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美術學院創作組 李武 晏陽《智奪臘子口》創作談

《智奪臘子口》創作談

魯迅美術學院創作組 李武 晏陽《智奪臘子口》創作談


《智奪臘子口》創作談

魯迅美術學院創作組 李武 晏陽

二十年,我們畫了大大小小二十幾幅歷史題材繪畫作品。大的全景畫,一百幾十米長,這種更適合宏大敘事的特殊繪畫形式,畫面所凝聚的其實已經不是一個絕對的時間點,而是一個相對的時間段落,是一個整體事件的“壓縮版”,因而更長於“講述”。而事實上,“講述”與“真實再現”是多數歷史題材繪畫創作通常採用的基本語彙。規模小一些的,十米、八米,或常規的油畫尺幅,多掛在博物館、紀念館裡。長時間沉浸在創作中,對歷史畫自然就有了一份特殊情感。一次次專注地蒐集資料、閱讀文獻、瞭解史實,是學習,更是心靈的震撼和洗禮。

油畫《智奪臘子口》,創作週期歷時十個月。

臘子口,八十年前那條兩萬五千裡紅色征程上一個重要的節點。

1935年9月,中國工農紅軍陝甘支隊於長征途中抵達這裡。兩天激烈的浴血戰鬥,正面強攻與攀登懸崖峭壁迂迴包剿的戰術相結合,英勇善戰的紅軍突破天險,打通了北上通道,粉碎了國民黨企圖阻止紅軍北上抗日的陰謀,寫就了軍事史上以弱勝強、出奇制勝的名戰例。這一紅軍長征進入甘肅境內最關鍵的一仗從此載入中國革命史冊。

臘子口是岷山山脈的一個重要隘口,是川西北通向甘南的門戶,地勢十分險要。一條寬不過三十米的空隙在兩側壁立的懸崖間向上伸展,一道湍激的臘子口河急流而下,隘口處一座木橋橫跨於兩岸陡壁之上,是通過臘子口的唯一通路。國民黨軍兩個營的兵力在此駐守,橋頭、崖壁上構築有碉堡,形成交叉的火力網。戰事展開,其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一次戰役,有一個醞釀、部署、實施、調整、完成的時間進程,戰事的發展瞬息萬變。經過大量的史料查閱、文獻閱讀和審慎斟酌,我們確定表現二師四團六連敢死隊正面突擊的情節。

戰場環境具體而明確:懸崖壁立,一水湍激,十幾米長的木橋對面的巖壁上是國民黨軍的碉堡。兩軍廝殺,籍此展開。

攻堅戰,白熱化廝殺,構圖上摒棄瑣碎和繁雜,力求單純、明瞭,以最直接的視覺呈現講述紅軍將士敢於犧牲、一往無前的英雄主義精神和戰場上不畏強敵、爭取勝利的凌厲氣勢。自左下向右上,人物運動橫貫畫面,佔據最主要的視覺空間,沿木橋方向的走勢構成畫面結構的主線,大開大合,強調衝鋒的態勢。人物動作的變化、人物之間的呼應、人物構圖關係上的節奏等等均服從於這個大的態勢。隨著群體人物的運動,紅軍戰士衝鋒的戰術動作、手中的槍、旗幟等等線性元素使這條主線不斷得到重複與加強,形成直搗敵營的衝勢。

黎明時分,戰事正酣。經過兩天一夜戰火硝煙,臘子口天險即將攻克的前夕,木橋橋面已經零落,黑綠色的激流湍急而下,遇阻處泛起白色泡沫。冷色天光勾畫出人物輪廓,幾個炸點響亮而強烈,濃烈的硝煙在山谷間瀰漫……繪畫語言上摒棄微妙、細膩而追求強度,追求視覺衝擊。色彩處理上控制明度和純度,以期造成渾厚、沉鬱、壯烈的視覺感受。

三百多個日夜,我們凝神屏息,失眠、揮汗、忘情……把對先烈的緬懷、對長征精神的謳歌凝聚在畫布上,我們為此感到安慰和榮幸。

應該說,事先規定好的3米高、8米寬的尺幅對於表現臘子口的戰場環境來說是個難題。臘子口戰役的規模、序列及其呈現出的戰術特點等等,都是由其特殊的地貌特徵所決定。我們藝術上面對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如何在這樣一個橫寬的巨幅畫面上營造出一種侷促和逼仄的視覺壓力,並圍繞這一點來思考諸如視野大小、距離遠近、視點高低等等技術層面的問題,多角度調度“機位”,以期尋找到最能突出臘子口典型地貌環境的最為恰當的表現角度。另一個需要留意的技術性問題是:24平方米的油畫,可謂巨幅,通常在觀看距離上往往是超視角的,經驗告訴我們,這個尺幅,在畫面的藝術處理方面其實是有著某些要求的,純然“架上”往往會造成很多不適。比如透視,視距的設定須“中焦”以上,視角應相對開闊等等。此外,構圖方式、人物大小比例的確定等也都須做特殊的考慮。

歷史畫,寫實語言、主題性強。研究文獻、查閱史料、考察論證,然後構思構圖,小稿、草圖勾一堆甚至不計其數是必經的過程,大的素描方案推翻重來,也是常有的事。

重來,多因為思路。繪畫創作,動筆之前的醞釀斟酌即所謂“找感覺”的過程很關鍵,往往很漫長、很熬人,有時很痛苦。想說什麼、從哪裡切入、選擇哪些視覺要素、怎樣構建形式、採用什麼樣的繪畫語言……越是相對重大的題材,這個過程越漫長。在歷史畫創作,這一點尤為明顯。藝術規律所決定,躲不過,繞不開。

圖解歷史不是藝術創作。對於所要表現的歷史題材有了一種屬於個人的解讀和認知,形成一個明晰的概念,確立一個明確的觀點,進而尋找到恰當的藝術語言,創作才有意義。

以具體可視的藝術形象重現歷史場景、用藝術的手段將某一特定的歷史事件做清晰的表述是歷史畫創作最基本的任務,也是歷史畫最一般、也是最普遍的特徵。而另一方面,寫實語言裡其實有著很寬泛的藝術空間,陳述與表達的方式可以很多樣,歷史畫家個人藝術才能的發揮有著廣闊的舞臺。構思的切入可以高屋建瓴,也可以娓娓道來;視角的選擇可以宏觀,也可以微觀;畫面的整體構建可以宏闊,也可以精微;作品可以側重“真實講述”,也可以側重抒發情感,將藝術語言詩化……一切取決於作者的素養、能力和訴求。

文字和繪畫自古就是人類記錄歷史的主要手段。影像記錄產生之前,繪畫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即便在科技手段極為發達的今天,歷史畫的意義也同樣無以取代,因為它不僅是對歷史事件的形象詮釋,同時也是畫家歷史觀、人生觀、審美觀的具體體現,優秀的歷史畫作品不僅是以藝術的方式向觀眾講述歷史,同時也宣示著一個時代的價值取向。

題材和主題是兩碼事。歷史畫的題材,在更多情況下是事件,對於今天的創作者,是史料的閱讀、研究與整合,是客觀的。主題則是作者的思想,是作品的精神內核,是拂去時間的塵埃而去努力接近的那個“真實”——對事件的瞭解、認知和解讀,是作者情感、思想和精神的訴求,是畫家研讀歷史的結果。

“跟著感覺走”是繪畫藝術表達過程的重要特點之一,是畫家進行繪畫創作時正常和上佳的狀態,也是語言特徵上所謂“繪畫性”賴以存在的前提。 然而一幅主題鮮明的歷史畫創作過程中的所謂感覺,絕不可能偶然邂逅於題材淺層,也不會幸運地顯現於所謂“視覺樣式”的變幻之中。作品的整體感覺是對整個歷史事件深層次把握的結果,是理解後的感覺、感覺中蘊含的理解。踏破鐵鞋,偶然得之。

幾十年的創作經歷,我們對此體會頗深。歷史畫自身的藝術特性決定了其創作工作的特殊性,同時也決定了對創作者綜合素養的基本要求。歷史畫的作者更需要具有真誠的藝術態度,崇高的藝術理想,嚴謹的工作作風,堅定的精神信念和追求,更需要一種對歷史負責、對藝術負責、對觀眾負責的高度社會責任感。

中國的現實主義繪畫之路,曾一度走進單純“為政治服務”的誤區,某些既有的藝術觀念至今依然殘留在藝術創作活動的各個環節。這就更促使我們用手中的畫筆去求真、求實,去追尋真理,去謳歌真善美。我們期待歷史畫的創作有更為廣闊的空間、更為多方位的視角、更為多樣化的語言和更為貼近觀者內心情感世界的切入方式,讓沉澱在時間長河裡的歷史清晰,讓遠去的身影鮮活,將先輩的理想和情懷綿延,將曾經的腥風血雨、戰火硝煙化為人類和平的希冀和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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