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堡湖
家鄉的河無數條，像大樹的根牽牽扯扯、丫丫叉叉。小河的水流進大河，大河的水奔向大海。河水從哪兒來，我們誰也說不清。直到有一天，祖母帶我到興化缸顧她的孃家走親戚，我第一次見到了湖，那麼汪汪的一片，看不到邊際。我們從家門口碼頭上船，順著大河往西約莫10來裡，不知不覺中就進入了湖裡。我才發現我們家那兒的河原來就連著這湖，天真的我以為我們的大河水就來自這片湖。
依偎著祖母坐在船艙，仰看天空白雲飄飄如浪潮湧動，極目前方碧波萬頃水天茫茫。從祖母斷斷續續的敘說中，我知道這就是蜈蚣湖，因為湖的東北岸就是中堡莊，有人又稱它中堡湖，而中堡本地人卻習慣叫做前湖。中堡莊北又連著大縱湖，那便是中堡人所說的後湖。
“金沙溝，銀時堡，中堡的銀子動擔挑”，“滿湖的魚蝦，陸家甸的瓜，中莊的醉蟹冠天下”，豐富的湖產，使得周邊的鄉村盛名遠播。每天大早，一批批漁船從中堡湖四散到方圓幾十裡的鄉村集鎮，一筐又一筐鯤鰱鯉鯽、銀魚白蝦，一桶又一桶鰺條蜆子、螺螄河蚌搬上碼頭，熱鬧了集市，填滿了人們的菜籃子，滋潤了成千上萬人口的小日子。一年四季，湖水澆灌、湖邊生長的大蒜、韭菜、茼蒿、芋頭、茨菇、荸薺等各樣新鮮的蔬菜源源不斷。炎熱的夏日，既消暑又解渴還能解饞的水瓜、香瓜、西瓜都來自湖畔的陸家甸、朱野麻、沙灣、崔垛等村子，陸家甸的瓜水色好，最是脆嫩誘人。秋天一到，湖裡的菱藕應時上市，當街支起一口大鍋，生的、熟的任你挑選。生菱鮮藕脆甜可口，熟菱粉糯透香，煮得熱乎乎的藕，咬一口扯開藕絲像銀線一樣，看得小孩口水直流也像吊著的一根藕絲。多少年來，清漣漣的湖水，活鮮鮮的湖產，膏澤了一方沃土，養育了一代又一代鄉民。
行走在湖中，空曠、開闊的水天世界，給我一種前所未有的新奇感覺。看慣了房屋田舍、樹木花草、大小河流、小橋土壩，卻不知道離家這麼近處，竟有如此完全不一樣的景象。眼前晃動著萬千浪波，看似奔流遠去，又如從四面向我乘坐的小船圍湧而來。風呼呼有聲，夾雜著水汽，裹著淡淡的腥味兒，撩動衣衫髮梢，摩挲著胳膊臉龐，颳得人暈暈乎乎辨不清東西南北。四望水天交融，天際湖邊渾然一體，如煙氣瀰漫，似霧靄籠罩，猶如一道毛玻璃屏障將我們與世隔絕。
近前，水面漾動著翠綠的水草和青黛色的藻類植物，時見三兩成群的小魚穿梭其間。不遠處又忽現水鳥成趟浮游，一會兒探頭撲翅身子幾乎騰空尾巴在水面擦開長長的波紋，一會兒驀地鑽進水裡悄然在幾米外露頭出水。抬頭可見魚鷹在空中盤旋，冷不丁一個俯衝劃上一道弧線從水面掠過，優雅而又流暢。遠處船帆點點，帆片如一支羽毛插在湖面，船隻像飄著的一枚樹葉。不經意間船前旁側會有幾處淺灘在波浪中時隱時現，灘上一叢叢蘆葦挺立風中，像縴夫一樣弓背繃緊了身子，葦葉譁喇喇直響，淡青、淺紫、灰白各色蘆花搖頭晃腦，叫人忍不住生髮停靠過去小憩一會的想法。
傍晚時分，遠遠看見了村莊。夕陽西下，房舍屋頂霞光萬道通明透亮，餘暉中的湖面流火湧金。一艘艘矮棚木船從我們船旁輕盈地滑過，操著雙槳的漁姑靈活地打轉停緩，漁夫任由船兒晃悠穩立船頭，執一根竹篙追著水裡奮力遊潛的老鴉，一隻只挑起，取下銜在口中撅動尾巴的魚，再將它送回船上，十多隻老鴉齊刷刷地一字排開，蹲立在一根橫支著的木杆上。晚霞中，明豔的天空，染上醬色的村莊、金光閃爍的湖水，披上玫瑰紅的小船、漁人、老鴉等等，構成了一幅美麗動人的圖畫。
作者：顧成興，興化人，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現供職於泰州市人民醫院。著有紀實散文集《唐澤紀事》《心語情思》，編纂《血戰北芙蓉》《泰州市創業英雄案例》《“三農印記”》《農經人生的金融情緣》等資料集。多年從事散文創作，在報刊發表作品數十篇，散文《鄉間野草》《碼頭春秋》《油菜花開》等曾在省、市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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