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晉國大臣荀息覺得自己很聰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他人也覺得他很聰明，尤其是晉獻公。
有一次，晉國想吞併鄰近的兩個小國：虞國和虢國。晉國先是故意在晉、虢邊境製造事端，找到了一個藉口。然後晉國向虞國提出要求，借道讓晉國伐虢。
但是，這裡有個問題。
虞國和虢國離得很近，關係也很好。如果晉國襲擊虞國，虢國就會出兵救援；如果晉國攻擊虢國，虞國也會出兵相助。
雖然晉國強大，但如果同時和兩個小國開戰，也會比較吃力。
兩國聯合起來抗晉，成為了晉獻公最擔心的事。
這時，展現荀息聰明才智的時候到了。
他對晉獻公說：送禮。
當然不是普通的禮物。是晉獻公心愛的兩件寶物：屈產的寶馬和垂棘的玉壁。拿出這兩件禮物，送給虞國的國君虞公。
晉獻公不幹了。這是自己最心愛的寶物，怎麼能送給別人啊？
荀息胸有成竹：放心，只是暫時讓他們保管。等滅了虞國，這些寶物還不是得回到你的手裡嗎？
晉獻公答應了，忍痛暫時割愛。
禮物送出了，虞國能答應嗎？
02
如果把兩國對壘比作下棋，背後的棋手往往是這個國家的謀士。
這一次，和荀息對弈的是虞國的首席智囊宮之奇。
宮之奇不是傻子，晉國一提出借道，他就知道滅了虢國，下一個就輪到虞國了。晉國一送禮過來，他就知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宮之奇再三勸說虞公，說千萬不能借道給晉國。虞虢兩國，唇齒相依，如果虢國一亡，唇亡齒寒，晉國絕對不會放過虞國。
虞公怎麼想？
他一看到禮物，就笑得合不攏嘴。這可是重禮。
在古代，寶馬和玉璧非常貴重，有些甚至價值連城。比如秦王願意為了連城璧，竟然提出用15座城來換。這份禮物的貴重，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
更貴重的是，禮物背後的心意。
這是大國晉國主動送來的禮物，代表著晉國的友好。禮物越厚，說明人家越有誠意。
大國主動和小國交朋友，極其罕見。
至於滅了虢國之後，會不會再滅掉虞國，虞公並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但總會心存僥倖。如果，如果晉國只是想滅掉虢國，不想滅掉虞國呢？那現在拒絕了借道，會不會得罪晉國？
如果把春秋諸國比成一個班，晉國就是班上最強的那個學生，虞國和虢國是弱小的兩個學生。現在晉國打算欺負虞國的朋友虢國，卻拿出禮物給虞國，讓虞國不要管這件事。
虞國表示順從，並不是因為傻或收了禮，而是因為實力懸殊。
即使虞國幫助虢國，一起對抗晉國，但這兩個學生太弱了，還是很有可能打不過晉國這個大塊頭。
服從了強大的晉國，放棄了弱小的朋友虢國，也許晉國會放過自己呢。虞公這樣想。
03
狼要吃羊，並不會因為羊的順從而放棄。
晉國的軍隊通過虞國道路，輕鬆地滅了虢國。回國時，還把劫奪的財產分了一些給虞公，虞公更高興了。晉軍暫時把部隊駐紮在虞國京城附近。幾天之後，晉獻公親自去虞國，還約虞公前去打獵。過了一會，京城裡起火。虞公趕到城外時，京城已被晉軍裡應外合攻佔了。
輕輕鬆鬆，晉國又滅了虞國。
而宮之奇呢？荀息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之前送禮借道時，晉獻公認為沒有這麼順利，說虞國還有宮之奇，覺得他一定能看出我們的心思。荀息不屑一顧，說宮之奇這個人，性格懦弱不敢強諫，別把他當回事。
事情和荀息想的一樣。滅了虞國後，荀息拿回寶馬和玉璧，笑嘻嘻地對晉獻公說，玉璧還是那塊，寶馬就老了一點，現在還給您了。
君臣一起大笑。
這是荀息的高光時刻。智慧大放異彩，成功在晉國，尤其在晉獻公心中成功樹立“足智多謀”的光輝形象。
但真的是這樣嗎？
假設虞公聽取了宮之奇的意見，沒有借道給晉國，虞國的命運會不同嗎？
不會。
晉國比虞國、虢國強大太多，即使兩個小國聯合起來，也抵抗不了晉國。如果晉國存心吞併他們，滅國只是早晚的事。
虞國的滅亡，不是敗在荀息的“足智多謀”，而是敗在自己的“無力迴天”。
當時虞國還有另外一個謀臣，他看到宮之奇極力勸諫虞公，無效，自己卻一聲不吭。有人問他，為什麼不勸虞公？
他說，宮之奇說了都沒用，我說就更沒用了。
另外還有一層意思，他沒說出來。其實借不借道，結局都已註定。晉國既然要滅虞國，虞國就無力迴天。
這個人，叫百里奚。
04
很快，荀息要品嚐到無力迴天的滋味了。
晉獻公不準備讓年長賢能的太子申生繼位，反而想立寵愛的驪姬的兒子奚齊繼位。
臨終前，他叫來了最倚重的荀息。孩子年幼，就託付給你了。你會怎麼做？
荀息邊流淚邊叩頭：我盡全力。如果結果好，是您保佑，如果結果不好，我以死報之！
病床上的晉獻公點點頭，任命荀息為相國。這也是春秋晉國有史記錄的第一位相國。
國君臨終前託孤，以智謀聞名天下，這位相國後來怎麼樣了？
數天以後，晉獻公逝世，荀息立年僅11歲的奚齊為晉國國君。還在治喪期，大臣裡克就刺殺了奚齊。
荀息抱著奚齊小小的屍體放聲大哭，準備自盡。驪姬阻止了他，說還有一個兒子，我們還有希望。
荀息又改立9歲的卓子為國君。沒多久，裡克又殺害卓子。
縱然有滿腹智謀，都擋不住兩個國君的慘死。荀息深感自己對不起晉獻公的囑託，於是自殺了，履行了自己“以死報之”的承諾。
足智多謀，也抵不過無力迴天。
而那個被滅掉的虞國的謀臣百里奚，歷經坎坷，被秦國五張羊皮要了回去，勵精圖治，大興秦國。
若干年後，秦晉之戰，秦國大敗晉國。
望著遙遠的消亡的虞國，百里奚仰天長嘆：這盤棋，我終於下贏你了，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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