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對歷史的感悟,最深的莫過於元末明初的羅貫中,《三國演義》開篇就是“
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短短十四個字,可謂氣貫長虹,響徹他之前一千多年的歷史雲天。他也一語成讖,從秦到清,2133年的封建社會就在這句話中戰火硝煙、分分合合。
分少合多,今天我只是說說大“合”的王朝。
秦·暴
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始稱皇帝,建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封建王朝。
這是開天闢地的第一顆流星,短暫卻難忘,他的軌跡深刻在華夏天空,貫穿了2241年之久。
他太龐大,從兵馬俑透出的霸氣,從萬里長城滲出的血液,隱射出的不只是民族的苦難,更多是人民的偉力。
兇殘的獨夫依附於百萬民眾的勞作結晶,凸現在他們的屍骨之上,卻獲得了永生,只留下了一個孟姜女作陪襯。
其實,孟姜女和她那不知道姓名的丈夫才是秦朝的全部歷史。
秦始皇雖“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週而亡諸侯”,雖曾殘酷地塗炭生靈,焚書坑儒只苟延李斯一人,妄圖左右歷史的演進,改變文化的方向,但是,它造成的只是“寡人”的短命,成就的他萬年的野蠻。
可是即使如此,誰都得承認,在暴秦墳墓上,滋長出了一個殷實威武的大漢王朝。
漢·武
哪怕是站在千年歷史的龐大皇帝隊伍裡,漢武帝都是卓爾不群的,他以一種威強睿德的姿勢為他的國家定了一個代表偉大民族的字號:漢,也給了一個族群挺立千秋的豪氣。
然而,只有“武”的漢朝是經受不起歷史吹捧的,離開一史家、一智囊、一使者、一遠囚,漢朝就失去了厚度與張力。
遺憾的是,武帝的天空到處都瀰漫著“尚武”的烏雲,即使是這些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人物,都避免不了被專制:史家遭宮刑,智囊斬腰於市,使者空老玉門,遠囚臥雪牧羊。
又何況布衣平民?
然而就是這些布衣平民,開掘了一條寬闊深遠的古道:絲綢之路。於是,從繁華長安有了滿載西行的商隊,車輪沉沉碾低了巍巍蔥嶺,駝鈴清脆喚醒了雄關玉門。
大漠風沙漫天,行人身影徐徐伸展,遮掩了邊塞的百年孤獨。
這些百姓,把姓名、肉體湮滅在歷史煙塵裡,共同凝聚成了一個牢固實體:漢人;構建了我們這個民族的厚重底蘊:漢文化;形成了我們這個民族的言語積澱:漢語。
劉漢王朝的幾百年歷史,活躍在扉頁的是帝王將相,可一旦跳出他們維繫統治的“君權神授”思想體系,這部歷史的主角就全是芸芸漢人了。
晉·玄
這是中國歷史上最沒有存在感的統一王朝了,政治風雲在這個時代絕對要遜色於文人雅事。即使有太康之治,有中流擊楫,有揮鞭斷水,可當我們的思維一接觸到“竹林七賢”,司馬家族就得統統靠邊。
有酒的時候,就飲著惆悵;有夢的時候,就釋放輕狂。
醉了,就披髮裸奔;睡了,就信馬由韁;死前,就縱情的彈一曲《廣陵散》吧。
乘興而來,興盡而返;乘興而生,興盡而死。
在沒有英雄的時代做一個英雄的夢,在人性扭曲的森林裡締造一個純真的世外竹林。那個時代的這些人思考著與那個昏黑時代相悖的玄老,踐行著放蕩不羈、風清骨駿的人生,他們以一種驚世駭俗的生存哲學讓那個死氣沉沉的時代有了讓後人嚮往和崇拜的理由。
幸虧有他們凌駕於朝代之上,讓後世有了“魏晉風骨”的感嘆。
唐·詩
舉步邁過隋朝那翻滾著滔天巨浪的大運河,耳畔有科舉的書聲琅琅。
踏進初唐,迎面而來的就是駱賓王“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的警示,大唐並不是統治者鼓吹的那樣清明,清高文人的命運仍是統治階級手中的玩物,“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豈只是陳子昂的悲哀?
走進睿宗先天元年,回首盛唐世界,猶如一個大觀園:有雄壯,如大漠孤煙、一川碎石;有奇麗,如一夜春風、萬樹梨花;還有盪漾空氣中太白繡口一呼的酒氣;有子美那飄搖秋風秋雨中的茅屋。
繁榮雄厚的大唐,充盈著豪情與落魄、朱門就酒臭與路旁凍骨、五彩飛天和馬嵬孤冢。
安史之亂,亂了唐朝的步伐,也亂了封建的方寸。
當看到永州小石譚的靈動小魚,看到春蠶到死、蠟炬成灰的時候,唐就灰暗了。
離開孤憤憂鬱,離開悽切愁苦,離開狂放不羈,他也就只剩下破碎的龐大軀殼了。
宋·詞
北宋是安樂幸福的,“重文輕武”的國策,讓其他朝代的文人羨慕嫉妒恨。
歐陽修、王安石、晏殊、蘇軾,一大批文人墨客活躍在大宋天空,雖然免不了牢獄之災或者被流放,但整體還是無性命之憂的。
他們開創了一方文學新天地——宋詞,讓武力孱弱的大宋,具備了強大的文化武力值,可以和唐詩平分秋色。
南宋是在顛沛流離中度過的。有流離失所的帝王將相,有背井離鄉的遷客騷人,更有拋家棄子的黎民百姓。正因為這種流離,才有了陸放翁“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的臨終遺言,才有了辛棄疾“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的曠古長嘆。
積貧積弱的政權,從開封逃到臨安,只求偏安東南一隅,照舊醉生夢死。壯志難酬的詞人、縱橫馳騁的元帥,在蕭蕭雨中,來到江邊,倚欄北眺,仰天長嘯:“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可恨知音少,絃斷有誰聽?風波亭裡,雖碧雪可昭日月,可也救不了身心俱腐的祖國。
臨安?臨安尚不可留,最後它就蜷伏在陸秀夫的背上,一起葬身大海,遺留著文天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詩句,為兩宋描下一個勉強的句號。
元·霸
元,從馬蹄聲中來,又在馬蹄聲中去。中國歷史在他的鐵蹄中度過的卻是一個霸氣難忘的歲月。
草原的遼闊養成了他們粗獷而且武斷的性格,他們廢科舉,宣揚“九儒十丐”,把好端端的書院改為牧馬場,把民族大家庭割裂為四等。
詩詞散文這等陽春白雪,終於消停,墮落入草間地裡和南人屍骨一起腐爛吧,在豐腴的土地上就滋長了雜劇和散曲,讀書人便混跡倡優之中,高唱“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作天”,低吟“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這個射鵰的民族,崛起於莽莽草原,從也裡古納和到斡難河源,先飲西夏血,再吃南宋骨,他鋪天蓋地,勢不可擋,如神鵰般所向無敵,中國在他的肆虐之下,西到敘利亞的大馬士革,北到伏爾加河,威震了整個歐洲。
他是如此的跋扈囂張,可到最後,惹怒紅巾萬千,還不是撲在瘦弱的馬背託回出發的地方。
明·孱
從建立那天開始,大明朝就略顯老態。幸虧是朱元璋的兒子造反,要不然又要上演二世而亡的鬧劇。
不過也夠奇怪的了,以往每個朝代只有一祖,而他有兩祖:太祖和成祖。所以,為苟延殘喘他的統治,明朝統統者無所不用其極。
對內越殘暴,對外就越軟弱,從弘揚國威的鄭和下西洋,一個“然而”大轉彎,就成了遮遮掩掩的海禁。
明朝,一下子就露出了老態。如同人一樣,到老了就愛回憶。
三國的周郎赤壁,盛唐的花果水簾洞,北宋的水泊梁山,明朝的文人墨客就是在這種回憶和整理中度日,在回憶中老去,也在整理中留下永恆。
現實的生活是痛苦的,科舉被閹割成八股,廠衛特務遍佈簷前屋後,唯有縱情歷史,縱情聲色,便有了紙醉金迷的秦淮河水,有了景山潔白的三尺白綾。
這個朝代太沒意思。開篇就已經夠勉強了,卻不想會這樣淒涼收場。
清·晚
駐足康乾盛世,我們驚異於夕陽是如此美麗,在這個讓人陶醉的背景裡,就算是和珅,都被襯托得調皮可愛,就算是“文字獄”都被演繹得有文化氣息。
女媧煉石補天所剩一塊頑石,演化為一出悽美絕倫的的封建輓歌,讓英雄氣短。
英雄當然要氣短,當目光一接觸到道光、咸豐,夕陽匆匆,竟消失得那麼徹底,不留一絲餘溫。
徘徊在頹簷殘壁的圓明園,思量華夏文化的源遠流長。細撫虎門的鏽跡炮臺,回憶林則徐振臂高揮的背影,佇立鎮南關前,看老將赤臂衝鋒,凝視焦土旅順,傾聽炮火中的哀號。
中國人讀及這段歷史,哪能不淚溼滿襟,一代文豪王國維情願自絕於昆明湖,用死來逃避不可挽回文化沒落。
清晚已晚,封建王朝鐘於晚清。
後記——
草木枯榮會有時,封建王朝已過去。
雨過天青雲破處,這般顏色留回憶。
閱讀更多 武哥說文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