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趙梓嵐陽壽13歲，已罄。身邊的鬼都在為自己生前的遺憾懊悔，只有她想趕快投胎。
鬼差說：“對不起，你還沒想起來自己的死因，我有權利拒絕你的請求。”
“啊嘞？你再說一遍？”她第一次聽到這樣無理取鬧的規定，還有沒有天理了？不帶這麼欺負鬼的！
於是她死乞白賴地抱著鬼差的大腿，被鬼差拖了整整三條街。最後他實在受不了了，化成煙逃走了。
鬼差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與其求我走後門，不如想辦法趕緊把死因找出來。”
2
找死因？說的容易，趙梓嵐現在連自己是誰，家在哪裡都不記得了。這個名字要不是鬼差告訴她，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游蕩，一遍又一遍自言自語：“陰天，真開心！”
她可以直接穿牆，穿人，穿樹，免費進景點，免費吃商店的零食……
“好開心啊，我覺得當鬼也挺好的！”
旁邊兩個鬼大嬸看著她歡脫的樣子，一邊咋舌一邊搖頭：“一看就是剛死沒多久，瞧這新鮮的樣子……”
趙梓嵐路過一家電玩城時，突然有種親切感，便直接飄了進去。
那個跳舞機看起來好好玩！於是她便跟著正在玩的女孩旁邊跳了起來。
雖然跳舞機並檢測不到她，可她卻被自己的實力震驚了。且不說點子踩得到不到位，但每個動作都行雲流水地完美的銜接了起來。
“酷！我生前一定很會跳舞，並且是個大佬兒！”她得意極了。
“小嵐……小嵐……”不知何處傳來一陣縹緲的聲音，趙梓嵐環顧四周，並沒有看到叫她的人。
幾秒後，她忽然就被召喚了過去，那裡是一個女孩子的臥室。
召喚她的人，是一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女孩，眼睛哭的腫腫的，雙手捧著手機一直盯著屏幕看。
趙梓嵐好奇的湊過去——那屏幕上，竟然是她和自己的合影！
“你是誰？喂！”她好想知道這個女孩和自己到底是什麼關係，只是不管趙梓嵐再怎麼問，她都是聽不到的。
趙梓嵐看著女孩的臉，恍惚間猛然想起一些零星的片段。
她曾對這女孩說：“姐姐，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姐姐？對，這是自己的姐姐！
3
“什麼？怎麼可能？你們怎麼能把那個人渣放了？”姐姐衝著電話吼著，眼淚撲簌簌地就落下來了。
趙梓嵐豎起耳朵，在旁邊湊著聽。電話裡的男聲說：“王勇有精神病診斷證明，而且……”
“而且什麼？”姐姐眼球的紅血絲根根分明。
“而且趙梓嵐她爸爸，放棄起訴了。”
“啊——！那是小嵐的一條命啊！為什麼不起訴？明明有機會判重刑的！”姐姐幾乎崩潰了，氣得表情扭曲。
趙梓嵐突然感覺頭很痛，她雙手抱起腦袋，感覺到一個個片段從腦海裡飛快劃過。
“你再過來，我就報警了！”
“救命啊！救命！”
她是被人掐死的，她想起來了！可是為什麼那張臉怎麼也看不清？
趙梓嵐跟在姐姐身後來到了警察局，這裡每個人的表情都很陰沉。
她在人群裡一眼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那是爸爸。
她一眼就認出了爸爸，但是心裡積壓著的情緒，除了欣喜，更多的是莫名的心痛。
姐姐三步並作兩步，衝到爸爸面前：“你為什麼要放棄訴訟？她難道不是你親生孩子嗎？她的命就那麼賤嗎？”
那男人卻反駁道：“我們家的事，和你沒關係吧？”
“怎麼沒關係？我是她姐姐！”
“你是哪門子的姐姐？她又從哪裡認來的野親戚？”
趙梓嵐腦袋嗡的一響：“爸爸是親生的，姐姐是認的……”
可是為什麼親生的爸爸不幫她？
“一個女孩，訴訟費不要錢嗎？就算把王勇關起來或者判死刑，她也活不了了啊！”
姐姐快要爆炸了，揮起拳頭就要打他，可被他一把推到了一邊，又被警察攔住。
趙梓嵐突然有淚落下來了，她只覺得胸口悶，壓抑的彷彿傾盆大雨前的烏雲。
4
趙梓嵐慢慢記起來了，姐姐是她在學校認識的。有一次她被一群男孩笑話：“真是有人生沒人養！”
她張牙舞爪地撲上去，和一群男生毆打起來，最後鼻青臉腫的時候，被姐姐救了。
她跟姐姐說了很多事情，姐姐抱著她說：“不要哭了，以後，你就是我妹妹了，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有我保護你！”
沒想到，最後還在為她努力的，只剩姐姐了。
“錢錢錢，我就知道是錢！”姐姐哭著和朋友說：“三百萬，難道他不覺得，每一分錢都是小嵐的一塊肉嗎？”
“警察局把最近的重心全部放在小嵐這個案子上了，大家廢了那麼多的力氣，最後被他爸全葬送了。”
“我和她沒有血緣關係，真的幫不了小嵐了……”
趙梓嵐伸手擦了擦姐姐的眼淚，又抱了抱她，但是所有的動作都撲了個空。
網上鋪天蓋地關於趙梓嵐的新聞，當她看到上面那張嫌疑人的臉時，忽然嚇得一激靈。
她記得，他接近自己時的樣子。他不管她的掙扎，把她按到地上侵犯，把她的全身弄得生疼。
她才13歲，她只是想要掙一點錢給爸爸買生日禮物。
呼啦啦的記憶洶湧而至。
那時是爸爸過生日的前一個月，他跟新媽媽正商量著去哪裡慶祝，一起參加的還有他們的孩子，她同父異母的弟弟。
趙梓嵐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哭起來，聽著門外的歡聲笑語，她覺得自己彷彿被全世界拋棄了。
5
爸爸曾經喜歡過她的。
她記得，在自己小時候爸爸也把她高舉頭頂，帶她去公園去遊樂場。
自從媽媽走後，爸爸就像變了一個人，整天喝酒，心情不好就對她動手。
她用自己瘦瘦的雙臂抱住爸爸，可爸爸卻把她一把推開：“滾，和你那個不要臉的媽一起滾啊！”
可她還是重新湊過去，眼裡含著淚，靜靜地看著爸爸。
後來爸爸有了新家，她多了一個新媽媽。她在這個家裡，永遠像個外人。
新媽媽生了一個弟弟，可趙梓嵐很討厭他。她抱他的時候，他總是往她身上吐口水。他闖了禍的時候，總是誣陷她。
再加上弟弟有心臟病，更是仗著所有人的愛，把屬於她的東西都搶走了。
她曾經背地裡打了弟弟一巴掌，可最後換來了更重的懲罰。爸爸把她關進了庫房，任她再怎麼喊，也沒有人放她。
趙梓嵐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媽媽沒有走，就不會有這個討厭的弟弟了。
“沒錢給你做手術，活該！”
6
她想，如果自己用這筆錢送爸爸生日禮物，爸爸就會稍微喜歡一點自己吧？
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只認識十天的“朋友”，會要了自己的命。
王勇剛約她出來的時候，給她帶了一塊芒果慕斯。
她咬了一口，只覺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會讓她短暫的開心起來，忘記每一絲煩惱。
他帶她去電玩城，她在跳舞機上從笨拙到熟練，跳到筋疲力盡，再來一瓶冰鎮的礦泉水。
很快她對這個陌生人產生了莫名的信任，和他聊了很多事情。包括媽媽拋棄她和爸爸，爸爸又拋棄她娶了新媽媽。
現在想起來，如果他不知道自己是沒人管的孩子，怕是不敢那麼對她的。
趙梓嵐心痛到無以復加，捶著胸口回憶著，那時候姐姐曾經告訴過她很多次：“小嵐，不要和他單獨出去。”
“小嵐，要學會保護自己。”
“小嵐，不要太相信陌生人。”
但是家庭缺失的孩子，對外界突如其來的溫暖不具備一絲抵抗力，她最終還是揹著姐姐和他出去了。他說要拍夜景，晚上十點。
趙梓嵐想起了生命終結前每一個細節，害怕的，無助的，屈辱的，痛苦的……
“你再過來，我就要報警了！”
“救命啊！救命！”
“夠了，夠了……”她蹲在牆角緊緊抱住自己瘦弱的身體，一遍一遍的重複著。
7
她以前一直不喜歡弟弟的，因為他是全家人的焦點，因為他總是藉著身體不好的理由搶走她碗裡的肉，更因為爸爸只喜歡他。
可是她看著病床上弟弟的臉，突然就哭了。
不是委屈，是心疼。
因為這筆錢，弟弟終於可以做手術了。
好像所有的恨，在那一刻瞬間煙消雲散，她只希望弟弟好好恢復起來。
她輕輕抱住了爸爸，一行淚忽的就落下了。
“再見了，爸爸。”
趙梓嵐轉頭離開的時候，彷彿感覺到了爸爸的一滴眼淚落在自己的肩上。
她不敢回頭，因為她怕這一回頭，就再也走不了了。
趙梓嵐去找了鬼差，問道：“現在我可以投胎了嗎？”
鬼差點點頭：“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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