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指甲
作者/房山大弓
小時候，每隔上一段時間，媽媽或姑姑都會給我剪一次指甲。
在我們那兒，剪指甲可是有講究的。
比如，睡覺之前不能剪指甲。據老輩人們講，如果睡覺之前剪指甲，就會做與死有關的噩夢，白天就會神情恍惚，嚴重的甚至導致神經錯亂。
夜裡不能剪指甲。如果夜裡剪指甲，魂魄就會被死神勾走，整個人就魔魔怔怔地了。
現在看來，這些雖然都是哄騙小孩子的把戲，但那時我們還是學會了如何守規矩。
至於為什麼要哄騙小孩子，現在想來，原因各不相同吧。
我打小膽子就小，聽媽這樣一說，就更加怯懦了。所以，從不在睡覺之前，或夜裡剪指甲。
媽給我剪指甲通常在午後。
剪指甲之前，媽總要準備好半臉盆溫水，把我髒兮兮的小手摁在溫水盆裡泡了又泡，搓了又搓，洗了又洗，然後擦得乾乾淨淨。再仔細檢查一遍，看指甲縫或手掌紋裡是否藏汙納垢。直到確認我手心手背徹底乾淨了，媽才拿起指甲刀（也叫指甲鉗），從中指開始向兩邊的指頭修剪，直到她滿意為止。
媽給我修剪指甲時的神情，就像一位藝術大師在欣賞他的最新作品，專注、仔細、認真、細緻，同時，還充盈著滿足感。
後來，我所在的林場小學由於生源短缺，被上級給撤銷了，我只好轉學去姑媽家所在的另一個林場就學了。
離開父母的監管，我在感到自由的同時，生活也亂成一團麻，尤其是指甲。
那時，總感覺時間過得很慢，而指甲又長得特別快。每次剪完不到一星期，新的指甲就冒了出來，並且很快就超過了手指肚，翻閱書本或做班務都有點兒礙事了。
我就把指甲銜在牙縫間，用牙尖反覆啃噬，直到把長出的指甲咬折扯斷為止。
哪知，時間一長，先前還好端端的指甲竟沒了規矩，領無拘無束地瘋長起來，我也就繼續用牙齒反覆地切搓，用力地啃噬。就這樣惡性循環，我的指甲越來越髒，也越來越沒型了。
老姑發現了這個苗頭，隔個五七六天兒的，就把我喚到院子裡的海棠樹下，勒令我倚樹幹坐好，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指甲刀，仔細地給我剪指甲。
老姑剪指甲的技藝比媽的手法要嫻熟，也輕柔得多。每次修剪完指甲，我都很少有呲牙咧嘴喊疼的時候。
剪指甲時，老姑會哄我：兒啊，聽話，把小豬蹄兒給我老實兒放好，不許亂舞亂動瞎比劃……聽好了……老姑給你出一個謎語，猜一物，猜猜謎底是什麼？
“小鐵狗，真是逗，
沒有腳來沒有手。
天天幫你講衛生，
咬完腳來又咬手。”
“——指甲刀！”
伴隨我一聲響亮的回答，老姑已麻利地將我那長出的指甲剔去了。
然後，老姑為我做簡單的打磨，清理……
再看手指，整潔、乾淨、漂亮，再也不怕觸碰什麼東西了。
稍大一點兒，我就自己買了副指甲刀，揣在書包裡，發現指甲長了，就隨時掏出來自己修剪。
不過，我剪指甲的手法相當地笨拙，常常把指甲邊緣的皮肉連帶著一起撕扯下來，鮮紅的血液模糊得到處都是，常常疼得我甩著手“哎喲，哎喲”地低聲慘叫。
說起來，那時的指甲刀質量也是夠差的，不是中間的小軸斷了，就是按片從軸槽裡崩脫，彈出來掉在地上不見了。
所以，我在學校期間總共用了多少把指甲刀，自己都不記得了。
放暑假的時候，我回到自己家裡，媽又開始給我剪指甲。
每次剪完指甲，媽就會對我嗔怪道：淘小子就是不如小丫頭安靜，整天跑跑顛顛地，還胡亂用手抓東西吃，所以，你給我記住嘍，指甲一定要剪得乾乾淨淨，最好一點兒都不留，免得吃進不衛生的東西，惹來疾患。
後來，我參加工作了。再後來，我有了自己的家庭。
我特意去百貨商店買回各式修理指甲的工具，放在家中的抽屜裡，隨時派上用場。
我一邊剪著指甲，一邊想起小時候剪指甲的情景，心中充滿了對母親，對老姑，對逝去親人的懷念……
注* 作者系北京房山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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