉底哲學”,聽這個名字就足以看出,蘇格拉底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人物。

蘇格拉底誕生於孔子去世後9年,就和孔子一樣,他本身並未留下任何自己署名的著作,他的言談思想也都是學生、後人轉錄而成的。單看他的學生柏拉圖以及他徒孫亞里士多德,也足以看出這個老師確實不一般,他和孔子一樣極其重視教育和知識,但他並不侷限於某種學派的理論所闡述的世界本源,而是將過往的一切哲學兼收幷蓄,再予以了整體性的超越。如前所述,蘇格拉底早年是最後一位大自然哲學家阿那克薩戈拉的學生,在這位老師的門下同樣苦苦思索世界本源的問題。但終於有一天,蘇格拉底突然意識到,這種哲學,簡直是放著眼前說天邊,沒啥卵用。於是,蘇格拉底“將哲學從天上召回了人間”,重新定義了哲學:不再是探求虛無縹緲之事的自然哲學,而是探討什麼是善、什麼是正義、什麼是好的生活、什麼是最優良的城邦等等問題的道德與政治哲學。這一轉變被稱為“蘇格拉底的第二次起航”。而蘇格拉底同樣用循環往復的辯論方法,代替了前蘇格拉底哲人們抽象的玄思。我們甚至可以不恰當的說,在蘇格拉底那裡,“辯論才是世界的本源”。蘇格拉底式的辯論,有一個我們更熟悉的名字,就叫“辯證法”(dialectics)。其實更恰當地說,應該叫“論辯術”,因為蘇格拉底的好“辯”往往不是為了要“證”什麼,他“證”出來的只不過是我們一無所知。這樣的一種思維方式完全可以說是科學誕生的一個必要條件。這位蘇格拉底不信希臘神譜,但卻在以“教壞小朋友”為罪名審判的時候,直接說自己遵從的都是內心中的神(daimon,“精靈”)的聲音,他希望能把希臘哲人的智慧與政治結合,去塑造一個理想中的完美製度,開始和中國的“經世致用”“敬鬼神而遠之”殊途同歸。

蘇格拉底之後的哲學家,沒一個未受蘇格拉底的影響。然而蘇格拉底為什麼對雅典的制度如此不滿,如此希望建立一個“智者的國度”呢?因為這位老先生年輕的時候,很可能參與了一場著名的戰爭,這也是本次共讀課程的重點——伯羅奔尼撒戰爭。

我們前面說了,波斯被雅典和斯巴達這兩位老大給擋在了愛琴海的東邊。但是這兩位兄弟剛沒了一個外敵,就開始亂了起來,直到衍生出了這場巨大的“世界大戰”。

世界戰爭源頭——伯羅奔尼撒戰爭

在波希戰爭之後的雅典,野心越發膨脹,前面也說了,雅典農業不發達,而且沒有金坷拉,主要都是依靠經濟作物和手工藝品的貿易來換取糧食。而對於斯巴達這個城邦來講則恰恰相反,它本身的名字(Σπάρτης)就是“可以耕種的平原”的含義,是希臘南部少有的幾塊平原,所以本身農業是可以保證的,而在雅典和斯巴達的中間,還有一個城邦非常的強盛,也就我們前面提到的——科林斯。

圖 雅典、斯巴達、科林斯所在位置

我們可以看到,這個科林斯正好處在雅典和斯巴達的要衝,而且西邊正好有一條天然的“水道”直接插進了半島內部,讓科林斯成為了一個天然的良港。柯林斯同樣不是個農業多發達的城邦,奈何商業又比不上雅典發達,處處受到雅典的競爭和壓迫,所以它最主要的糧食來源,就是向西一直航行發現的嶄新土地——西西里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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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西西里島以及科林斯去往西西里的兩條路線

西西里島是一個覆蓋了大量火山灰沃土的島嶼,非常適合糧食種植,以科林斯為代表的希臘人開始迅速在西西里島邊緣開始了殖民,這無異於後來的新大陸發現,而斯巴達這個強權政治自然不想放棄這麼一個天然盟友,他們和科林斯一起,拉上雅典旁邊的城邦——一直不爽雅典霸權的邁加拉,結成聯盟,這也就是“伯羅奔尼撒聯盟”的前身。

不過此時的雅典,早已開發出了一個更為神奇的殖民地,那就是遠在黑海北部的——克里米亞半島。

克里米亞半島位於黑海北部,是個土地肥沃的低地,糧食產量極其驚人,然而我們也發現,這個黑海與其說是個海,不如說就是個大湖,雅典如果想進入這個區域就必須穿越狹窄的“博斯普魯斯海峽”和“達達尼爾海峽”,也就是現在所謂的“土耳其海峽”,才能進入那裡。然而就是這麼一個海峽,卻成了斯巴達方著重攻擊的對象,他們在海峽的邊上建立了大量的據點,並搞出來一個不小的城邦——拜占庭。

歐洲最大的特點就是擁有大量的“地中海”,黑海僅有狹窄的通道“博斯普魯斯海峽”、“達達尼爾海峽”通向愛琴海。

雅典就這樣,利用同盟以及殖民地,開發出了一個“雅典帝國“,不斷的調逗著斯巴達、科林斯的伯羅奔尼撒同盟的敏感神經,雅典自己還搞出了一個”提洛同盟“,專門對抗伯羅奔尼撒們。

就這樣,因為一個雅典附屬小城邦內部民主派和專制派的衝突作為導火索,斯巴達所領導的“伯羅奔尼撒同盟”同雅典率領的“提洛同盟”正式開戰。兩方在戰爭的開始也是打的也是你死我後不分勝負,來來回回打了10年,才終究以一個所謂“五十年合約”而告終,然而僅僅七年後,不甘心霸業不成的雅典想搞出個大新聞,它要佔領對斯巴達們至關重要的西西里島。

然而雅典出牌卻一錯再錯,遠征西西里島不成,而自己博斯普魯斯海峽的脆弱防線卻被斯巴達佔據,眼看一手好牌打爛的雅典知道大勢已去,被迫投降,在處置雅典的會議上,諸多城邦雖曾是敵人,但仍感念希臘民族在最危險的時候雅典也曾和斯巴達全力對抗波斯,斯巴達只命雅典拆除修建的城牆,交出全部艦隊後只保留12條“自衛隊”,並完全服從斯巴達人的領導。

關於這場伯羅奔尼撒戰爭,我們就大略這麼一看,如果你真的想更深瞭解,也歡迎加入到我們的共讀課程,雖然《伯羅奔尼撒戰爭史》的作者修昔底德是我很喜歡的一個史學家,但是作為一個古書,在缺乏歷史和地理知識的情況下,也著實晦澀難懂,若能共讀,也是美事一樁了。

總之,這場伯羅奔尼撒戰爭,大可以和之後的歐洲諸多戰爭,甚至世界性的“一戰”“二戰”相對比發現,相信大家會有拍大腿的反應。然而正是在伯羅奔尼撒戰爭中度過的蘇格拉底,早已看出雅典所謂的民主只不過是一群貴族和公民的遊戲,經歷了老師被審判的柏拉圖,對失敗的雅典徹底失望,他在遊歷了諸多國家之後,——《理想國》就這麼出現了。柏拉圖認為我們所處的人類社會,只不過是一個“洞穴”。在我們的“可見世界”之上,另有一個純粹的“理念世界”,而我們所生活的可見世界,無非是至善的“理念世界”的部分投影。在這兩個世界的二分法中,似乎亦隱含著來自東方波斯的善惡二元論的影子。

而同時期的中國,也進入了春秋時代諸國兼併以及制度革新的末尾,以“七雄“的形式進入到了更為血腥的“戰國時代”。

從春秋到戰國,縱橫之後的歷史終結,千年帝國的基本盤

進入到戰國時代之後,是一個穩態徹底打破以及叢林法則的時代,這片土地只能擁有一個“海賊王”,我們從東方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史》——《戰國策》中也多能看出了。先秦智慧也從鬆散變為幾大派系的爭鬥,無論是孔子的儒家,還是老子的道家,都開始進入到了全新的發展時期,這個時代的幾個霸主,也變得更加實用主義,道家中衍生出了更注重社會學的“黃老“,出現了拒絕人治、推崇”道治“一樣的理論,而儒家也出現了孟子這樣的政治家,甚至培育出了兩個歷史終結者韓非、李斯的集大成者——荀子。而齊國所設的官學“稷下學宮”中,就早已成為了”百家爭鳴“的重要陣地。然而在這個時代大浪淘沙而出的,其實還是這個時代,加上道家(黃老)、儒家(荀子)部分思想衍生出來的出色後代——法家。

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徙木為信的法家,徹底放棄了儒家那個“堯舜禹湯”的理想國,從商鞅開始的秦國,隨著秦始皇迎來李斯、韓非後,終於讓秦國徹底成為了一個充滿標準件的戰爭機器,碾過了六國,碾出了一個新時代。

而在希臘,以柏拉圖家小樹林“academic“命名的,現在歐洲語言中的“學院”的詞源中,一個年輕人亞里士多德,秉承著”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的旨趣,完成了希臘古典哲學的集大成工作,過多的這裡也沒必要列舉,我們只要知道如今我們學的諸多學科,基本都是他那個時候劃分出來的即可。然而比起他老師柏拉圖”聖人治大於法治“思想,亞里士多德在他的《政治學》中卻多強調法治的重要,並提出了”良法、惡法、守法、不守法“的四元論。而亞里士多德的時代,卻正是希臘啊諸城邦獨立存在最後的末日,希臘北方邊緣部族馬其頓,在戰神亞歷山大大帝的帶領下,最終踏破伯羅奔尼撒、踏破小亞細亞,最終攻入波斯首都波斯波利斯,成為了和東方秦帝國一樣的歷史終結。

原則來說,我們的“經典“大致範圍,到此也就基本結束了,亞歷山大帝國也好、秦帝國也罷,都是歷史發展階段的一個必然結果。而這兩個短命的王朝之後,卻迎來了名垂青史的羅馬帝國和漢帝國,雖然這兩個朝代至今都已不存在,但是這兩個名字,卻徹底成為了兩個民族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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