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三月十二,清明節。
往年清明時節,人們會緬懷逝去親人。同時,在祭奠之餘,也有人倍感輕鬆,選擇去踏春、出遊、度假。
但今年的清明卻分外沉重,全國上下籠罩著一種濃烈、徹骨的悲傷情緒。
今日,全國舉行哀悼活動,哀悼抗擊新冠肺炎疫情鬥爭中犧牲的烈士和逝世的同胞。
降半旗、鳴汽笛、舉國默哀,上一次舉行這麼莊嚴的儀式悼念亡靈,還是因為12年前的汶川大地震。
這足以見得這場新冠災難帶給中國的震撼之深、打擊之大,損失之重。
01
“一場疫病,奪走了太多,也摧毀了太多。”
早在幾天前,漢口殯儀館門口,領骨灰的人就排起了長隊,他們來領取自己親人留在人世間的最後一點痕跡。
在沒有提前預約的情況下,他們當中的許多人,要在現場等待至少5個小時才能領到骨灰。
等待的時間是如此漫長而煎熬,但卻沒有聽到他們的悲泣之聲,只有無盡的沉默。
作為醫生,縱然見慣了生死,但看到這樣的場景,內心也不由得酸楚難當。
那些沉重的盒子裡面,裝的或許是曾經嘮嘮叨叨的母親,或許是曾經扛起風雨的父親,也或許是曾經把酒言歡的朋友,還或許是曾經攜手相伴的愛人。
一場疫病,奪走了太多,也摧毀了太多。
前不久,微博一條熱搜登上榜單高位,說“武漢人的快樂回來了”,大概說的是隨著疫情好轉,武漢這座城市在逐漸恢復秩序,人們生活逐步恢復正常。
誠然,這說的是事實,可用“快樂”二字未免有些刺眼和諷刺。
試問,一座剛剛經歷過重大疫情,無數生命折損其中的城市,怎麼可能迅速快樂得起來?
02
“災難這件事,不是死了兩萬或八萬人,而是一個人死了這件事,發生了兩萬或八萬次。”
作為疫情的暴發中心,武漢是遭受損失最為慘重的城市。根據官方通報的數字,武漢地區死於新冠的患者為2559人,幾乎佔了全國遇難總人數的80%。
當然,這個數字不一定準確。
因為除了到死都沒被確診的武漢市民外,還有很多間接死於新冠的遇難者。
比如那些患有其它急症(重症)無法及時接受治療而去世的患者,比如那些搶救病人疲勞過度而猝死的白衣,再比如那些堅守陣地而犧牲的志願者和警察。
有句話直擊人心:
“災難這件事,不是死了兩萬或八萬人,而是一個人死了這件事,發生了兩萬或八萬次。”
是的,我們不能只看到一個群體數字,因為這個數字在十四億人口面前只是滄海一粟。
我們應該看到,每一個隕落的生命背後,是一個家庭的崩塌甚至覆滅,是一個巨大的不幸。
他們的不幸,不僅僅是個體的悲劇,更是這個時代的悲劇。
為什麼會釀成這樣的悲劇?它們能否避免?是否有人為悲劇負責?
這些問題都太值得我們深入探究。
03
“所有的事後汽笛長鳴,都比不了事前的那一聲哨響,沒有問責和反思,一切死亡與眼淚都將歸於零。”
面對這場新冠災難,我們不禁要問:
十七年前,非典暴發,由於信息的封鎖、遮掩,疫情迅速擴散,傷亡慘重。
為什麼十七年後,新冠暴發,同樣的錯誤仍然在犯,甚至更甚?發哨的人被訓斥,吹哨的人遭訓誡,真相的聲音被完全封閉。
當人群毫無防備地沉浸在新年的喜悅中時,災難已經悄然來臨。直到武漢封城,人們才後知後覺。
鍾南山團隊研究報告稱,如果管控措施推遲5天實施,國內疫情規模預估擴大至3倍。
以4月3日數據計,全國累計確診82783例,累計死亡3327例,這是1月23日武漢封城,開始管控的結果。若晚五天1月28日開始管控,則累計確診248349人,累計死亡9981人。
若以此類推早五天,早十天呢?是不是感染、死亡的人數會大大降低?
我沒有答案。
至少,到現在為止,也沒有一個清晰明確的調查報告能說得清楚寶貴“戰機”被延誤的真實原因。
這到底是我們缺乏深入反思的能力,還是說我們根本就沒有直面錯誤的勇氣?!
04
"比起個人的榮耀表彰和鳴笛哀悼,我們應該以某種更為長久的形式來記錄"
或許有人不認同沒有反思的說法。
官方雖然沒明確回應,但前不久曾遭訓誡的李文亮醫生被“平反”,政府授予他烈士稱號,這難道不是一種反思嗎?
我還是沒有答案。
SARS期間,臺灣第一位殉職的醫生林重威,被感染的經歷與李文亮醫生很像很像。在醫院未做好事前防範工作,他診治了一個腸胃道感染並高燒不退的病人。因病人病情緊急,林連隔離衣都來不及穿,就前往救治。
幾天之後,他被確診,病情迅速惡化,不到一個月就去世了,年僅27歲。林重威的父親說,當時臺北市政府人員打電話問,林醫生是否加入忠烈祠,林父當即拒絕:
“林重威不是英雄,他不是自願的,他是被害死的。沒有人告訴他,病房內有SARS患者。”林父同時說,行政官僚企圖用濫情式的榮耀掩飾自己決策的過失,是一種可恥的行為。
後來,林父向政府提出訴訟,用政府的賠償金和自己的積蓄成立了財團法人林重威基金會,幫助交不起學費的清寒學生。
或許,這樣的反思才更有力量。
為什麼?
當逝者被授予英雄的稱號,噹一聲聲鳴笛劃破長空,也許會有人熱淚盈眶,哀然而泣。
但榮耀過後,鳴笛聲消逝,人們又會記住多少?記得多久?
或許,幾年之後,除了至親之人,那些慨然而死的英雄的名字,很快會消失在歷史長河。而一同被遺忘的還有那些慘痛的教訓。
或許,比起個人的榮耀表彰和鳴笛哀悼,我們應該以某種更為長久的形式來記錄,比如紀念碑、比如墓園、比如紀錄片….
這既是紀念,也是感恩,更是一種警示,讓我們、讓我們的子子孫孫,都能長久記住這場災難所帶來的慘痛記憶以及寶貴的經驗教訓。
願,悲劇不再上演,願,亡靈得到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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