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稍微翻了一下歷史資料。
在研讀古人的時候發現,許多有大成就的人,往往都是活得比較久的人。
比如我常說的司馬懿,他活了72歲,在現在不算高壽,但在三國時代醫療營養水準跟不上節奏的時代,這個數字很了不起。
有人說,你瞎說。
是不是瞎說,有史書為證。
諸葛亮活了54歲。
劉備活了63歲。
周瑜活了36歲。
曹操活了66歲。
孫權活了71歲。
曹丕活了40歲。
曹叡活了36歲。
這樣一對比,司馬懿的優勢就出來了,靠著比別人活得久的先天優勢,他熬死了上司曹操,熬死了新上司曹丕、曹叡,熬死了對手諸葛亮,熬死了梟雄劉備、孫權,甚至熬死了曹爽,最後天下一統歸司馬。
除了司馬懿還有“藥王”孫思邈,他具體活了多久,沒有人知道,光是歷史的記錄他有101、120、142、165歲,這個數字還是存在爭議,但不管怎樣,不少於100歲這個是肯定的。
所以寫在他名義下的史書、方誌、典籍、道藏、醫著、碑石等文獻資料記載差不多有九十多種,這還不算那些丟失的文獻資料。
也許你會說,這是兩個人小眾,代表不了大眾的看法。
的確如此,但如果你細心就會發現,這樣的人遠遠不止2個而已。
鑑於他與今日的主人公關係不大,這裡就不一一列舉了。
他們似乎很早就明白,一切的功業,歸根結底屬於那些身體好,活得久的。
所以他們一輩子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好好保養自己的身體,好好活著,比一切的敵人都活得久。
那麼,這個世界就是我了。
在活得久這個行當裡,他不算太出眾,滿打滿算,他只是比司馬懿多活了11年。
但就是這個數字,締造了他的猴王傳奇。
看到這兒,我相信許多人已經知道他的名字。
猜得不錯——明代傑出小說家吳承恩。
在猴哥尚未出世之前,吳承恩實在不怎出眾。
他出生於一個商人家裡,由於不善於經營,吳家在當地並不算富裕,父親吳銳性子灑脫,奉行常樂哲學,覺得日子就該怎麼過舒坦就怎麼過,自己過舒坦了,用不著看他人眼光。
但一個家族畢竟想要活下去,就不能隨著自己的性子來,他已經灑脫習慣了,改是改不了,唯一改變命運的法寶只有一個,找一個合適的繼承人。
這個人必須有能力,有擔當,有足夠延續家族輝煌的才華。
這個人很顯然不是他自己。
所以他將希望寄託在兒子吳承恩的身上。
給兒子取名承恩,意思希望他能讀書做官,上承皇恩,下澤黎民,做一個青史留名的忠臣。
這個期望有些大,擱在一般人身上,還真承受不了。
但吳承恩恰恰有這個能力。
他很早就展現了自己讀書方面的天賦,野言稗史、志怪小說那是愛不釋手。
唐代名家如牛奇章、段柯古輩所著傳記更是反覆閱讀,讀完之後,還能舉一反三。(善模寫物情,每欲作一書對之”。)
如此瘋狂的閱讀,使得他“髫齡,即以文鳴於淮”,頗得官府、名流和鄉紳的賞識。
總之,整個江蘇省都知道,吳家出了一個讀書神童。
名士朱應登甚至認為他“可盡讀天下書”,並慷慨的為他打開自家的私人圖書館。
你讀吧!
吳承恩如獲至寶。
但書籍再多,沒有人引導,終究是差了點意思。
為了更系統的學習,更快的實現父親的期望,吳銳選擇了讓兒子入學。
這是一個無比正確的決定,因為在這裡,吳承恩遇到了影響他一生的好老師。
可以說,如果沒有這個老師,也許我們根本看不到世界名著《西遊記》,大鬧天宮的猴哥永遠不會出世。
所幸,他們相遇了。
在一個對的時間裡遇到了一個對的老師,對人生的重要不言而喻了。
和所有的父母一樣,讓自己的孩子上好的學校,接受好的教育是每個家中最大的期望。
這種期望一旦形成了規模,那麼結果只有一個局面——千人過獨木橋。
學區房、師資力量、升學率考究的不光是學生還有家長。
輸在起跑線上這個難題,即便是在四百年前也很有市場佔有率。
淮安府山陽縣最好的學府是龍溪書院,書院為當時的淮安知府葛木所建,目的是打造屬於淮安的人才市場。
基於這個理念,葛木是進諸生,月課之。
說白了就是親自授課,升學歷是出奇高,算是當地一等一的名師。
這樣一來,來這兒讀書的人就不少,人一多,好差就難以分辨,這樣不光影響教學質量,也難以發現人才。
為了打響書院的名頭,校長葛木決定親自面試。
所有的學生需要經過他的一一篩選。
這種別開生面的入學考試給了吳承恩展現才能的機會。
在種種考核之下,29歲的吳承恩入選了。
這種高級書院,最注重的是學問與人品,恰恰吳承恩兩樣都兼顧,出眾的才華配上過硬的人品,自然贏得了葛木的賞識。
但他迂疏浪漫,輕世傲世的個性,讓葛木有些擔憂,身為人師他很清楚這樣的個性將來會帶來什麼。
為了給學生傳遞正確的價值觀,經世致用的學問,葛木決定親自培養這個學生。
每天除了開小灶加強課堂知識的鞏固之外,還別開生面的進行了課外教學。
每天,他揹著包裹,一根魚竿、一條板凳帶著吳承恩遊走江蘇淮安的名山大川。借用世間萬物的自然規律來告訴吳承恩,每個人都是天地間獨一無二的,你成不了別人, 別人也成不了你。
學習上除了盡情的發揮自己的特長去服務社會外,還需要信心,如果連你自己都對自己沒有信心,又怎能指望別人對你有信心呢?
驕傲使人自滿,但如果你連驕傲的心都沒有,還談什麼自滿。
為了讓學生明白自己的一番用意,這一年冬天,在江蘇淮安的日報上開年報道的任務,他特意給了吳承恩。
吳承恩沒有辜負老師的栽培,用十二分的才華寫下了《告先師廟文》,鐫於學宮大成殿之側。
這份獨一無二的感受,給了吳承恩別樣的感覺。
多年後,他回憶起這段學習的往事,忍不住提筆寫道:
憶昔龍溪鳴鼓鍾,
後有王公前葛公。
莫笑狂奴仍故態,
龍溪我亦法筵人。————(《憶昔行贈汪雲嵐分教巴陵》
只可惜,三年後葛木“遷山東按察司副使,離淮”。師徒二人就此分道揚鑣,再也沒見面。
世間的相遇,大抵上和天上白雲是一樣的,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離合,亦復如斯。
老師走後,吳承恩也開始收拾心態備戰高考。
公元1534年的秋天,吳承恩一臉自信的走入了南京考場參加了全國高考。
對於這次考試,他信心滿滿,自己多年的努力,父親的期盼,老師的教誨,以及自己對未來的規劃全被他化作了文字付諸了試卷上。
那一年寫了什麼,我們不得而知。
唯一知道的是結果,他落榜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結果,他有些落魄,儘管他裝作沒事人一樣去了一趟鎮江金山寺,但終究是難以釋懷。
十年塵夢繞中泠,今時攜壺試一登;
醉把花枝歌水調,戲書蕉葉乞山僧;
青天月落江黿出,紺殿雞鳴海日升;
風過下方聞笑語,自驚身在白雲層。——《金山寺》
敗了沒關係,再來一場。
天下那麼大,未必沒有賞識自己的人。
回去後,他認真的總結了這次失敗的原因,認為是自己的文字上還欠缺點火候,不夠犀利,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效果,為此他專門在時文上下功夫,一下就是三年。
三年後,他再一次走入了考場。
他自問這次在文字上用了心,甚至文章也自認為很出眾,高中是必然的。
但所有的必然背後藏著的是一個想太多了。
他再一次落榜。
巨大的失望一時死死地籠罩著他,落榜的苦楚壓得他差點透不過氣來。
放棄麼?
努力了這麼多年,不甘。
這個時候老師的話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耳旁迴盪,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喪失了信心。
因為一旦喪失了信心,你就沒有再站起來的勇氣。
對,我怎麼能忘呢,我這麼多的努力,就怎能輕易放棄呢?
再考一次。
在這份信心的堅持下,吳承恩參加一次又一次的鄉試,但一次也沒有中舉。
生活似乎覺得對這個男人的打擊不夠大。
在人生最黑暗的時刻依舊給了他致命一擊。
他的父親去世了,這個生前給了兒子無限包容,無限支持的男人永遠的走了。
從此,他失去了大樹的保護。
不得不擔負起照顧全家的重擔。
但他除了讀書,一無所長。每個月能除了從學府領回6鬥米外,只能坐吃山空。
生活立即陷入了困境。
能改變局面的只有科舉。
儘管他不想與那些後生輩一起科考,但生活迫使他不得不再一次走入了考場。
生活對這個四十歲的男人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柔, 他再一次落榜。
科舉的失利、父親去世、生活貧困,世態炎涼在這一刻全落在了他的眼裡。
“功名富貴自有命,必須得之無乃痴?”
也許,我沒這個命。
生活的落魄,讓他不得不做對現實做一些妥協。
經過一番思量,他做出了一個也許對中國文學而言最為正確的決定。
1550年,50歲的吳承恩補得一個歲貢生,到北京等待分配官職。
這話聽著是不錯,可自己深究一下,其實只有四個字——無可奈何。
按照大明的人才選拔制度,歸納起來讀書人的出路只有兩條。
第一條就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中秀才成為生員,再通過鄉試成為舉人,最後通過會試成為進士,接受朝廷的官職做一方父母官,從此吃香喝辣的過上人人羨慕官家生活。
另一條路則是屢經鄉試而不中改為爭取入貢,以貢生的身份進入國子監讀書,然後等候選授縣令以下的佐雜官吏。
但凡能拼個爹,一般人不會選擇這條路,因為這條路一旦走上了,得到的僅僅是聊以謀生而已,預示著你主動退出了逐鹿場。
與一個有抱負有理想的讀書人而言,這個結果並不算好,但對吳承恩而言,這也許就是最好的結果。
抱負雖大,終究抵不過茶米油鹽醬醋茶的侵蝕,早已去得乾乾淨淨。
貢生雖不好聽,與生活而言,與家人而言,這就是希望。
只要有希望,便有活下去的動力。
世味由來已備嘗,鷗心寧復到鵷行;
縱令索米容方朔,未必含毫象子長;
六月車塵驚客鬢,連宵鄉夢繞山堂;
明珠有贈慚無報,系在羅襦未敢忘。——————《庚戌寓京師迫於歸志呈一二知己》
也許是先前苦得太久了,老天爺看不過眼,就在吳承恩以為這輩子也許就是這麼渾渾噩噩的得過且過的時候,老天爺忽然慷慨地給他打開了一扇窗。
入貢的第二年,吳承恩接任河南新野縣知縣。
這是一個天下的喜訊,不光生活可以稍微改善,就是壓在心頭的那份抱負也可以趁機施展一番。
這是吳承恩一生難得的快活日子。
他著手修建行臺察院,尊經閣,增修儒學,表彰貞節,興辦水利,一切都秉著當初老師的教誨。
這樣愜意的日子只過了兩年便結束了。
我常想,若讓吳承恩一直這麼順風順水的幹下去,也許歷史上將會多了一個勤政愛民的父母官而少了一個傑出的文學家,我國的四大名著也許就少了一部。
每年的七月也許電視的重播率將會降低不少。
那些一切圍著西遊記IP的電影電視人將失去了一切身價。
但歷史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來沒有如果。
2年後,他先從河南新野縣知縣的位置上退下來,轉到浙江長興擔任縣丞。
這個位置他又做了兩年。
兩年後,已經56歲的吳承恩終究是難以壓住心頭的不滿,終於從長興縣丞任上“拂袖而歸”。
這段並不長久的經歷讓他清醒的認識到,他開始試著運用志怪小說的形式來表達內心的不滿和憤懣,這些是他的專長。
他很清楚自己的這些小說的價值——雖然吾書名為志怪,蓋不專明鬼,實記人間變異,亦微有鑑戒寓焉。
這個念頭一旦在腦海裡打開,就如同錢塘江打開了洩洪口,積壓在心頭的不滿和憤懣如同長江大河一般宣洩了開來。
短篇小說集《禹鼎志》迅速脫稿,看似荒誕的故事,卻藏著對朝廷科舉秩序的不滿與憤怒。
但這部小說並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漸漸也就被世人給遺忘了。
他也沒在意。
直到有一天, 在徹底品嚐了人生酸甜苦辣後一個清晨,他徹底醒悟了過來。
人生百年又何必為了科舉耗費一生的精力,我會的東西科舉看不上,不會的卻是科舉想要的,世間有多少人和我一樣為了那個虛妄的名聲而糟踐了一生呢?
這個終級哲學問題一直困擾著他。
思考地越多,他的認識就更加的清醒,更加深入的考慮自己混混的一生。
在一個深夜,他心頭湧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感。
一個聲音在告訴他,把它寫出來吧?
他忽然想起自己50歲左右寫的那部《西遊記》的小說,這是一部以“唐僧取經”為藍本的小說。
按照他的設計是,孫悟空出世及大鬧天宮後,遇見了唐僧、豬八戒和沙僧三人,西行取經,一路降妖伏魔,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終於到達西天見到如來佛祖,最終五聖成真的故事。
也許,自己想要的答案就這個故事裡也說不定呢?
他開始收拾心態,世間的種種,如畫卷一樣在他的腦海裡迴盪,他提起筆,鋪好紙,磨好墨,終於在一個漆黑的夜裡落了筆。
這一寫,就是7年,寫好時他已經差不多80歲了。
寫到這兒我鬆了一口氣,心頭暗暗叫了聲:“好險”。如果,如果歲月給他的時間再少一點,也許,我們永遠看不見猴哥了。
所幸,歷史沒讓這一切發生,時間剛剛好。
1582年,82歲的吳承恩與世長辭。
10年後,《西遊記》在南京世德堂刊印問世,自此,在中國的文學史多了一部文學名著和一個叫孫悟空的故事經久不息的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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