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春節，寒冷的風陰陰地吹著，吹得人心裡冷，一個個地縮在溫暖的家裡不肯出來。
五歲的小豆豆是個淘氣貪玩的小女孩，她下面還有兩個弟弟，最小的弟弟只有兩歲，媽媽是家庭主婦，勤勞的家庭主婦，從她記事起，媽媽就像蜜蜂一樣，每天有忙不完的家務。
媽媽總是很忙，忙到給小豆豆紮根辮子的時間都沒有，所以小豆豆永遠都是剪著一個男孩頭，還起了髮腳，她每天一吃完飯就跟鄰居的小孩玩，過得倒是無拘無束的。
小豆豆的爸爸是個長途汽車售票員，在平常的時間裡每隔三天就回一次家。
小豆豆所在的村莊相對落後，物質相對匱乏，平常人家隔個兩三天才會買一次肉吃，而小豆豆的家裡是爸爸回來的時候，才會買好吃的，如果碰上爸爸忙的時候，就要隔很久的時間才能有好吃的東西。
小豆豆總是盼望著爸爸回來的。
臨近年關，爸爸的工作也到了一年之中最忙的時候，春運開始了。
爸爸託人給他從家裡帶去了換洗的衣服，毛巾等，已經有二十多天沒有回家了，小豆豆每天跟小夥伴玩的時候，眼睛總是時不時地向村裡的路口望去，她幻想著爸爸能在下一秒就出現。
離過年還有四天的時間。
中午時分，太陽難得出來了，前幾天總是凌冽的寒風伴隨著早上落的霜渣子，冷的村裡的人都關著大門在屋裡烤火，現在，一輪暖融融的太陽溫暖著大地，曬得那霜渣子都起了一層層的霧氣。
村莊裡有了溫暖，人們打開大門出來活動了。
小豆豆跟好幾日不見的小夥伴打了招呼，鄰居家的小霞手裡拿著一小袋子的餅乾正吃得香，看見小豆豆來了，她毫不吝嗇地給了小豆豆一個。
“小豆豆，這餅乾是我媽媽帶回來的，我媽媽昨天回來的，她帶了好多好吃的回來！”小霞說著的時候，眼睛裡有幸福的火花在跳動。
她還給小豆豆展示了媽媽給她買的新鞋子，她說這叫“波士頓”，用力跳的時候還會發光，說完，迫不及待地在小豆豆麵前跳了幾下，那雙“波士頓”果然閃呀閃的。
小霞的爸媽常年在外工作，平常由奶奶帶著，現在她爸媽回來了，可別提有多高興，一直跟小豆豆展示著自己的新衣服，新鞋子。
還有那許多的零食，媽媽給她扎的小辮子，小霞的麻花辮子果然整齊漂亮的很，小豆豆摸摸自己的短髮，不知道長長頭髮之後，媽媽會不會幫她扎，媽媽總是很忙。
聽完小霞一堆冗長的展示之後，小豆豆懨懨地回到家裡，她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呆呆地看著村口，看到一個帶著很多行李的中年男人躲在厚厚的衣服裡，緩緩地向村莊走來。
少頃，一個男孩蹦躂地向那個男人迎了上去，那個男孩是鄰居的小東，小豆豆依稀記得小東跟她說過，他爸爸會在這幾天回來，想必那個男人就是他爸爸了，小東在他爸爸跟前高興得一跳一跳的，他爸爸亦激動地把他抱起來使勁親。
小豆豆看見這一幕，心裡的惆悵增了幾分，爸爸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又過了一天，離春節還有三天時間，這天同樣是陽光明媚，似乎是為了襯托村裡歡樂的氣氛。
但小豆豆心裡總是有淡淡的惆悵，媽媽跟她說過，爸爸要除夕夜才能回來。
小豆豆翻翻家裡的日曆，怎麼數都還有三頁紙，她真希望自己能有個像哆啦A夢那樣的小夥伴，能把時間一下子就調到那天。
中午吃完飯，小豆豆也沒有睏意，她慢慢悠悠地向村口走去，村口的外面有一條公路，公路上有一個村裡的停車點，所有回村的人都會在那裡下車，小豆豆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那裡。
她在心裡想，說不定爸爸突然就回來了呢！她是不能錯過這個時候的，她也要爸爸把她高高地舉起來。
公路上車來車往，行人絡繹不絕，小豆豆想起媽媽跟她說過，有人會把小孩塞進車裡帶走的事，於是就離開那個停車點，走回村裡接近公路的人家家裡的屋簷下坐著。
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川流不息的車流，每當有大巴車在停車點停下的時候，小豆豆心裡總抑制不住地一陣興奮，盼望著爸爸的身影會出現，但是從車上下來的人總不是她爸爸。
隔壁的嬸嬸從村裡出來，看見了小豆豆，“小豆豆，你在這裡做什麼呀！”
“沒做什麼，嬸嬸你去哪裡？”
“我要去集市買點東西，過年要用到的東西總是很多。”
“好的，嬸嬸慢走。”
“公路上車多，你一小孩不要在這待太久了啊。”
告別了嬸嬸，小豆豆又陷入了漫長的等待，太陽慢慢地下山了，空氣裡的溫度下降了很多，車子打起了車燈，一臺車子，兩束黃光，飛快地在路上疾馳，伴隨著沙沙的聲音，一陣陣的。
在小豆豆心裡掀起一團一團的小波濤，翻起來又平緩下去，最終天色終於暗了，那波濤也徹底平靜了下去，小豆豆踢踢腳下的泥沙，緩緩地向家裡走回去。
又一天過去了，離春節還有兩天時間，今天是年廿八，傳統的搞衛生的日子，中午太陽按照約定又出來了，媽媽把家裡的桌子椅子都搬到太陽下，小豆豆跟弟弟就拿著毛巾擦呀擦，把傢俱都擦得錚亮錚亮的。
爸爸回到家裡的時候，肯定會誇她的，想到這裡，小豆豆的眼睛又不自覺地向村口望了去，村口空無一人，只有幾棵樹在隨風搖曳著。
比起空無一人的村口，小豆豆更願意看到川流不息的公路，那一輛輛的大巴車裡面，說不定會忽然走出一個爸爸來。
小豆豆又坐在了同樣的位置上，今天的天氣比起昨天稍冷了些，她把手插在上衣的口袋裡，手上還帶著棉手套，這手套是爸爸買的，把小豆豆的掌心都熱出了汗。
冬日的田野光禿禿的，水稻都收割完了，只有些不知名的野草在上面肆意地生長。小豆豆旁邊就有一塊田野，等待的時光總是漫長的，所以她跑到了田野裡面去尋找著冬日裡的樂趣。
野草大多是些“臭草”因為這種草的味道有些淡淡的臭味，村裡人都叫它臭草，小豆豆自然也不喜歡這種草，她要尋找的是田野裡的寶藏——從菜地裡飄來的各種菜的種子，會在田野裡面生根發芽，有苦麥菜，芥菜，生菜…
小豆豆總喜歡尋找這些寶藏，把它們移到自己開闢的一塊小荒地裡栽種。
小豆豆手裡已經挖了一小扎菜苗，依然沒有等到爸爸的身影。
又日落西山了。
“小豆豆，你怎麼今天又坐在這裡呢？來，快跟嬸嬸回去吧，晚上公路上的賊可多了”又是那個嬸嬸，她今天趕集晚了，所以回來得晚了些。
“嬸嬸”小豆豆帶著哭腔道“都快過年了，我爸爸怎麼還不回來呢？”
“你這孩子，原來在等你爸爸呀！你爸爸不是說了要除夕夜才能回來嗎？”嬸嬸憐惜道。
“我總是盼望著爸爸能早點回來。”小豆豆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
太陽被黑夜淹沒，只剩下黑壓壓的事物的剪影，遠處的山峰是一片片的黑，田野是一坨坨的黑，樹木是一顆顆的黑，公路是從遠處黑到村口，再從村口又黑去了遠處。
嬸嬸拽住小豆豆的手，把她帶回家，小豆豆轉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景色，黑暗已經把事物的剪影都湮沒掉了，而且還蔓延到了回家的路上，如果不是有嬸嬸拖著她的手，小豆豆會一直困在原地的吧。
小豆豆在這一年一年的更替中長大了，她在26歲那年找到了自己的終身伴侶，26歲那年她懷了自己的小孩，小孩在她肚子裡面三個月的時候，她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爸爸，爸爸說他很快就可以當外公啦。
小豆豆的心裡湧起一陣幸福的感覺，心裡是暖的，手掌腳掌也是暖的，一直暖到臉上，紅撲撲的。
但是幸福常常會戛然而止，小豆豆的爸爸在一個多月後，就因為常年累積的疾病在很短的時間內去世了。
小豆豆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情緒，她也沒有再去上班，每天就躲在房間裡面看電視，看感人的電視劇哭的稀里嘩啦的，看真實的紀錄片，哭的稀里嘩啦的，看好笑的綜藝節目也哭的稀里嘩啦的。
丈夫給她做好飯菜的時候，她還是吃的，因為肚子裡面的孩子老是踢她。
小豆豆晚上做夢，夢見爸爸，夢裡的爸爸很健康很生動地站在她面前，她就高興地跟爸爸說呀說的。
小豆豆總不願從夢裡醒來，有時候醒來後就再也睡不著啦，坐在床上想啊想，她總是很努力地控制住情緒，不能太傷心，因為肚子裡面的孩子總是踢她，於是她就變成了一具木頭，每天在屋子裡晃呀晃的。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小豆豆生了個可愛的小女孩，老是對著她笑。
小豆豆人生的動力又慢慢回來啦！
只是常常午夜夢迴，夢見那個只有五歲的小豆豆，坐在那裡等爸爸。
“1，2，3…”她數著從公路上經過的大巴車，終於第49輛大巴車在村口停了下來，車門緩緩地打開，裡面閃出一個人影，但是小豆豆卻看不真實他的臉龐，等想再確認清楚的時候，卻冷不丁地從夢裡醒了過來。
房間裡開著幽暗的小夜燈，小孩兒吸吮起小指頭，發出“漬漬”的聲音，小豆豆憐惜地摸摸她的額頭，拉起被子躺下又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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