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坐在開往爺爺家的車上,很快車到了,我們下車,沿著屋子前的小土路走下去,第一眼看到的,是媽媽,和小姑、奶奶,都在那裡。這種感覺很奇怪。大家是平時聚會才會聚在一起的,可是現在你看到她們聚在一起,臉上都掛著淚花。說實話,我一開始沒有哭。我甚至還沒意識到我爺爺已經走了。並且我和爺爺的感情其實不深,甚至以前我會有點反感我爺爺,這個在下面的敘述會提到。當時我印象深刻的是,我一走下去,媽媽和奶奶就說,“要哭,要大聲地哭著進去!”我內心好像是有感覺到上心,但我不能否認,我那時候聽到這句話的反應就是跟著做,媽媽讓我哭,那我就哭吧。於是我開始放聲大哭進去。或許這是對逝者的最後的體面。為他的逝去感到悲傷,或許是給他離世的最後安慰。
到了裡屋。爺爺的遺體放在地上,地上只有一張草蓆。爺爺臉上,我印象中,爺爺臉上是被幾張我們這邊拜老爺的紙錢蓋住的,那時候好像說要掀開道別,想來應該是讓我們看爺爺的最後一眼。害怕也可以不用,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害怕,我掀開了,看了爺爺的最後一眼。爺爺本來很蒼白,那時候,他的臉顯得更加的蒼白,沒有血色,眼鏡是閉著的,真的很像睡著了。可能我還沒有很明白死亡到底意味著什麼,和爺爺的感情也並不算很好,可那一刻,確實有巨大的悲傷感向我襲來。從那一刻起我知道我的眼淚都是真實的了,我知道它們為何而流。是血脈裡流淌著的親情,是失去至親的傷痛。那天晚上,爸爸為爺爺守靈。門前的燈壞了,趁著天還沒黑,趕緊把燈泡換了,晚上爸爸開著那盞小燈,守在爺爺身邊。不知道他最後將這輩子想對爺爺說的話都講了沒有,不知道他在守靈的時候,回想的,都會是哪些事情。會否後悔自己還未好好陪伴,還未好好盡孝。每每思及此,我會想到我有一天,也要面臨失去最親的人的痛苦,我光是想想,已承受不住。
爺爺的一輩子,起起落落,後面的人生,應該是一直都是落的。爺爺年輕時,是家裡的少爺。爺爺的父親,是當時的大戶人家,家裡很富有,住的屋子也很寬敞,給爺爺留下了很多的財富。但爺爺是心地好的人,別人給他討點東西,像田地、糧食、銀錢,他都會給,他也好賭,把家裡很多東西都輸了。也是因為此,奶奶氣的和他離婚。大伯二伯是奶奶和第一任丈夫所生。小姑和爸爸是親兄妹。最後,從大宅子裡搬出來,在路邊建了一座兩層小樓。這還是後面父親在外面打工後有錢建的。可惜後來做生意賠了錢,又把他賣了,在河邊建起來了一座小屋子。也是爺爺去世前一直在居住的屋子。爺爺的晚年比較落魄,生活裡仰仗的還是年輕時在村裡積累的人氣。老一輩的故事比我們的精彩得多,我所瞭解的也還不全面,無法全部寫出來,這是我最遺憾的事情。按理說,守靈應該三天的,但是我印象裡,在過去之後的第二天早上,我們就在街上送葬。大概是那時父母自己工作無法長時間請假,也顧及到我們還在讀書不能耽誤吧。
另一件印象深刻的是,由於舉著爺爺照片的必須是男孫,我們家都是女兒,所以最後是讓姑姑家的大表哥舉著的。這件事看似沒什麼。但我印象很深,雖然還小,不是很懂,但一些直覺上的感覺是沒有錯的。我很深地感受到,重男輕女的感受。男孫為大,這是父輩們的傳統觀念。當然,現在在潮汕,不得不說,極少的老一輩還是會有這樣的思想,但是大部分潮汕人已經沒有重男輕女的想法了。
有一些人披上白色的送葬斗篷,還繫有藍色帶子,戴草帽。前面有人拿著紙錢在撒,樂手奏著哀樂,但聽起來又像一曲喜樂,顯得熱鬧。大姐捧著花束,父親捧著爺爺的骨灰。一路走,我們往山上走去。山上的墓坑已經有人提起挖好,我們上去之後安放了骨灰,骨灰是由父親一路手捧著到墓前的。接著立下墓碑。太多細節我已經不記得了。但那時的我,心情並沒有很沉重。因為並不懂生死,反而沒心沒肺。現在長大了,對生與死的思考更多些,反而徒增許多傷感。隔了一天,我們就收拾東西返程。這個靠著爺爺在而每年回來一次的老家,因為爺爺的離開,讓我對它更陌生了,從此我能來的次數也更少了。
回程的車上,我坐在爸爸身邊, 問了爸爸一句,都說人生如戲,這幾天真的很像在做夢。爸爸笑了一下。我不太記得那個笑容具體是什麼樣子的。好像是一種解脫,又好像是一種釋然和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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