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溫《倩女幽魂》:顛簸亂世中的繾絹深情,如夢似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牡丹亭》

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

粗布素衣,一介文弱書生,舊帽破鞋,滿腹氤氳才氣;斷壁殘垣,一疊伶仃孤墳,皓衣紅唇,盡藏縹緲仙姿;一面情緣,空餘三生掛念,道路殊途,唯恨世事薄涼。

他是書生,她是冤魂,他待她若寶,她戀他如君。他們都是那混沌世道里的可憐人,都是被世事拋棄的苦楚者。他們的相遇是命中註定,彼此的纏綿是如膠似漆,兩顆被冰霜凍傷的心靈互相依偎取暖,兩個無家可歸的人兒攙扶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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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好似一顆璀璨耀眼的流星,劃破沉寂的夜空,抹出一道豔麗動人的彩色,跌宕起陣陣漣漪,吸引著無數趕路痴人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初看《倩女幽魂》已經不知是何時,再次賞閱這部電影已是物是人非,韶華不再,唯一駐足未變的是影片裡白衣飄飄的明眸女子和飽覽詩書的秀氣書生。王祖賢的魅,張國榮的俊,午馬的烈,湊成了這部經典的傳世佳作,陪伴了一代又一代人,驚豔了一個又一個時光。

這部以人鬼情未了為主線的奇幻電影,披著愛情的外衣,講述的卻是現實與人生。臺詞間的對白更是盡顯昏暗困頓時代背景下,市井小人物的心酸無奈和市儈商販的醜惡嘴臉,極具批判性的諷刺了古代社會的人性醜陋與烏煙瘴氣的社會風氣,隱喻了朝綱紊亂,天子無能,貪官汙吏橫行的悲劇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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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女與書生的命運糾葛,交織融匯成凡塵世俗之外的一幅勾人畫卷

1.女鬼聶小倩,人間王祖賢

如魅如仙,似夢似幻,皓衣黑髮,拂袖飄然,抿唇抬眉,玉手芊芊,一顰一笑,魄心勾魂。

她是可憐孤魂聶小倩,家族遭奸人構陷,落得滿門抄斬,在顛簸流離中客死他鄉,被父親葬在盤根老樹下,成為遊蕩荒山的不歸魂。雖然骨灰被千年樹妖控制,每日要魅惑窮兇惡極的壞人,以供給樹妖吸取陽壽精元,但心性善良的她時常會內疚自責,飽受心靈的拷問與煎熬。她宛若黑渠裡的一絲清流,滌盪著濁世的汙水。

湖中小亭,一蓑白衣,婀娜多姿,嫵媚撩人,輕奏一曲,餘音繞樑。勾來了那傻傻痴痴的書生,上演了一出荒誕搞怪的鬧劇。她投懷送抱,獻盡殷勤,卻被他推之帳外,君子相待。是他真傻嗎?當然不是。那是他無能嗎?更不可能。他只是懂禮數,明世故,所謂非禮勿視,是為君子,讀書人的清高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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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倩戀上了寧採臣,寧採臣痴迷著聶小倩。朦朧美好的情愫彌足珍貴,可終究還是要輸給大道輪迴。人鬼殊途,哪怕如此純粹乾淨的愛戀,也無法逃出陰陽經緯的約束。黎明還是到來,山盟海誓皆成泡影,唯有兩顆灼熱的心永遠連在一起。

拍攝《倩女幽魂》時,王祖賢正值豆蔻年華,二十歲不到的年紀卻有著卓越出彩的精湛演技,影片裡的她一顰一笑都是戲,千嬌百媚,萬種風情。窗前飄過,彷彿世界定格,那一幕註定要寫入影史。在陰間飄蕩的聶小倩是絕唱,遺落人間的王祖賢亦是經典。

2.書生寧採臣,哥哥張國榮

粗布麻衣,一窮二白,書生意氣,文氣健雅,俊美憨笑,意濃情深,孱弱軀體,鐵骨傲魂。

他是凡俗世道里的一介書生,奈何命途多舛,世事難料,空餘一身大好學識,在舞刀弄劍的冷兵器時代無處施展,只能的任人欺負嘲笑,辱罵譏諷。為了生計他揹著行囊四處奔波收賬,為了紅顏他能夠棄命救義,外表的笨拙痴傻掩蓋不了骨子裡的至情至性與赤誠純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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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中初遇,他為佳人兩度落水,糗態百出,惹得佳人笑口顏開,林中驅蛇,笨拙無腦,又是一次失敗的英雄救美,可就是這傻傻的模樣撩起了佳人的芳心,撬開了一縫心門。再尋小倩,寧採臣來到幻象鑄成的山間豪宅,在那妖魔竄動的屋子裡,他和小倩口唇相吻,又到湖中小亭,互贈信物,依依不捨。三見已是緣定終生,朦朧月色下,春宵一刻值千金,愛如潮水,轟洩高聳圍牆。

晨光升起,寧採臣死扛著門板,呼喊著聶小倩魂歸金塔,始終不敢回望一眼。魂散塔收,只留下一地殘陽,明知相戀要訣別,卻依舊貪戀那朝夕溫暖。人與鬼,隔著塵世相戀似乎驚天動地,其實也不過是兩滴露水的交匯。天地這麼大,情愛總是微小,生命的輪迴卻是無限寬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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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裡他呆頭呆腦,戲外他風度翩翩,這樣的張國榮怎能不讓人追憶,世間又能有幾人可以活得如此灑脫悠然?眉目如畫是他的秀氣皮囊,風華絕代是他的罄骨靈魂。他是那個時代的亮眼巨星,締造了一段無人能比的神話。

朋友後輩對他的掛念是重情重義,一片赤誠,他懂得感恩,知道饋贈。他樂於提攜後輩,幫扶新人,他就是那暗流湧動的娛樂圈裡的一座冰山,為柔弱的龍門鯉魚擋下洶湧波濤,默默守護一方靜水平湖。

亂象四起的涼薄悲世裡,雜草叢生的蘭若寺宛若世外桃源

1.隱居山林的燕赤霞,斬不斷的俠義情

徐克是《倩女幽魂》的監製,所以這部奇幻愛情劇裡必然少不了武俠色彩。心懷大愛的燕赤霞是憤世嫉俗的一個極端者,他拋開功名利祿,避開世俗凡塵,躲入淹沒在深山老林的蘭若寺修個清心寡慾,決心不再沾染蘭若寺以外凡俗雜事。

看似是一個淡忘人間世事的修道者,其實是一個保護往來外鄉趕路人的大俠客。他總說自己是為了躲避江湖紛爭,才蜷縮在這鬼魅出沒的破舊寺廟,然而是心中噴薄著匡扶正義的滿腔熱血,才將他滯留在山間降妖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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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臉的邋遢胡茬,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一把劍鞘佈滿泥塵的寶劍,一雙堅毅如炬的慧眼,便化成這位懲惡揚善的英勇俠客。他厭惡人間的爾虞我詐,小人當道,他痛恨妖魔的濫殺無辜,血流成河,他說自己既不是人,也不是成妖,所以他選擇做平衡兩方世界的無私之人。

替天行道,斬妖除魔,口若尖刀,鐵石心腸的是他,捨命救義,不顧一切闖入枉死城從黑山老妖手中奪下小倩的亦是他。自古俠士多柔情,柔情俠士多重義,他逃了一輩子,終究還是與寧採臣迴歸人世,除盡朝堂奸邪,匡扶江山社稷。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蘭若寺是起點,但不是終點,策馬揚鞭去,何故無歸人。

2.鄙陋的市井,昏庸的朝堂

“世間多的是兩條腿的惡人。”——《白蛇緣起》

《倩女幽魂》裡燕赤霞的一句臺詞令人記憶猶新:“做人生不逢時,比做鬼還慘。”這恰是點亮的主題,一個隱喻現世暗諷。其實這個主題早已在影片中被導演多次暗示。

片頭的劍俠殺人後若無其事地吃饅頭、縣城百姓沒有人勸寧採臣遠離蘭若寺、遊兵以獵殺流寇通緝犯為營生,小倩所在的官宦家庭被奸人害得家破人亡……就是混亂不堪的世道,才使得亡靈太多,到處都是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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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的佈景和道具、人物造型,都營造出一種奇異的荒涼破敗感,不是亂世卻勝似亂世,而邊角人物的塑造更是拔高了電影的立意,尤為突出的是兩個人:

  • 賣畫的小販:寧採臣路過邊攤時,被少女洗頭圖吸引了眼球,在他駐足觀賞之際,小販殷勤上前,低聲下氣的詢問是否買畫,當得知寧採臣是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時,他面容一改,收起畫卷,甩下一句“品位高,身份低”,再無正眼。
  • 臃腫的縣太爺:寧採臣目睹燕赤霞斬除鬼怪,嚇得逃回鎮上報官,卻被身材臃腫的縣太爺重罰五十大板,究其原因是少了幾分賄賂錢,鬧到最後縣太爺直言:“你可以去偷,可以去搶,但必須交賄賂費才能立案。”

看似是一場吵吵嚷嚷的鬧劇,可背後暗諷的卻是昏庸糜爛的朝堂風氣,人心不古的世態炎涼。於此看來,鬼怪出沒的蘭若寺倒成了一方淨土。人世尚無溫情、女鬼卻有真愛,缺乏了溫情與大愛的人間,與陰曹地府又有何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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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

《倩女幽魂》作為華語片的影史經典佳作,它的故事或許可以複製,但是成績卻再無法達到。如果只是帶著“女鬼被迫獵取陽元、書生與女鬼交合”這類獵奇的眼光看這部片子,那就糟蹋了電影和原著。老一輩的香港電影人是純粹且用心的,追逐市場經濟是一部分,但深沉動人,發人深省的人文關懷才是本心。

這般痴男怨女的情愫,這等意境悠揚的故事,從前不曾有,未來也不會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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