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六婆在國人印象裡似乎不太美妙，她們是不分是非的催婚族，是聒噪的廣場舞大媽，是以訛傳訛的亂系養生者，是為老不尊真實變壞的那一類。確實，會有那麼幾顆老鼠屎，時不時蹦出來汙染破壞新時代文明風尚。這種現象其實任何地區任何時代都不缺。我們該聲討的，不是生而為人的某類群體，而是敗壞的風氣和自私的行為。
可是丫頭，你媽我的體會可能有些不同。
自你外婆驟然離世後，我的姑姑、嬸嬸、舅母、嫂子等三姑六婆，自覺不自覺的，一直在試圖彌補我失去的那份母愛。當我在職場衝鋒陷陣時，她們的聊天話題除了兒女家務雞零狗碎，還穿插瞭如下內容：咱們當年做工人苦，沒想到為共產黨打工也這麼辛苦。咱們做點好吃的送過去，青菜餃子還是鹹魚燒肉？要不明兒去幫她擦地洗窗簾吧。
當我數次感覺自己被掏空後，最佳的滿血復活法，就是輪流去她們家蹭吃蹭喝。啥都不用講，啥都不要幹，只管葛優躺，只管放肆吃，只管提要求。只要我想，只要食材能夠蒐羅到，三個小時後基本上就能嚐到。
喪母之痛，痛徹心扉，久難釋懷。我的姑姑嬸嬸跟你外婆一向相處極好，曾經給了她許多的安慰和支持。如今她們幾個老母雞一樣地呵護我，讓我心底空落落的那部分，逐漸不再荒蕪；那些縈繞於心的遺憾糾結和衝突，突然間就找到了出口。
我出生在一個龐大的家族，光親伯伯姑姑就有八個，然後母系這頭有一個小姨兩個舅舅，其他堂的表的暫且不提。中國親戚間的各種稱呼，簡直讓你們這些○○後抓狂。你爸爸和你同屬獨苗系，但因為祖輩根系發達，需要你喚姑姨叔舅的人還真不少。你對經常給你做美食的小姑奶奶和細婆（我小嬸）能做到脫口而出打招呼。但對於另外一大串家族聚會時就會在你眼前晃來晃去的諸多面孔，該叫姑奶奶舅婆婆還是大婆嗲三舅嗲，你覺得比解數學題難太多了。難怪你不喜歡看《紅樓夢》，我估摸原因之一就是人物譜系太複雜太燒腦。
不要緊，暈就暈吧，總有一天你會理清爽的。血親的價值，不到關鍵時刻往往是顯示不出來的。也許她們平時並不算可愛，有時候還會為小財小利嘰嘰歪歪，為屁大點事臉紅不和，總是一不小心就露出小市民的嘴臉，讓你看見醜陋的人性。《為何家會傷人》《巨嬰國》兩本書裡都有大量的闡述。原生家庭的不堪，家族之間的爭鬥踐踏，是文學作品永恆的主題，也是心理學專著一直在探討的話題。仔細刨去這些雜質，你會發現，親情的可靠溫暖、沒有條件，才是常態，才是我們普通生活的重要支撐。
也有一眾皮孩子叫我孃孃（姑姑）、舅母、小姨、嬸嬸。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一看到他們，慈祥就從心底眼裡溢出來。真好啊，小兔崽子們一個個出落得越來越水靈帥氣，有了學業，有了事業，有了愛情，有了家庭，還有好幾個已經抱上了下一代，我又升級為姑奶奶、舅奶奶、姨奶奶、姑婆婆。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我對孫輩的喜歡，天馬行空的生涯，我的心總有牽掛……丫頭，等你長大了，就會逐漸體會到這種幸福，就會知道為什麼姑奶奶她們會對你那麼包容。不是所有長輩都有他們那個年齡該有的襟懷修養，但大多數長輩還是蠻珍惜自己在孩子們——尤其是別人家孩子眼裡的形象的。
也因此要在這裡叮囑你：丫頭，珍惜你的三姑六婆，善待你的七嬸八姨，過濾那些唐僧般的絮絮叨叨和不依不饒，忽略環境和性格留給她們的那些缺陷，淡化時代和教育賜予她們的某些先天不足，從點滴處去發現她們的可愛，享受她們的溫情，感恩她們的照拂。這些柔軟的去處，永遠是你最堅實的窩。你飛得高遠時，她們歡欣鼓舞，那不是虛榮，只是快樂著你的快樂。而當你低到塵埃時，她們只會各種心疼，不管你變成何等模樣，她們都會忠實的待在後方，不離不棄，噓寒問暖。或者啥都不說，只是默默為你洗衣做飯打掃衛生。她們是隨時可以托住你的那類人，是當你有需要時，能給你撐起晴朗安全半邊天的親人。
每年母親節，你都會問我想要啥禮物，包包買過、紅包發過、美食請過。反正羊毛出在羊背上，借花獻佛這種小把戲，你玩得溜溜轉。今年母親節，如果你想送我禮物，我就重複剛才叮囑你的那句話：
珍惜你的三姑六婆，善待你的七嬸八姨。
毫無疑問，這就是母親節最好的禮物。
（江蘇省作協會員，原文見5月11日江海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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