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在路上》为例,浅析“垮掉的一代”的精神内涵与文学表达


“垮掉的一代”出现于20世纪50年代二战后美国,他们对传统价值观和主流文化提出质疑和否定,崇尚自由浪漫的个性情感追求。其离经叛道的生活作风虽备受争议,极具感染力的作品与文化思潮却又仿佛一把利剑,深深影响着西方当代文化与社会。

正如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是“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作,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则被公认为是“垮掉的一代”的圣经,逼真地重现了“垮掉的一代”青年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成为其“最明了、最重要的表达”。

以《在路上》为例,浅析“垮掉的一代”的精神内涵与文学表达

Jack Kerouac,on the road

《在路上》主人公青年学生萨尔为追求个性情感,与迪安、玛丽露等同伴开车几次横穿美国,寻找“自由自在的美国梦”。他们一路狂喝滥饮、四处漫游,在心力交瘁的漫长游荡后,开始信奉东方禅宗,感悟了精神的归宿。

作为一部追寻主题小说,故事本身非常简单,相比于其艺术价值,凯鲁亚克所提出的“自发式写作”与种种怪诞夸张的身体行为对二战后美国资本主义所代表的主流文化秩序的颠覆与解构,所引发的全社会的文化思潮的反省更为引人注目。

以《在路上》为例,浅析“垮掉的一代”的精神内涵与文学表达

20 世纪后半 期,西方高度发达的工业社会下,规范化、模式化、结构化的时代特征使人的主观能动被忽略,人们感受到了与自我脱节带来的精神危机。这时候,法国后结构主义哲学家德里达提出解构主义,对稳定的固有结构消解、分裂,同时建立自己新的结构,即解构后重新建构。

本文将以《在路上》为例,从小说结构、写作方式、“浪漫之梦”的主题以及“垮掉”的反叛精神这四个方面来分析“垮掉的一代”所建构与解构的。


1、“自发式写作”:小说结构的解构

在文学创作领域,“垮掉的一代”一直在不断探索实验着。1951年,凯鲁亚克提出“自发式写作”,强调“最初的思想就是最好的思想”,他认为理性的、经过反复咀嚼的词句是不适合文学创作的,思考一定会削弱情感,直觉也是一种艺术。

作为一部半自传性质的小说,《在路上》的故事时间跨度好几年,但是其初稿从1951年4月2日开始,到22日完成,实际写作时间还不到三个星期。

凯鲁亚克受到诗人叶芝半梦半醒状态写作的美学思想的影响,崇尚摆脱一切羁绊,下意识写作,忠实记录那一刻的情感意象。甚至认为每打完一页,更换纸张都会阻碍潜意识中的文思涌现。他把十二英尺长的临摹纸粘在一起,做成一个接连不断的卷筒纸。在服用安非他命之后,不断地打字,不眠不休20天完成这部20余万字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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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式打字机

如果想在《在路上》中读到新奇特别的故事情节、意蕴深刻的叙述艺术,那注定会很失望。小说分为五部,记录其五次穿越美洲大陆的经历。每一部除了时间地点外,人物与故事情节基本是相似的。全书是根据时间和空间的不断转移而联结的,总体结构松散,叙述杂乱,完全解构了传统小说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固有结构。

作品整体看起来是连续的,然而自发式写作下的凯鲁亚克随性而至。他飞快记录着他记忆中“在路上”的所见所闻,萨尔走到哪里看到什么,小说便展现什么。至于场景的前后关联、故事的因果这些详尽的扩充是缺乏的,时常给读者带来一种断层的、眼花缭乱的感觉。

这是《在路上》的一个独特的行文节奏,是对皮亚杰所说的以整体性、转换性和自身调整性为特征的“结构性”的解构,同时也恰恰印证了“垮掉的一代”青年寻求精神领域的满足过中程的彷徨与挣扎


2、“身体书写”:叙事方式的建构

英国人类学家玛丽·道格拉斯在《洁净与危险》提出:身体是社会意义的接收器,是社会的象征。

正如《在路上》中的迪安一样,“垮掉的一代”疯狂追求情感的宣泄,酗酒、吸毒、放荡不羁的性爱,极端的神经质,甚至通过摧残自己的身体,骇人听闻地实验人生,探寻自我存在的价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垮掉的一代”所建构的身体书写是其文学叙事方式中的一个核心内涵。

凯鲁亚克的追随者,诗人艾伦·金斯伯格的代表作《嚎叫》便以身体书写展现了惊世骇俗的欲望主题——那个“正派”的年代,赤裸的性欲是被规避的,是叛逆的,是在阳光之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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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金斯伯格

他们尝试使用酒精和毒品,索取无意识写作的幻觉,建构身体书写的意义。所谓的疯狂放纵的背后,实质上也折射了“垮掉的一代”在残酷现实面前精神无处皈依,反映了青年们对阴暗社会的愤慨与控诉。金斯伯格在以身体书写方式锻造的诗篇上,印下色彩鲜明的“身体”痕迹。他在日记中写道:

把各种感觉……混合后,出现各种形状的爱、苦痛和疯狂。(我们)探索自我,在自己身上用尽各种毒品,只保存了最根本的感觉……

他们不修边幅、蓬头垢面,藐视虚伪的伦理和道德观,渴望绝对自由的人格,解构传统,建构新的身体秩序。《嚎叫》开篇里写道:

我看见我们的一代精英毁于疯狂,他们食不果腹,歇斯底里,衣不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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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学创作领域,“垮掉的一代”作家所建构的身体书写也潜移默化着一代文艺作家、诗人。如杜拉斯书写女性身体,张扬女性身体欲望;国内女作家卫慧在《上海宝贝》中也塑造了追求新奇的生活与性爱的女主形象。


3、“浪漫之梦”:主题的建构与解构

二战后美国是经济复苏的黄金时代,同时也是人格寂静的时代。金钱与货币成为社会里最被偏爱的符号,物欲横流的时代背景下,原有的价值体系与精神信仰被异化,保守的主流价值观充斥于世,不竭余力地消灭民众的独立意识与自我个性。

然而,推崇自由思想的美国青年,依然在反叛,在挑战。凯鲁亚克曾被一些评论家称为“新浪漫主义者”,而《在路上》中即试图构建一个浪漫之梦,梦里他们脱离被压迫、被钳制的现实社会,他们疯狂而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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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在路上》,2012年

① “浪漫之梦”的建构

小说开篇,和诸多青年一样,萨尔对他的生活感到沮丧。恰逢此时,迪恩——萨尔眼里西部精神的化身来了。迪恩身上有他所向往的自由意志,对世人疯狂的物欲视如敝屣,极度狂野又饱含激情地追求精神,他为萨尔带来了崭新的视野。

第一次西行时,萨尔总是把西部理想化。他毫无保留地展示着对纯真自然的西部的热爱和对东部世俗的厌恶;他把爱情极度梦幻化,自欺欺人地对贫穷而残酷的现实视而不见;他为自己营造了一个浪漫的梦,梦里他从虚荣而浮躁的繁华中逃离出来,在虚无缥缈中寻得片刻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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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浪漫之梦”的解构

萨尔的浪漫之梦实现了吗?没有。小说的结尾,萨尔用苍凉的、祭奠般的语调写道:

每当太阳西沉,我坐在河边破旧的码头上,遥望新泽西上方辽阔的天空,我感到似乎所有未经开垦的土地,所有的道路,所有的人都在不可思议地走向西部海岸。除了无可奈何地走向衰老,没有人知道前面将会发生什么,没有人。

主人公的浪漫之梦随着小说的发展逐渐消解,注定是无法成为现实的。萨尔第一次西行时竭力赞扬西部的美景、贬低东部的腐败。然而在洛杉矶在旧金山,他目睹了西部黑暗的孤独的空洞的一面,他甚至开始觉得东部是神圣的、是温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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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所追随的精神领袖迪安也是矛盾的:迪安狂野自由,同时他又是长年待在教养院的囚徒,他自我毁灭,与社会日渐疏远,也引起了萨尔的日渐不满。在路上曾是他们寻找精神意义的出口,后来却徒留空白与孤独。随着萨尔妥协,回归到东部的现实生活,他们的浪漫之梦彻底破灭。


4、“垮掉的一代”:反叛精神的解构

就如同《在路上》中萨尔从平凡生活开始,到路途中流浪,最终回归世俗生活,凯鲁亚克在追求意义的征程也经历了“滥俗、脱俗、归俗”这三个阶段。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代青年反叛的激情衰减,极度疯狂之后徒留失望、疲惫与虚无。凯鲁亚克后期倾向于保守的价值观,绝大多数时间他和母亲如修士般,一起过着循规蹈矩的的生活。而以身体书写嚎叫的金斯伯格1973年成为了美国文学艺术院的成员,之后他总是西装革履地出席社交场所,被正统接纳。

以《在路上》为例,浅析“垮掉的一代”的精神内涵与文学表达

所谓的“垮掉”运动失去了重塑社会的颠覆性的能量与抱负,日渐被主流社会价值所同化。他们曾在荒芜的社会秩序中撕开了一条裂缝,又为了生存选择了妥协,为自己的落幕埋下了伏笔,不禁令人怅然若失。

结语:

尽管如此,“垮掉的一代”依然为后世的文学艺术、思想内涵产生了“启示录”般的悠久影响,所倡导的反传统反束缚的自由精神也在现代社会的每一个角落浸润着、氤氲着。

或许时代在改变,但是“在路上”的自由、浪漫的冒险,保持批判与反思的情怀依然在激励着青年人去追寻自己的“伊甸园”。

正如《达摩流浪者》中的那句: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吴荣兰丨浪漫之梦的幻灭——《在路上》解构主义研究

高红梅丨《嚎叫》的身体书写与主体建构

司梦云丨用解构主义解读克鲁亚克的《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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