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GO:全球化夾縫中的生存冠軍

BIGO:全球化夾縫中的生存冠軍

站在2020年這個時點,誇讚張一鳴和他旗下的抖音與TikTok已經成為一種顯學和無可辯駁的正確。但鮮為人知的是,當時看到短視頻這個大機會的,絕不僅僅是他一個人。旁觀者通常樂見大公司與大人物犯下的錯誤,但對於親歷者來說,他們錯過的可能是一個時代。


文|黎詩韻 餘洋洋

在2014年,獵豹移動的CEO傅盛發現了一個叫做Musical.ly的產品,當時他並不確定這個還很稚嫩的「唱歌對口型」的產品能做到多大,但思考了幾年出海這件事之後,傅盛還是決定投資這個即將彈盡糧絕的公司。

2017年11月10日,獵豹宣佈字節跳動以約10億美元的價格買下傅盛投資孵化的三家海外內容平臺,並將旗下產品抖音海外版與Musical.ly合併,然後改名為TikTok。這個產品發展之快,僅僅兩年多之後,張一鳴就宣佈放手已經成熟的字節跳動的中國區業務,出任全球CEO,將海外業務放在最高的戰略優先級。

傅盛曾經也想自己把Musical.ly做起來,但他沒有爭取到潛在投資方騰訊的支持、也沒有得到董事會的支持,用盡所有努力,不得不眼睜睜看著機會從手邊溜走。

“2016年如果去賭印尼、印度小視頻是有機會的,但我當時是有點慫的。”崑崙萬維創始人周亞輝說,他也是Musical.ly最後一輪領投方。“我們肯定打不過張一鳴,不如直接一步退到非洲。”他還想說服映客CEO奉佑生做Musical.ly中文版,但當時小咖秀遭受挫折,奉佑生猶猶豫豫不敢做。直到同一時間,字節跳動推出抖音。

快手CEO宿華也曾找過傅盛想投資Musical.ly。他希望佔更多股份,提出投資後三年內能繼續以估值增加不超過40%的條款追加投資,被拒絕了。之後,他只打來了一通電話就再也沒有下文了。

歡聚集團創始人、董事長兼CEO李學凌同樣在2016年認識到短視頻是個巨大的機會,但他不知道這樣的產品如何從0到1起步,所以退一步做了主攻東南亞市場的直播產品Bigo Live,然後一步步做到直播領域的全球第一。

BIGO是李學凌的二次創業,從Bigo Live起家,目前已逐步拓展到全球,並推出了短視頻應用Likee和視頻社交應用imo。到2019年底,BIGO三款產品相加在全球150多個國家和地區有近4億月活用戶(MAU),同年TikTok的MAU是5億。

“他是唯一一個敢於拿出20億美元以上的人說,我今天就要跟頭條爭一爭,我覺得快手都沒這個氣魄。”周亞輝說。李學凌想幹大事,他要做海外的快手,而全球市場,BIGO可能是唯一能與TikTok一較高下的創業公司。

看到未來和把握未來是兩種能力。一位投資人說,當年一批有遠見、有內容創業經驗的CEO都看到了短視頻有未來,但他們各自不同的處境、心態和自我認知,讓他們共同錯失了這個機會,併成就了字節跳動的今天。最終,國內剩下宿華,海外剩下了李學凌。


先忘卻,再學習


按照BIGO總裁胡建強對《晚點LatePost》的描述,BIGO並非公司尋找第二曲線的產物,它能成長起來是一個意外。

如果給李學凌一個江湖名號的話,他可能是「中國秀場第一人」。歡聚時代成立於2005年,主打業務是互聯網語音平臺。2012年上市的時候,旗下擁有YY語音、YY 遊戲運營、YY教育等一眾產品線的歡聚時代,市值只有6億美元。然而找到了秀場指標這個超級吸金的商業模式之後,公司的股價一度翻了十幾倍,市值超過百億美元。不過經歷2016年“千播大戰”,加上短視頻抖音快手的衝擊,YY國內用戶增長一直停滯不前。如今歡聚集團市值徘徊在四十億美元上下,而直播依然是這家公司超過90%的收入來源。


不過,上市的第二年,歡聚集團就開始了新業務的探索。2013年底,集團內部成立了移動新產品部,胡建強擔任負責人,他剛剛拿到集團的年度技術大獎。過了半年多,部門發佈了第一個產品,面向全國的移動通話應用“微會”。“微會”燒錢太猛,不到半年就燒掉了歡聚集團8%的利潤。


“當時CFO覺得我們把YY的利潤拉下來了,讓我們自己去找出路,就差說讓我們滾出來了。”胡建強告訴《晚點LatePost》。


“微會”不得不剝離歡聚集團。同一時間,李學凌從集團調出一個100人左右的團隊,和當時的BIGO高管一起自掏1500萬美元成立了BIGO。那一年,李學凌40歲,他決定親自擔任CEO,胡建強為聯合創始人兼CTO,並在第一天就把總部設在了新加坡——這算一個頗有遠見的決定,雖然如今做國際化就應成立海外公司已經成為業內共識,但當時的中國出海創業者,幾乎沒人想到這一點。


高榕資本創始合夥人高翔是李學凌老友,也是BIGO、虎牙的早期投資人。他接受《晚點LatePost》採訪時稱,當時李學凌找他融資,雖然方向還有很多不確定,但他不願意錯失投李學凌的機會。“即使他本身思考的方向沒成功,他也總能發現一個更大的方向做成。”高翔說。


接下來的故事發展並不令人意外。“微會”迅速花掉了5000萬美元並遇到了監管困難。產品做不下去了,幾位引進的管理層相繼離職,胡建強也承認當年在產品和運營上看人不準。


“我當時看到有窗有洞的地方就想跳下去。”胡建強《晚點LatePost》說。2015年底,“微會”被徹底放棄。


一位BIGO早期管理層告訴《晚點LatePost》,他能感受李學凌當時也很迷茫,但他有極其強烈的出海意願。


2016年1月17日,BIGO高層達成共識,要做全球化業務,並把海外直播Bigo Live定為業務新方向——這和YY直播一脈相承。“直播是他最擅長的,所以要先從直播開始做。”高翔說。


回頭來看,彼時最好的選擇是做直播還是一步到位直接去做短視頻?


2020年3月,李學凌接受《晚點LatePost》採訪時稱,他對短視頻的認知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沒有選擇直接做短視頻,是因為不知道這樣的產品怎麼從0到1起步。到2017年下決心進入短視頻領域(推出Likee),基本上也是一窮二白、一無所知。


高翔說,有些業務,你的認知可以讓你看到很清晰的未來輪廓;但另一些業務,你看不到輪廓,你只知道在很遠的地方一定有這麼一個東西。“就像我在深圳看向北京,我想的肯定是一直往北走就能走到北京。”但也許更穩妥的方法是,能不能先到湖北或者哪裡,再往前走。


李學凌說,他深刻知道,只有先忘卻再學習,企業才能有成長。但看到未來和把握未來是兩種能力,它無法一步到位,而是需要一個積累實力與認知的過程。


歡聚集團的基因,長於理解用戶、迎合用戶,而弱於技術和商業化。所以做BIGO時,李學凌刻意補足短板,表現之一是他重用了胡建強——一位技術專家。


胡建強在YY時曾被評價“技術很棒,但是溝通不行”,李學凌並不在意這些,他說“我要一個情商很高的人幹嘛?”胡建強自己說,他擅長執行,李學凌擅長思考,兩人很互補。李學凌思維活躍、想法很多,每幾天就要和胡建強說說新想法,“但他給過來十個想法,我會challenge,最後可能只有一個能去執行。”胡建強說。


一個例子是,李學凌曾經有一個想法讓Bigo Live直接借用映客秀場直播的模式來做。被胡建強否決,他說,海外人們對社交直播的需求更為強烈,國內的東西不能照搬過去。


胡建強決定親自寫一個技術系統,並搭建了底層架構。“我們公司的要求是,管理層必須能做下面兩級的活。”他說。緊張感開始在整個公司瀰漫開,海外直播再做不好,公司就要完了。2016年3月,歷經40多天,從產品、技術從頭搭建,第一款面向海外的產品Bigo Live正式發佈。


胡建強後來覆盤,Bigo Live在這一階段能活下來,主要原因是自己搭建的技術系統。其次,從第一天起,這個產品就是基於全球市場邏輯。對於一些使用外包技術的直播對手,做全球意味著更高昂的成本,他們往往止步區域市場。而Bigo Live 果斷地把“微會”剩下的3000萬美元全都砸向市場,量起得很快。胡建強說,主要是錢和技術砸下來的。


對於多數2C產品,砸錢可以迅速吸引一批用戶,但如何提高留存率才是關鍵。“最後發現不是技術手段,而是人文手段,再往下走,就是人文手段再加數據手段。”BIGO高級副總裁、直播事業部負責人James對《晚點LatePost》說。此時的Bigo Live,走到了第二階段。2017年,字節跳動收購了Musical.ly。

全球化就是本地化


Youtube上有個視頻叫《70 Years After Partition》,描述的是印度和巴基斯坦兩國分治之後70年以來的衝突與糾葛。在虛擬世界,印巴本不存在邊界。但當你打開任意一個同時覆蓋印巴兩國的社交軟件或者短視頻、直播平臺,仔細翻看這兩個區域下面的評論,會發現兩國人民吵得厲害。


虛擬世界在印巴兩國分界了,這個界線不僅存在於國家之間,還存在於同一國家的不同民眾之間。在印度有四大種姓,婆羅門(祭祀貴族)、剎帝利(政治貴族)、吠舍(平民)、首陀羅(傭人)、賤民(不在種姓制度內,為不可接觸之人),種族隔離嚴重。在現實中,人們更傾向與相同階層的人交往,這一習慣也延續到了網絡上。


“我們內部一直有一個口號,就是Globalization is Localization(全球化就是本地化)。”James說,任何一家國際化公司最終的挑戰都是,如何在複雜的海外文化環境中,做好本地化運營。


James曾在華為海外工作過數年,一位BIGO海外的HRBP說,BIGO喜歡招華為的人,目前四分之一的海外負責人都來自華為。他認為,一家海外公司最終做不下去的原因不是業務能力不行,而是因為不瞭解當地的經商環境。


“早期華為帶海外客戶參訪公司我們有兩條路線,一條路線是把客戶請到北京,到上海,到深圳,從香港出;另外一條線是從香港進,到深圳,到上海,從北京出。”James說。


“然後呢?”


“然後就簽單了。”


Bigo Live早期曾引入一位副總裁何泓潔(Jay)。他主要做了兩件事,一是試圖學習華為搭建駐外區域團隊,二是從東南亞市場開始,依據當地特點,逐一突破各個國家。


以泰國市場為例,何泓潔向《晚點LatePost》描述,他們進入泰國是靠一個有高校資源的合作伙伴,在曼谷國際化學校做了幾場宣講,做到了幾萬日活;在越南,因為知道“這裡的年輕人對外面世界很好奇”,找了一家面向年輕人的媒體對BIGO進行報道,意外引爆了這個市場。


進入中東市場時,他們甚至想和中東的一個自由代言人合作,主打自由、平等、女性。“女性來了,男性自然會來。”2017年3月,何泓潔離開BIGO。胡建強說,當時在一些國家的嘗試,收效甚微。


2017年,James加入BIGO負責直播業務線。胡建強評價,James上任後,“Bigo Live的運營工作才真正做起來。”如今BIGO全球直播事業部的1500名員工多數都在海外駐地工作。而Bigo Live也開始在各個國家做分區和分層運營。


按照對地緣政治的理解,BIGO將全球市場分為東南亞、南亞、獨聯體、中東、美洲、東太平洋地區(日本、韓國、中國臺灣、澳大利亞、新加坡)六大區。


以南亞為例,印度、孟加拉國、巴基斯坦、這三個國家雖然宗教不同,但因為深層次歷史文化的原因,BIGO將其劃分在一個大區域。例如獨聯體區域,是因為獨聯體國家基本共享一個相對統一的文化和歷史背景,更容易形成一個區域生態循環。


“類似「大灣區」的概念”,James說,每個區域裡的不同國家在系統裡面承擔不同的角色。業務上每個國家側重點不一樣,最終在大區中形成一個內容生產、消費、傳播以及內容再生產的一個循環。而循環過程中的長期社交關係鏈沉澱,則成為BIGO直播業務發展的基石。


比如在中東區,內容生產主要在北非(埃及),但內容消費主要是海灣六國(阿聯酋、阿曼、巴林、卡塔爾、科威特和沙特阿拉伯)。


分區還意味著,從線下爭吵到線上的印巴兩國被分開運營。他們還對印度的男性做了分區運營,“印度男性的荷爾蒙特別足,對澳洲等其他區域的用戶可能會形成一些衝擊。”James非常委婉地描述。而分層則意味著,比如在印度,他們會盡量給用戶匹配相同種姓和階層的人。


這還不算全部。很多人常會忽視,印度官方承認的語言有23種,英語只是其中一種。團隊剛進入印度市場時,以為印度人都看得懂英語,最早找的主播都是聚集在北部德里附近的高階層人群,但他們很快發現,這些主播產出的內容與用戶是脫節的。印度民眾受教育的水平不高,能用英語交流的人更多是較高階層的人。


所以,滿足印度小語種使用者的需求開始成為Bigo Live本土化的一個重要命題。他們開始嘗試將小語種內容和小語種用戶相匹配,產品的留存和活躍時間都得到顯著提高。


每個人都傾向於和文化背景形同的人交往,在自己的社群裡面找到身份認同,也更喜歡去消費屬於“自己圈層”的內容。BIGO用了很大精力去嘗試識別並匹配不同的種姓人群。方法包括,通過用戶登錄或註冊的地理位置、在平臺的消費水平、使用的手機品牌進行一個粗略劃分。同時對用戶產出的內容打標籤,經過一段時間的數據積累才能做基礎的種姓區分。在區域內提供本地內容給本地人消費,這不僅“合乎人性”,更是現實和業務之間的最優解。


精細化運營之後,比如面對教育程度不高的用戶,Bigo Live會增加一些tag功能,如麥克風、熱舞、搞笑icon等,讓用戶在不閱讀文字標題時也能快速找到自己想要的內容,這些運營的小策略讓數據顯著提升。


“我們創造了一個新的虛擬社會,而這個虛擬社會也運行著和現實一樣的社會法則。”James說,這是Bigo Live作為社交直播在全球成功的關鍵。


Bigo Live表面是直播產品,本質是社交產品。印尼、印度的用戶喜歡在多人房聊天,然後組團打遊戲、交友。九人房可以插科打諢,百人房可以唸經文,而最受歡迎的是六人房,每個人聽和說的時間可以平衡得最好。


BIGO:全球化夾縫中的生存冠軍


James描述,Bigo Live構建了一個類似中國封建社會的結構,天子下面是諸侯,諸侯下面是大夫,大夫下面是士人。在這個「封建社會」裡,頂層是全球30多個offices近1500名員工;第二層是8000到1萬家經紀公司;第三層是接近30萬簽約主播;第四層是家族體系,有的圍繞VIP,有的圍繞大主播,相互之間有PK,也有線下聯誼活動;第五層是分佈在近百萬個直播間的用戶,每個月在線人數有3000多萬。在這個體系裡,內容生產的最大作用是給它們提供了一個互動、社交的渠道。


「堅持科技專業主義,尊重普世人文價值」是Bigo Live團隊在本土化經驗中的總結。公司還有一支研究團隊,專門做重點區域市場的制度研究和人文分析。這個團隊的20多位研究員,均擁有政治哲學、經濟學、社會學、歷史學等學術背景,碩士以上學歷。


即使從內容封禁角度來說,BIGO在不同區域的尺度也不一樣。比如,巴西的審核標準和中東各國就不一樣。公司在每個重點市場會有設專門的內容審核團隊,並招聘當地居民作為審核人員。


Bigo Live在中東尤其在沙特的內容環境審核非常嚴格,James也在後面的沙特之行中驗證了這一舉措的必要性。James曾在沙特首都利雅德親眼看到,一名男士用手機拍一位戴著面紗的女人,宗教警察直接把這位男士抓走了。這讓他深刻感覺到這個國家對人的管束之嚴厲,如果在直播間如果沒有按規定佩戴面紗,那平臺風險就很大。


Bigo Live還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全球組織管理模式。為了更好解決大陸和海外員工的協作問題。在內部,管理層把中國的「忠義傳統」和西方的「契約精神」兩個價值體系有效對接。


James認為,現代企業的所有權制度決定了,企業所有人承擔的風險和壓力是最大的,所以在戰略決策既定的情況下,團隊不需要太多主動性,只要會打能贏就行。所以「忠義」就是某種不可或缺的要求。而對於海外員工,「契約精神」先行,所以需要要求他們創造出好的工作結果併為之負責。這是兩個不同價值體系在推進本土化過程中發現的交集。


BIGO把對人性的理解放大、深化,融入到了本地化故事裡,它開創了中國內容出海公司重本地化運營的出海模式,通過在當地市場建立專業的本地化運營團隊,打造符合當地文化習慣和用戶需求的產品內容,一個國家一個國家、一個地區一個地區地撬開本地市場,最終走向全球。


大時代下的創業者


2018年12月,李學凌出席了BIGO辦公樓喬遷剪綵的儀式。因為辦公樓離廣州市區很遠,李學凌後來在BIGO年會上致辭:“這回我們離廣州越來越遠了,但是我們離世界越來越近了。”2019年3月,歡聚集團斥資14.5億美元將獨立發展五年後的BIGO收回集團體內,此時BIGO估值22億美元。

BIGO:全球化夾縫中的生存冠軍

(左:李學凌 右:胡建強)


李學凌告訴《晚點LatePost》,收回集團的原因是他非常怕這個產品死在半途中。


“YY有足夠大的資金規模能夠持續做這件事情,不至於半途而廢,我們有足夠長的時間把這個產品做好。”李學凌說。


胡建強說,李學凌的初衷是希望通過收購BIGO提振歡聚集團股價,讓後者更好地講故事。但併購實際上對BIGO來說是“吃虧了”,一是作價低了,二是在上市公司裡“拿錢、花錢”都相對更難,這對創業公司來說是不利的。


“我們一直說「忠義」,也認可提振YY股價的說法,所以當學凌提議(收購)的時候,我們不會argue。”胡建強說。確實,收購完成後,從收購對價63美元漲到了88美元。後來因為發了10億美元可轉債,股價一路下跌,如今只有53美元。


這次收購帶來的影響是,BIGO在商業化、變現上的壓力變得更大。胡建強在2019年給BIGO定的目標是,每年50%的營收增長,持續五年,到2024年要做到50億-60億美元的年營收。BIGO多位員工對《晚點LatePost》表示,他們面臨的壓力很大。一位Likee的員工說,他所在團隊去年的KPI只是勉勉強強完成了。


目前BIGO旗下有三款主要產品,分別是直播產品Bigo Live、短視頻產品Likee和視頻社交應用imo。如果說做Bigo Live還有經驗可循,那麼做短視頻——一個字節跳動的優勢戰場,BIGO要補足、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包括資金、技術、商業化、組織能力,這注定是一場艱難的戰鬥。


胡建強說,他接下來最重要的精力是提高BIGO的組織能力。BIGO要同時學習阿里的價值觀,和頭條的組織公開透明、系統性的管理,如OKR的管理,內部OA系統等。“我們要把這兩個都學好,能在夾縫中,在這麼少的資源的情況下,活下來。”胡建強說。


“我們不是跟他一戰,我們做到自己的目標就滿意了,打不了。”BIGO總裁胡建強(Jason)對《晚點LatePost》說,“但我們也不會害怕,我們會尊重這個對手。還要跟他學很多東西。”


一位有著超過十年出海經歷的創業者告訴《晚點LatePost》,目前為止,中國出海企業可分為三種類型,工具型,流量型和內容型,這三種類型同時也代表了三個截然不同的時代。


如今的BIGO正處在從流量向內容平臺過渡的階段,而短視頻戰爭註定不是短期的。胡建強認為BIGO更像快手,“與其說直播豐富了社交的生態,不如說正是因為直播做得好,社交屬性才更強”。


目前全球廣告生態被Facebook、Google把持。傅盛曾在2020年3月接受《晚點LatePost》採訪時稱,要突破Facebook、Google的防線建立一個真正的生態,要有一個全球的廣告銷售系統,這需要大的流量、好的平臺品牌以及非常強的算法——所以字節跳動比過去所有出海的中國公司都有優勢,但這個過程依然無比艱鉅。周亞輝評價,BIGO跟字節在商業化變現方面的差距,會是決定他們未來成敗的關鍵一點。


如果說第一代中國創業者做的是「出海」,即以中國為中心向世界拓展;第二代中國創業者做的是「國際化」,特點是默認國家為最核心的單元。而「全球化」典型便是Facebook這樣的產品,它不認為國家是最重要的,它用語言來劃分市場,這使得Facebook可以通過一款非常薄的產品覆蓋全球,同時不需要太考慮本土運營的事情。


James說,美國的政治、經濟制度及技術優勢輸出全球,使得美國的互聯網產品在過去二十年也充分享受到了這個紅利,後期留給其他全球化產品的空間相對要狹窄得多。“但這也是因為他們付出了相當的成本。制度成本也是成本,包括普世價值等等,這個成本要麼是一個組織在承擔,要麼是一個國家在承擔。”


“像喝啤酒一樣,美國人已經把最上層帶泡沫的全都喝光了。”所以今天中國企業全球化,已經無法再像Facebook、Google一樣只做最薄、最輕鬆的一層,他們只能同時進行全球化和本土化,兩者齊頭並進。


李學凌接受《晚點LatePost》採訪時說,他喜歡海釣,即使是一條小魚,他也可以忍受暴曬和漫長的等待。但做企業不能只釣一條小魚。從自身來說,李學凌需要彌補廣告系統效率這個短板,張一鳴也要學習如何與各個國家的人文、宗教、政治和監管環境相處。


站在今天,看向未來十年,現在是最適合全球化的時刻。因為中美關係充滿變數,全球化積累的阻力會越來越大。但如果回望,可能最好的時間窗口已經失去,過去十年中,任意一年全球化的時機或許都比今天都要好。


大時代如此,這是所有中國公司都要面臨的挑戰,無論你是巨頭還是初出茅廬的創業者,無人可以避免。不過正如「BIGO」的含義一樣——Before I Get Old(在我變老之前)——在機會面前,也許永遠沒有最合適的一天;但今天,一定是你餘下人生中最年輕的一天。


BIGO:全球化夾縫中的生存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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