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彥林《山村記憶》之三 犁


:犁,形聲字,從牛,利聲,可動可名。從名指用來耕地的農具,是中國農耕社會里最重要的農業生產工具之一。記得初中歷史書上曾講到過唐代後期出現的、標誌是我國耕作農具的成熟的曲轅犁,讀詩歌《陌上桑》,其中有一句“耕者忘其犁”,這些都足以印證了犁在農業生產中歷史的悠久。

談到犁這個農耕生產工具時,腦海中總會浮現86版電視劇《西遊記》第十集《三打白骨精》中,老翁扶犁,老嫗和女兒拉犁的那幅畫面。立根於土地之上,以土地為最基本的生存資料,勞作在大地上,農耕工具犁的發展史,可以說多少也見證了中國農民生存勞作的辛酸史。

能擁有一張自己家的犁,從我記事起,就是父親的一個迫切願望。父親手足六個,排行長子,成家後獨立支撐門戶時,還是借住在村裡一戶人家閒置的房子裡,連家徒四壁都談不上,還好有分灶時分得的屬於自己的土地。自古以來,只要有了土地,農民就有了生存下去的底氣。鄉親們常說“莊稼不收年年種”,有了自己的土地,生活就有了盼頭。父親也不例外,他是繞不開也躲不過中國式農民的生存軌跡的。

土地是善良慷慨的,一如鄉親們的善良與淳樸。東鄰借犁,西家借耙、牲口,正是眾鄉鄰的之間的相互幫襯,鄉村的生活雖苦澀卻不失溫暖。

秋忙要算是一年中耗時最長、勞動量最繁重的時節了。犁地大多也是在這個時候進行,秋耕是要深耕的,離不開犁,家家戶戶也都會為秋種做著準備。穀子收割了,谷茬鋤掉了,農家肥也撒了,就該犁地了。因鄉親們此時都要犁地,能借到犁耙等已屬不易,要趕在一天之內將能犁的地塊全部犁掉,時間就顯得尤為緊迫。

山間的土地,地塊小,路途遙遠又分散。特別是要到河對岸的地裡犁地,人、農具可以乘船,但牲口必須要繞道走。為了犁地,雞不叫就起床已是常事。當太陽出來時,大的地塊往往已犁了一半還要多。當時雖小,但已能肩挑飯食、暖瓶充當送飯的角色了。

山間地勢不平坦,加上地塊小,每一塊地從哪裡下犁開口很有講究,不然的話犁不到地邊,中間也會出現溝壑,不僅耙起來困難耙不平,而且犁不到邊的只能用頭,費時又費力。每到一塊地開犁前,父親總是先要用腳步左右踱量。開犁了,已被泥土親吻過的閃光發亮的犁鏵在牲口的牽引下深深地插入泥土中,新翻的泥土像波浪一樣乖乖地翻卷過來,散發出腐殖土特有的氣息。父親的腳步穩穩地踩在新翻的泥土上,一手扶著犁,一手揚著鞭子,口中不時發出很響的“駕”等吆喝聲,前面的牲口像是得到了父親的命令,順從地前行、拐彎。每回憶起這個場景,我總會想到在大海上航行的舵手,犁鏵身後翻卷的泥土不正是航船劃開的波浪嗎,躍動又充滿靈性。

是啊,父親的確是在航行,在大地上航行,這是他的事業,也是他的使命,雖然平凡但卻真實。對父親難懂的吆喝聲我也一直在琢磨,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明白了,這是一個生命與另一個生命的對話,就像犁與土地的交合,堅硬的犁鏵劃開的不是善良大地的傷疤,而是孕育新生命胎盤,生命的希望之所,只有創造生命的人才會懂得。人類生命歷史的維繫通過犁鏵與土地的交合款款的從遠古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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