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苏轼《临江仙·送钱穆父》赏析

临江仙⑴·送钱穆父·人生如逆旅⑵

一别都门三改火⑶,天涯踏尽红尘⑷。依然一笑作春温⑸。无波真古井⑹,有节是秋筠⑺。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樽前不用翠眉颦⑻。人生如逆旅⑼,我亦是行人。

【注释】

⑴临江仙:原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词牌名。此词双调六十字,上下片各五句,三平韵。

⑵钱穆父:即钱勰,苏轼友人。《宋史》卷三一七《钱勰传》:“勰字穆父,彦远之子也。”

⑶都门:指汴京。改火:古代钻木取火,四季换用不同木材,称为“改火”,这里指年度的更替。

⑷红尘:飞扬的尘土,后指人世间。

⑸春温:如春天般温暖。

⑹古井:枯井。比喻内心恬静,情感不为外界事物所动。

⑺筠(yún):竹子的青皮,借指竹子。

⑻翠眉:古代妇女的一种眉饰,即画绿眉,也专指女子的眉毛,此指送别的官妓。颦(pín):皱眉。

⑼逆旅:旅舍,旅店。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苏轼《临江仙·送钱穆父》赏析

【译文】

自从我们在京城分别一晃又三年,远涉天涯你奔走辗转在人间。相逢一笑时依然像春天般的温暖。你心如古井水不起波澜,高风亮节像秋天的竹竿。

我心惆怅因你要连夜分别扬孤帆,送行之时云色微茫月儿淡淡。陪酒的歌妓不用冲着酒杯太凄婉。人生在世就好像住旅馆,我也包括在旅行者里边。

【创作背景】

这首词是在宋哲宗元祐六年(1091)春苏轼知杭州(今属浙江)时为送别自越州(今浙江绍兴北)徙知瀛洲(治今河北河间)途经杭州的老友钱勰(穆父)而作。当时苏轼也将要离开杭州。钱勰在元祐三年(1088)九月因坐奏开封府狱空不实,出知越州。元祐五年(1090)又徙知瀛洲,于次年春赴任启行,途中经过杭州,苏轼以此词赠行。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苏轼《临江仙·送钱穆父》赏析

【作品鉴赏】

此词上片写与友人久别重逢。元祐初年,苏轼在朝为起居舍人,钱穆父为中书舍人,气类相善,友谊甚笃。元祐三年穆父出知越州,都门帐饮时,苏轼曾赋诗赠别。岁月如流.此次在杭州重聚,已是别后的第三个年头了。三年来,穆父奔走于京城、吴越之间,此次又远赴瀛州,真可谓“天涯踏尽红尘”。分别虽久,可情谊弥坚,相见欢笑,犹如春日之和煦。更为可喜的是友人与自己都能以道自守,保持耿介风节,借用白居易《赠元稹》诗句来说,即“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作者认为,穆父出守越州,同自己一样,是由于在朝好议论政事,为言官所攻。以上数句,先从时间着笔,回忆前番离别,再就空间落墨,概述仕宦生涯,接下来抒发作者对仕宦失意、久处逆境所持的达观态度,并用对偶连喻的句式,通过对友人纯一道心、保持名节的赞颂,表明了自己淡泊的心境和坚贞的操守。

上片既是对友人辅君治国、坚持操守的安慰和支持,也是词人半生经历、松柏节操的自我写照,是词人的自勉自励,寓有强烈的身世之感。明写主,暗寓客;以主慰客,客与主同,表现出作者与友人肝胆相照,志同道合。

词的下片写月夜送别友人。友人所去瀛洲为僻郡,繁华不如越州,更不如开封府。特别是熙宁年间又连遭旱灾、地震,赤地千里,五谷不收,倾墙摧栋,遍地洪流。百姓南来逃荒,到元祐年间仍未恢复元气。钱穆父由知开封府徙越州,复徙瀛洲,每下愈况,内心郁郁寡欢。早春时节,春风已绿江南岸,而河北仍然朔风凛冽。但规定的到仕期间已逼近,不得不启行。因此“惆怅孤帆连夜发”。夜中分别,送行的也只能是“淡月微云”。这两句描绘出一种凄清幽冷的氛围,渲染了作者与友人分别时抑郁无欢的心情。“樽前不用翠眉颦”一句,由哀愁转为旷达、豪迈,说离宴中歌舞相伴的歌妓用不着为离愁别恨而哀怨。这一句,其用意一是不要增加行者与送者临别的悲感,二是世间离别本也是常事,则亦不用哀愁。这二者似乎有矛盾,实则可以统一在强抑悲怀、勉为达观这一点上,这符合苏轼在宦途多变之后锻炼出来的思想性格。词末二句言何必为暂时离别伤情。其实人生如寄,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既然人人都是天地间的过客,就不必计较眼前聚散和江南江北了。词的结尾,以对友人的慰勉和开释胸怀总收全词,既动之以情,又揭示出得失两忘、万物齐一的人生态度。

苏轼送别词的结尾,一般均为友人解忧释虑,此首从道家借用思想武器,流露出一定的消极成分。但在当时,他为友人提供一种精神力量,使友人忘情升沉得失,虽远行而能安之若素。词人对老友的眷眷惜别之情,写得深沉细腻,婉转回互。

此词以思想活动为线索,先是回顾过去的交往,情谊深厚,怀恋足珍。话别时对友人关怀备至,双方意绪契合。而展望未来,则以旷达相期。感情一波三折,委曲跌宕,写得可谓动人心弦。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苏轼《临江仙·送钱穆父》赏析

【临江仙·送钱穆父赏析】

这是一首赠别词。全词一改以往送别诗词缠绵感伤、哀怨愁苦或慷慨悲凉的格调,创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议论风生,直抒性情,写得既有情韵,又富理趣,充分体现了作者旷达洒脱的个性风貌。词人对老友的眷眷惜别之情,写得深沉细腻,婉转回互,一波三折,动人心弦。

词的上片写与友人久别重逢。元祐初年,苏轼朝为起居舍人,钱穆父为中书舍人,气类相善,友谊甚笃。元祐三年穆父出知越州,都门帐饮时,苏轼曾赋诗赠别。岁月如流,此次杭州重聚,已是别后的第三个年头了。三年来,穆父奔走于京城、吴越之间,此次又远赴瀛州,真可谓“天涯踏尽红尘”。分别虽久,可情谊弥坚,相见欢笑,犹如春日之和煦。更为可喜的是友人与自己都能以道自守,保持耿介风节,借用白居易《赠元稹》诗句来说,即“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作者认为,穆父出守越州,同自己一样,是由于朝好议论政事,为言官所攻。

以上数句,先从时间着笔,回忆前番离别,再就空间落墨,概述仕宦生涯,接下来抒发作者对仕宦失意、久处逆境所持的达观态度,并用对偶连喻的句式,通过对友人纯一道心、保持名节的赞颂,表明了自己淡泊的心境和坚贞的操守。词的上片既是对友人辅君治国、坚持操守的安慰和支持,也是词人半生经历、松柏节操的自我写照,是词人的自勉自励,寓有强烈的身世之感。明写主,暗寓客;以主慰客,客与主同,表现出作者与友人肝胆相照,志同道合。

词的下片切入正题,写月夜送别友人。“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一句,描绘出一种凄清幽冷的氛围,渲染了作者与友人分别时抑郁无欢的心情。

“樽前不用翠眉颦”一句,由哀愁转为旷达、豪迈,说离宴中歌舞相伴的歌妓用不着为离愁别恨而哀怨。这一句,其用意一是不要增加行者与送者临歧的悲感,二是世间离别本也是常事,则亦不用哀愁。这二者似乎有矛盾,实则可以统一强抑悲怀、勉为达观这一点上,这符合苏轼宦途多故之后锻炼出来的思想性格。词末二句言何必为暂时离别伤情,其实人生如寄,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既然人人都是天地间的过客,又何必计较眼前聚散和江南江北呢?词的结尾,以对友人的慰勉和开释胸怀总收全词,既动之以情,又揭示出得失两忘、万物齐一的人生态度。

苏轼一生虽积极入世,具有鲜明的政治理想和政治主张,但另一方面又受老庄及佛家思想影响颇深,每当官场失意、处境艰难时,他总能“游于物之外”,“无所往而不乐”,以一种恬淡自安、闲雅自适的态度来应对外界的纷纷扰扰,表现出超然物外、随遇而安的旷达、洒脱情怀。

这首送别词中的“一笑作春温”、“樽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等句,是苏轼这种豪放性格、达观态度的集中体现。然而在这些旷达之语的背后,仍能体察出词人对仕宦浮沉的淡淡惆怅,以及对身世飘零的深沉慨叹。

【名家点评】

宋人袁文《瓮牖闲评》卷五:“《说文》:筠字从竹,竹皮也。孔颖达亦以为竹外青皮。苏东坡作《临江仙》词云:‘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乃用白乐天诗:‘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诗虽承乐天之语,而改竹为筠,遂觉差逊。”

近人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高朗。”“因送友而言我亦逆旅中行人之一,语极旷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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