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院到現在,夫妻倆依然不敢與父母同桌就餐…”後疫情時代,怎樣面對心裡殘留的“恐懼感”?


有一條看不見的戰線,比疫情的醫療救治還要長,那就是人們心理的重建之路。


早在國內戰疫的“白熱化”階段,就有業內專家指出,疫情趨於沉寂之時,對不同人群,特別是湖北人民、醫務人員進行有針對性的心理干預,有助於災後社會秩序和公眾生活的儘快恢復。


3月18日,國家衛生健康委印發《關於新冠肺炎疫情心理疏導工作方案的通知》,要求各地衛生健康、民政、工會、共青團、婦聯、殘聯等多部門根據重點人群特點和心理服務需求,提供關心關愛、社會支持、心理疏導等服務,必要時請精神科醫師會診或轉介至精神衛生醫療機構就診。


其中,身處疫情嚴重地區的湖北特別是武漢人民,應是心理干預的重點關注對象。


身處重災區的心緒起伏 ,未被感染也焦慮


定居重災區武漢的程欣,原計劃大年初一回荊州老家過年。因疫情暴發,今年以來她還沒見到自己的父母。而和丈夫窩在武漢的兩個月,她時刻掛念著父母的身體狀況,生怕他們被感染,只能通過視頻和家人“雲見面”。


回想起來,武漢被封城的那天,是程欣最焦慮的時候,她沒想到情況已經如此嚴峻,每天24小時開著電視關注疫情態勢,看著激增的病例數字,越發焦慮


那段時間她總是做噩夢,夢醒後一片茫然。同事的姑媽因新冠肺炎去世,也讓程欣的心情一度難以平復。在這個過程中,她所居住的小區內接連發現6例確診者,每看到最新通報,程欣就覺得心裡又被重擊了一下,這又與疫情前期生活、防護物資緊缺形成了更大的壓力,讓她一直處於精神焦慮的狀態。


程欣心情變化的轉折點在於全國各地醫療隊的支援。慢慢的,她可以接受出門去取網購的物資,睡眠質量也開始有所好轉。但她還是惦記父母, “已經在家憋了兩個月,希望疫情趕快過去,我想見爸媽,想去家門口的漢江邊走走。”


“自出院到現在,夫妻倆依然不敢與父母同桌就餐…”後疫情時代,怎樣面對心裡殘留的“恐懼感”?

圖源:圖蟲創意


疫情肆虐,也會讓人不自覺患上“心理潔癖”。湖北荊州的張瑩,整個疫情期間也會不時焦慮,雖然小區裡未出現感染者,認識的親友也未遭感染,但她還是自認為出現了社交恐懼,只是每天翻看手機疫情信息的更新,擔心自己是個“無症狀感染者”。而且不管觸碰什麼物品,她幾乎都要先將其噴灑酒精消毒,觸碰過後又“病態式”多次洗手。如今疫情好轉,她偶爾會出門了。但“現在不少店開門,生意還特別好”,看著店裡扎堆的人,張瑩說心裡慌得厲害


夫妻感染者的病癒“後遺症”


何傑與妻子是湖北仙桃人,在一月底雙雙被感染新冠肺炎。


妻子被收治入院三天後,醫院多次下發病危通知書,何傑當時就崩潰了。反而是在自己照顧妻子時也被感染後,他沒有了“退路” :“如果我徹底倒下了,誰來照顧她?這也是支撐我走到最後的信念。”


何傑回憶,當時一些病友的去世也有自身心理無法承受的因素,“對病毒投降了”。


與何傑相比,妻子的心態目前仍有一些問題。“之前住院的時候,她就極度焦慮,只要監測的儀器數值有點兒變化,她就立馬找醫生。雖然她原來身體不錯,但畢竟是大病初癒,現在她還是會時不時胸口發悶。因為身體狀態不好,她的睡眠也受影響,睡得晚起得早,半夜還經常會醒。這個病在身心上留給她的‘後勁’還是挺大的。”


自出院至酒店14天隔離後,他們夫妻倆回家一直與父母同住,雖然已經“陽轉陰”,但何傑仍然會抑制不住地擔心,甚至不願意他們同桌就餐,“萬一又‘轉陽’了呢?會不會傳染給父母?”


“自出院到現在,夫妻倆依然不敢與父母同桌就餐…”後疫情時代,怎樣面對心裡殘留的“恐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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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人群的心理危機表現 ,設置不同的干預要點


從心理健康的角度講,新冠肺炎治癒者或多或少都會有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的症候和跡象。一些相對敏感、脆弱,或日常就存有社交劣勢的人,被病毒感染後的心理歷程,不啻一次創傷性社會挫折事件,這也會導致他們出現PTSD症候。


此外,即使是未被感染,長時間隔離在家的人精神壓力也普遍增大,產生焦慮、對生活的失控等一系列心理問題


針對不同人群的心理危機問題,1月27日,國家衛生健康委印發《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緊急心理危機干預指導原則》(下稱《指導原則》)。其中明確,各類人群呈現出來的症狀不一,應對方式的側重點也不同。


《指導原則》指出,對於隔離治療的確診患者來說,常見心態表現為麻木、否認、憤怒、恐懼、焦慮、抑鬱、失望、抱怨、失眠或攻擊等。


上述提及的何傑及其妻子,得知自己確診時的恐懼和拿到病危通知書時的崩潰等情緒都是當時正常的應激反應。


最主要的是,醫護人員要及時對他們予以支持、安慰為主的情緒安撫,鼓勵樹立信心。除必要的藥物治療外,應當給予心理危機干預,如及時評估自殺、自傷、攻擊風險、正面心理支持、不與患者正面衝突等,必要時請精神科會診。


此外,北京回龍觀醫院精神科副主任醫師、中國醫師協會醫學科普分會精神心理專委會秘書長宋崇升還提示,像何傑夫婦一樣,即使出了隔離期,仍然害怕自己傳染他人的擔心,大多是正常的。病癒患者可以保持必要的警覺,但要注意度的把持。宋崇升建議,病癒患者只要嚴格遵守醫囑,定期複查,接受回訪,保持必要的防護,就不要給自己額外的壓力,這類人群可以通過生活的逐漸恢復,而逐漸恢復安全感。


對於程欣這類處於重災區內的易感人群及普通群眾,《指導原則》表明,他們普遍會出現恐慌、不敢出門、盲目消毒、失望、恐懼、易怒、出現攻擊行為和過於樂觀或放棄等情況,對這類人群建議主要以宣教、安慰、鼓勵藉助網絡交流為主。


武漢江漢方艙醫院的孫暉院長此前接受健康界採訪時也表示,對疾病的恐懼,最主要源於對它本身的不瞭解。所以,對待重災區的易感人群及普通群眾,要注重讓他們瞭解關於新冠肺炎最權威和科學的信息,正確進行自我識別和個人防護,避免過度消毒,才能及時有效釋放緊張情緒。


對於看到人群扎堆等現象就容易心理不適的情況,宋崇升告訴健康界,一方面民眾出門做好防護的同時,也要注意情感的宣洩,主動和別人交流,多與人溝通,把恐慌“說”出來;另一方面,雖然每個人的想法不同,但各方如果有序做好管理,就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公眾焦慮民眾心裡踏實。例如,社區商業在復工時,務必有序、逐步恢復,保持一定的篩查措施,減少大量聚集,這有助於建立人群對恢復正常生活的信心。


解決睡眠問題是自我調整的重要一環


宋崇升還向健康界強調,一線醫護、病癒患者、普通民眾……各類人群出現的種種心理及精神問題中,多會呈現睡眠質量不佳的共同特徵。例如何傑妻子的短睡即醒、程欣的噩夢驚醒及失眠、多夢等都屬於睡眠問題的預警“信號”。其常見的誘發因素包括生活方式不合理、工作量的減少、日常活動的減少或換季人的情緒波動等,但經歷強烈的情感打擊是其中重要的原因,此次疫情給各類人群都會帶來情感上的波動乃至創傷,這對一些原本睡眠或情緒就不夠好的人群,影響更為明顯。


所以,調整好睡眠質量,是調整整個人狀態的關鍵一環。


宋崇升建議,人們可以先用“三步法”自行調節狀態:


第一,睡眠先睡心,若要睡得好,先讓心情處於一個安穩放鬆的狀態。有心事牽絆,有煩惱困擾,睡眠難免會受到波及。白天儘量把該處理的事情處理得當,要麼儘量完成,要麼做好計劃安排,這樣睡眠基本會處於心無掛礙的狀態;


第二,白天儘量多動,因地制宜讓自己做些身體活動及腦力活動,會加深睡眠深度;


第三,儘量不熬夜不晚睡,按時起床,保持生物鐘穩定,午休以半小時以內為宜,助於睡眠節律的保持。而且目前晝長夜短,睡眠時注意房間越暗越好,最好採用遮光窗簾或使用寬鬆的眼罩。


做到以上方面,對很多人來說,都會一定程度上改善睡眠,心情也會隨之舒緩。如果失眠嚴重,或者伴有明顯的焦慮等情緒,宋崇升還介紹了一種“腹式呼吸法”來幫助調節緩解。


他補充道,不同人群所處的環境不同、經歷不同、心理素質不同,出現的心理危機也症狀不一、程度不同。所以心理問題較為嚴重的患者,持續自感無法緩解者,要及時就近諮詢當地的心理工作者。現在國家已經安排了相關人員,專家會更具體更確切地幫助他們解決創傷問題。


(注:文中“程欣”“張瑩”“何傑”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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