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初現和“興隆”由來

開欄的話

地名往往蘊含著豐富的歷史、文化、移民、方言等方面的信息,挖掘地名背後的故事,知其根,溯其源,是對先人的感懷,也是對後人的交代。

海南島的地名也是豐富多彩的,涉及遷瓊始祖、古代先賢、自然風光、風土人情,有些地名甚至隱含著族群遷徙密碼,承載著語言學價值,通過尋找地名掌故,勢必有助於提升海南旅遊的文化含金量。《海南週刊》今起推出“海南地名溯源”欄目,以饗讀者。

“咖啡”初現和“興隆”由來

馮子材十二大道之“興隆路”及周邊黎峒追溯圖。棕色虛線為興隆路,黃色虛線為與之相接的“十二大道”其他線。地名中黑體字者為清代,楷體字為當代。何以端 製作

1898年,馬來亞華僑鄺世連帶回咖啡種子,率先在文昌南陽石人坡村栽種;1908年,又有華僑在儋州試種咖啡……有關咖啡在海南的文獻歷歷可考。興隆的咖啡名聲在外,儘管那裡不是海南島最早種植咖啡的地方,但“咖啡”二字首入海南卻在興隆。

一切要從133年前一份電報說起。


1887年

張之洞“欲在瓊州種咖啡”

1887年初,提督馮子材與道員楊玉書隨著剛修通的電報線,將行轅從萬州城前移至興隆。次日,兩廣總督張之洞的“咖啡專電”就到了:

致南峒楊道。光緒十三年正月二十四日發。欲在瓊州種咖啡,以收外洋之利,其利勝於茶而不勞。此種何處尋覓、如何種法,張廷鈞必知,可問該主事。速復。敬(本文史料除註明者外,均引自《瓊崖文庫·張之洞經略瓊崖史料彙編》)。

電文是送“南峒”的。按說萬州只有“西峒”即今萬寧市南橋鎮,此前官軍剛剛將局勢控制;“南峒”在樂會縣,今瓊中縣和平鎮及上安鄉北部的大山深處,當時電線肯定架不進去。推測是電報初設,技師報站忙中出錯,將西峒錯為南峒了,於是馮子材駐興隆七天的往來電牘,就以“南峒”存入歷史。


133年前

一份奏摺首提“興隆”

那麼,“興隆”最早見諸史料又是何時?

“咖啡專電”後不到一個月,張之洞《剿撫各黎開通山路折》,上奏開築進入五指山區的“十二大道”。第二條的始發站,就是興隆——

一由萬州之興隆、五甲西北行,經長沙營、什密、禁會、南峒、七村,出五指山之東,亦抵牛欄坪。

該線終點牛欄坪,是重要樞紐,與“十二大道”另外兩條相連接。該村已不存,位於萬泉河支流新朗河一條小溪上游,“舊村坪”村以北。1928年國民黨將軍黃強勘察記有“牛欄扒”村,八家顏姓;其東北二里有大村上瑞,三十家王姓。這兩村是當時“十萬峒”的極東界居民點,上瑞村今存。

“咖啡”初現和“興隆”由來

1937年的《海南島熱帶作物調查報告書》,提到了興隆。何以端 翻拍

興隆市在古思馬都地域,形成較晚,康熙、道光《萬州志》均未提及,道光《瓊州府志》提到新興墟市有“牛漏”,即興隆以東十里左右。同治《廣東圖說》是第一個普遍收錄自然村的地理志,仍無興隆:“思馬都,城西四十里,內有小村五:曰長坡、曰石坑、曰禁山、曰泥田、曰大園。有萬陵市、牛漏市,合口汛、涌尾汛。”

興隆正當漢黎交匯之地,在太陽河中游,扼三渡河入口。順三渡河谷可直入萬、樂腹地太平峒、樂會南峒,沿太陽河谷又可上溯萬州西峒,都是黎區大峒。清代於此設合口汛,防兵十五名,是個要衝。晚清同光之間,興隆的重要性開始超過牛漏,馮子材“平亂”行轅設此,可見一斑。不過僅僅一個月前設的電報局還稱“南峒”,“興隆”是否由馮、楊行轅特意命名,或是歷史之謎了。

“咖啡”初現和“興隆”由來

1930年代的農業考察報告,顯示了“南橋”這一地名。何以端 翻拍


在萬州戰事和開路都建大功的本土鄉紳鍾仁寵,事平獲重賞。有說為興隆峒主的,有說為興隆撫黎局局董的,後來其侄繼任,形成穩固官紳管治,促進興隆崛起。黎區西峒也逐步開發,1930年代的農業調查報告中已看到“南橋農林局熱帶農場”。

都圖下通常管轄十甲。今興隆附近尚存七甲、八甲等村名,1939年版《海南島全圖》,“興隆市”上注有“舊心坡”,同年地形圖興隆以東有“九甲”;古文無句讀,五甲或是興隆一帶,或是入山口黎峒前的那個甲。

奏摺中的長沙、什密兩村今皆存,唯“禁會”應是“樂會”的筆誤(“樂”的繁體字“樂”,與“禁”字相似),不知原件差錯還是現代排版出錯,句讀亦致不可解。原文應為“樂會南峒七村”,即今瓊中長征鎮、上安鄉之間的上安河流域。

樂會山區,明代泛稱“縱橫峒”,到清代分解為北峒(今瓊中縣中平鎮一帶)與南峒,南峒又分上中下三峒,“南峒七村”即是上峒,道光《瓊州府志》載:“上峒設黎長一名,管七村:黃村、竹根(今什介)、羅菜(今羅寨)、番親……水土惡劣,外人罕至。”


“咖啡”初現和“興隆”由來

2012年的“興隆路”其中一段。何以端 攝

這條大道又稱“興隆路”,從興隆華僑農場經長沙村連接S304省道的鄉道,就基本沿襲興隆路,都是順天然通道取線。2012年初筆者曾駕越野車實勘,過沉香灣水庫不遠就是土路,滿山青翠,路面爛泥深厚險象環生,險些趴窩,真切體會了清末十字路的意境。不久後,該路已全線硬化。



100年前

富瓊籌劃不限於咖啡

說過地理,再說人物。

被孫中山譽為“不言革命之大革命家”的張之洞,以及民族英雄馮子材就不說了,只說“咖啡專電”的兩位指名官員:楊玉書與張廷鈞。

楊玉書,道員,應該是候補道,光緒十二年(1886年)底選調瓊州軍中,職務類似東路參謀長,級別在瓊崖各實缺官之上。晚清內外交困,種種“候補道”虛銜多如牛毛,卻無職無俸,有潦倒至死者。楊道被擢用,顯然才能卓異。東路集中了主要戰事,張之洞電牘署給“楊道”的甚多。楊不避艱險,陵水首弓、廖二嶺之戰和崖州大茅、南林之戰,均親冒矢石,山區染瘴,不久身亡,是整個征戰和開路折損的最高職級。其時離他接到“咖啡專電”僅兩個半月,離他到軍前效力也才四個月。

張廷鈞,主事,實職未明,據海南大學張朔人教授考證他曾往南洋經商。張之洞用其所長,光緒十三年(1887年)初即專電東線,委返嶺門商辦“撫黎開山查礦諸事”。同年十一月張督奏稱“昌化縣境內大豔山……亦名為石綠山。前經香山職員張廷鈞召集股份,購備機器前往開採”“出產雖佳,工費甚昂”。兩年後再奏,得“銅礦苗最旺,商人張廷鈞不惜工本,開採甚力”,不幸大塌方功敗垂成,同時墾荒得地兩三千畝。無疑,張氏是海南第一大礦石碌礦的首任開發者。

楊玉書、張廷鈞還是海南第一良港——榆林港的最初勘察、申報者,而且是在官府視野之外。楊道臨終“晝夜呻吟,苦不可支”,但仍“伏枕口授”遺電呈張之洞,交代“張主事願覓外洋咖啡、呂宋菸、麻、蔗、胡椒各種”,以副張督“產業富瓊”的擘畫;此前抱病親勘榆林,力陳優越事關全局,揭露當年列強覬覦之險惡。張之洞接電深為痛惜,高度重視,終有榆林新式克虜伯大炮臺之設。


遺電摘要如下(句讀與海南版略異,括號為筆者所加):

職道上年請開榆林港埠頭,(此次)出南林後,同張主事廷鈞親勘其地。據土人云:“越南之役,法屯兵、泊輪十八艘,逐日操演。”崖協、牧不問,瓊鎮、道不知,幸款局已定,不然瓊事不堪設想。書今日請開港,實為籌海計也。港門兩岸,宜築炮臺控制之,內立埠頭,中可容輪船數十艘,通黎山之出產……其港……與香港不相上下,海口水淺,高之十倍。此處一開埠頭,則崖東、南、西三路源頭均活,實為富瓊第一要策。

楊、張二人,近代史可謂默默無聞,但卻在萬般艱難下篳路藍縷,盡力防衛與開發海南,是建省百年前值得致敬的愛國者。


(作者系海南師範大學海上絲綢之路研究院特聘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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