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有趣的問題:生物學家能修好收音機嗎?

撰文 | 尹濤

對於20世紀80年代的小姐姐和小哥哥來說,收音機堪比今天的手機、平板、筆記本電腦。

沒有收音機?你可能娶不到媳婦兒。

一个有趣的问题:生物学家能修好收音机吗?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你家收音機壞了,找誰修?怎麼修?需要幾個步驟?

物理學家vs生物學家修收音機

如果你找到迷人的理查德·費曼先生,他只需要繞著它轉兩圈就能修好收音機。

在《理查德·費曼傳》和《別鬧了,費曼先生!》中,都提到了物理學家理查德·費曼小時候修收音機的故事。

10多歲的費曼痴迷於收音機,甚至做起了修收音機的小生意。但與一般人不太一樣的是,他只要邊踱步邊思考就好了。

有一次,他先是盯著壞了的收音機看了看,然後便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人們懷疑他根本修不好收音機。

費曼在屋裡散了會兒步之後,從收音機裡拽出了兩根管子,將它們的位置互換又插了回去。結果收音機就這麼被輕輕鬆鬆地修好了。於是,收音機的主人驚呆了。

一个有趣的问题:生物学家能修好收音机吗?

理查德·費曼

那麼,要是找一名生物學家來修收音機,他能完成這項任務嗎?

你可能會遺憾地發現不行。

俄羅斯生物學家尤里·拉澤布尼克寫過一篇著名的幽默論文,題為《生物學家能修理收音機嗎?》。

這是一篇拿自己開涮的文章,拉澤布尼克假設自己妻子的老式晶體管收音機壞了,需要他修理。

好吧,對於一位典型的生物學家來說,修理收音機可不是件小事。

第一步:收集大量類似的收音機,仔細檢查每一臺,留意它們之間的差別,並根據顏色、形狀、大小等對元件進行分類。

第二步:試著移除一兩個元件,或者讓它們交換位置,看看會發生什麼。這是為了確定哪些元件是關鍵性的,因為移除關鍵元件會導致收音機完全停止工作,而缺少不那麼重要的元件只會影響音質而已。

到這裡,一項龐大的研究才剛剛開始。

一个有趣的问题:生物学家能修好收音机吗?

一臺晶體管收音機可是有很多元件的,它涉及很多變量,因此生物學家需要更多的預算才能對收音機進行深入研究。

接下來,他可能還會使用功能強大的顯微鏡,深入到晶體管、電容器等元件的原子層面去尋找線索。

看到這裡,你會覺得很荒謬吧?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呢?

這是因為物理學與生物學在研究問題的方法上有著根本性的不同。

生命是什麼?

在20世紀40年代,生物學的發展還遠遠落後於物理學。別提生命基本過程的細節了,人們甚至搞不清楚,為什麼生命看起來似乎能夠違揹物理學的一個基本定律——熱力學第二定律。

如果你忘了這是什麼,可以簡單理解成“萬事萬物都有熵增大(變得混亂)的趨勢”,只要回想一下不收拾的屋子會亂成什麼樣子就會明白了。

著名的物理學家薛定諤提出了一個問題:生命是什麼?

沒錯,就是那個把貓關在盒子裡,讓它既生又死的傢伙。他懷疑,當時已有的物理學和化學可能沒法解決這個問題。

於是,天才的薛定諤先生預言了某種“非週期性晶體”的存在,認為它是生命的秘密。

一个有趣的问题:生物学家能修好收音机吗?

你可能猜到了,他說的正是DNA。

接下來的幾十年裡,分子生物學領域出現爆發式發展。

科學家弄明白了DNA的雙螺旋結構,破解了遺傳密碼,還把達爾文的進化論和遺傳學整合起來。

說起DNA,恐怕今天已經沒有人不知道了。生物學家在做研究時也習慣了從分子層面去看待和解決問題,這也是修收音機對他們來說有難度的原因吧。

幸福來得這麼突然,還這麼成功,以至於大多數科學家覺得:生命那些令人驚訝的性質,似乎可以單靠原子和分子物理學來解釋了,不用再借助任何全新的理論。

這就是還原論的觀點。

一个有趣的问题:生物学家能修好收音机吗?

可是,提出“生命是什麼”這個問題的薛定諤本人並不這麼樂觀,玻爾和海森堡這些量子力學的大佬也認為:我們需要新的物理學,才能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因為只靠DNA為核心的分子生物學,並不能完全解釋生命為什麼有那麼大的“魔力”。

組成生命和非生命的原子都是一樣的,為什麼一團細胞和一塊石頭就那麼不一樣呢?這種尺度,或者說規模帶來的巨大差距說明:在微觀和宏觀之間,在沒有生命的無機物和生物體之間,有個至關重要的秘密還沒有揭開。

我們可能需要換個角度思考問題,比如,如果生命是臺機器——當然是比收音機要複雜多的、極為精妙的高級智能機器,它的硬件自然是分子結構,那麼軟件是什麼?

是信息!

一个有趣的问题:生物学家能修好收音机吗?

將生命與非生命區分開來的東西就是信息。

德國科學家貝恩德–奧拉夫·屈佩爾斯說:

“如果沒有信息,生物學就將失去意義。”

在組織尺度上,負責發送信號的分子會在相鄰細胞間傳遞信息,其他分子則隨血液循環在器官間傳送信號。即便是單個細胞也能收集和處理周圍環境中的信息,做出相應的響應。

當然,生物體的最傑出的信息處理系統是大腦,它經常被人們比作數字計算機。

生物會繁殖,並通過繁殖將它們的信息傳遞給後代。

比如,我們會從父母或祖父母那裡遺傳某些具體的特徵:紅頭髮、藍眼睛、雀斑、長腿……這種信息被編碼在基因中,然後作為繁殖過程的一部分被複制。因此,生物繁殖的本質就是遺傳信息的複製。

一个有趣的问题:生物学家能修好收音机吗?

除了個體生物之外,還有社會結構和生態系統。螞蟻和蜜蜂之類的社會性昆蟲通過傳遞信息來協調群體活動,比如覓食和選擇築巢地點等。鳥兒會聚集成群,魚兒也一樣,這些都說明信息交換是它們的協同行為的核心。

所以,著名理論物理學家、宇宙學家和天體生物學家保羅·戴維斯告訴我們:

生命=物質+信息

分子結構是生命的“硬件”,信息網絡是生命的“軟件”。

生物體中含有大量高效的微型機器,它們聰明地處理和控制著信息,戰勝了熱力學第二定律,從混沌中獲得秩序。而進化讓這張隱形的信息網絡不斷升級。

恭喜你,現在已經get了信息論的全新視角,踏在了物理學、生物學、計算機科學和數學等學科融合的跨界領域。

重新審視癌症基因

信息論能用來做什麼呢?

開發信息引擎、建造生物電路、研究量子計算機……基本上你能想到的所有前沿領域,它都能用上,比如,重新審視癌症基因。

在生物學領域,癌症是被研究得最多的課題,過去50年間有超過100萬篇相關論文發表。關於令人恐懼的癌症,有兩個普遍存在的迷思,你可能正陷在其中:

第一,癌症是一種“現代疾病”

第二,癌症主要危害人類

大錯特錯!癌症的起源要比現代人類早多了,而且它廣泛存在於幾乎所有多細胞生物中。

一个有趣的问题:生物学家能修好收音机吗?

癌症是什麼?

其實它是一種有著古老起源的生物學現象,是多細胞生物在進化過程中付出的代價。

在單細胞的世界裡,只有一種生存邏輯:複製,複製,還是複製。從這種意義上說,單細胞是永生的。

然而,多細胞生物的“永生”工作由專門的生殖細胞承擔,對於普通的體細胞來說,只需要複製有限的次數就夠了,比如一個皮膚細胞通常複製50〜70次。

於是,多細胞生物體就和單個細胞簽訂了“契約”:單細胞放棄長期複製的能力,加入集體:作為交換,單個細胞的基因信息能得到更好的傳播。

當信息傳遞出現問題,這種契約被破壞的時候,單個細胞就會回到自私的原始生存狀態,完全不顧及周圍的其他細胞,只追求自己的不斷複製。

一个有趣的问题:生物学家能修好收音机吗?

這就是癌細胞的產生和傳播。

所以,癌症無新鮮事。這是一種極為古老和原始的細胞防禦機制,類似於電腦的安全模式。

它不是損傷的產物,而是對損傷性環境的響應。

有了這樣的認知,我們就能理解為什麼對抗癌症那麼困難了,因為癌症是多細胞生物生存邏輯的一部分,和它作戰註定是一場艱鉅的鬥爭。

也許未來的人工智能可以成為我們的數字醫生,通過觀察我們細胞中的信息模式,為我們進行診斷和預警——包括癌症風險的預警。

然後,我們可以努力調整到健康、平衡的信息模式,或許更換甚至再造部分有缺陷的細胞元件,就像修理收音機那樣治療疾病。

我們的數字醫生還可以通過重寫生命的軟件——信息代碼並上傳到細胞中,輕鬆地治好我們,就像程序員找到bug並打上補丁,然後按下重啟按鈕一樣,so easy!

一个有趣的问题:生物学家能修好收音机吗?

《理查德·費曼傳》

[美] 勞倫斯·克勞斯 著

中信出版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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