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韓非子·五蠹》

戰國末期,諸侯互相攻伐、戰亂不斷、民不聊生,諸子百家都在尋找經世濟國之道,以匡扶社稷、解救蒼生。其中,韓非子是法家的代表人物,他關於法家思想的文章,被後世總結成冊,集成《韓非子》一書,其中《五蠹》篇又是這些文章中最為經典和傳播最為廣泛的,文字犀利、極具思辨性,不禁讓人感嘆,縱然2200年的時間過去了,這些文字的魅力絲毫未減,反而散發著更加智慧的光芒。

韓非子所說的五蠹,是指禍亂國家的五種人:儒家、縱橫家、俠客、患御者、商人。

一、儒家

"其學者,則稱先王之道以籍仁義,盛容服而飾辯說,以疑當世之法,而貳人主之心。"

韓非子重要的觀點就是要用變化發展的眼光看問題,他寫了一個守株待兔的小故事,我們在小學課本上都學過,這個守株待兔的宋國人所有人都認為是相當可笑的。但是,迴歸到治理國家的問題上,這個時候很多人就無法意識到,用"先王之政,治當世之民",其實也等同於守株待兔,"是以聖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論世之事,因為之備。"

在上古時代,人少財多,人民不會互相爭搶,是以儒家的仁義道德之說是非常有用的。但是,現在時代已經變了,人多貨財少,大家互相爭搶,就算是重賞重罰,也不免要發生戰亂。

堯稱王天下的時候,吃粗糧、住茅草房、穿鹿皮,現在就算是一個看門奴僕,生活上也比堯好;禹稱王的時候,親自鋤地,累的大腿消瘦,小腿上的汗毛都磨沒了,現在奴隸勞役的生活也比一個堂堂的大王"禹"要舒服很多。現在一個小小的縣令死了,他的子孫也有高車大馬,繼續著豪華生活,所以當今大家連小小的縣令一職都相當的看重,"

是以人之於讓也,輕辭古之天子,難去今之縣令者"。所以,堯舜禹的禪讓,不是因為品德高尚,不過是因為天子的權勢不夠大,所以能夠輕易的放棄,而現在大家積極的當官入仕,也不是因為修養不夠,而是因為權大勢大好處多多。"是以古之易財,非仁也,財多也;今之爭奪,非鄙也,財寡也。輕辭天子,非高也,勢薄也;爭士橐,非下也,權重也。"所以韓非子建議制定政策一定要根據現實情況,因地因時制宜。"故聖人議多少、論薄厚為之政。故罰薄不為慈,誅嚴不為戾,稱俗而行也。故事因於世,而備適於事。"

周文王施仁義而統治天下,徐偃王施行仁義令周圍的國家歸附,卻導致了楚文王的對於他的擔憂,因此楚文王就直接滅了徐國,一個因為仁義而得國,而另外一個卻因為仁義而失國。所以說,千萬不要盲目崇拜先王的仁義道德,現在時代已經發生了大變化,"上古競於道德,中世逐於智謀,當今爭於氣力","事異則備變","古不用於今"。

儒家講君主治理國家,要把君民關係當成父母子女的關係來處理,但是子女與父母也經常發生矛盾衝突,另外就是父母對於子女的愛是最深沉無私的,可是家庭矛盾也不可避免,更何況君主不可能做到像父母愛子女那樣愛自己的人民,所以儒家的這套思想又怎麼能治理好國家呢?犯人被行刑的時候,君主會哭泣,哭泣只是為了表達自己的仁義,讓別人去稱頌,但是也沒有因此放棄刑法,所以一定不要被先王蒙蔽了雙眼,仁義是表象,實際上是法律在約束人民,期望用仁義治理國家就是被忽悠"瘸了"。

韓非子又講到孔子,他說孔子是大聖大賢,但是也不過七十二個弟子為其服役,魯哀公是很差勁兒的君主,但是可以治理一方土地,震懾整個魯國,"境內之民莫敢不臣"。聖賢仁愛如孔子,卻是魯哀公的臣子,假如孔子是一國之主,天下人得和他的七十二賢徒一樣才行,但是我們怎麼可能要求人民達到孔子徒弟的標準呢。

從前有個魯國人,打仗投降了三次,問他為什麼投降,他表示自己家中有老父要供養,自己不能戰死疆場。這從儒家的角度講,他是一個仁孝之人,應該要大肆表揚的,但是從君主的角度講,他不能夠為國死戰,是不忠誠的逆臣,人民都像這樣的話,又該怎麼治理呢。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禮之,此所以亂也。"韓非子認為如果君主禮遇重用儒家和俠客,那麼國家必亂。

二、縱橫家

韓非子對於縱橫家的總結陳詞:其言古者,為設詐稱,借於外力,以成其私,而遺社稷之利。

縱橫家是戰國特色,合縱:弱國聯合攻打強國;連衡:依附強國攻打弱國。

針對戰國末期的形勢,合縱是東方六國聯合攻秦,如蘇秦遊說六國合縱抗秦,成立合眾聯盟,蘇秦作為"從約長",佩六國相印,使得秦國十五年不敢出函谷關。

連橫是秦國破壞六國間的合作,從而達到各個擊破的目的。譬如連橫策略專家張儀破壞齊楚聯盟的經典操作,秦國想要攻打齊國,但是擔心齊楚聯盟,楚國會趁機伐秦,所以張儀就去遊說楚懷王,讓楚國與齊國斷交,然後秦國就劃給楚國六百里地盤,楚懷王一聽這買賣不錯,不聽屈原等人的勸說,果斷與齊國決裂了。然後楚懷王就去找張儀要這六百里的地兒,張儀給了六里地,說,對啊,當時說好的六里地兒,真的坑慘了楚懷王。


閒話《韓非子·五蠹》


縱橫家為什麼於國無益呢?一則是因為縱橫家的目的不純,他們不是真正的為了這個國家好,而是為了封侯拜相;二是從合縱連橫的策略產生的各種副作用來看,連橫要依附於強國,交出國璽、獻出地圖,這樣做降低了君主聲望,國家也被削弱,並沒有什麼好處;至於合縱,為了援助弱國,與強國為敵,消耗本國體力,打輸了還要禍及本國,沒有看到好處前,就已經將本國陷入了危險之地了;三是合縱連橫只是軍事外交手段,不是國家富強的根本,一個國家想要生存發展下來,還是要從內部著手。至於縱橫家,贏了好處和名聲都是他們的,輸了的話,反正國家吃虧,縱橫家拍拍屁股就走了,所以聰明的君主一定要擦亮眼睛啊,千萬不要被這些人矇蔽了。

三、俠客

"其帶劍者,聚徒屬,立節操,以顯其名,而犯五官之禁。"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禮之,此所以亂也。夫離法者罪,而諸先王以文學取;犯禁者誅,而群俠以私劍養。故法之所非,君之所取;吏之所誅,上之所養也。法、趣、上、下,四相反也,而無所定,雖有十黃帝不能治也。"



俠客,有氣節有盛名,但是從他的行為上來分析,他的所作所為並不符合國家的法律,僅僅因為他們有高強的武藝,作為君主,就要去特別禮遇這些人的話,國家又怎麼能治理好了,假如人民都學習俠客精神,一旦形成這樣的風氣,那麼國家必定要陷入混亂了。

《水滸傳》一百零八好漢行俠仗義、義薄雲天,可是我們卻不希望生活在那樣的時代,俠客多就證明了法律無法管轄到的地方多,社會上的黑暗多,所以儘管非常崇拜小說中宋江、盧俊義,但是我相信大家還是希望生活在盛世強國,靠法來解決問題。

四、患御者

"其患御者,積於私門,盡貨賂,而用重人之謁,退汗馬之勞。"

患御者,逃避兵役的人,易中天先生解釋為食客、門客,譬如信陵君魏公子無忌有門客三千。投靠私門,不需要服兵役,靠錢財賄賂實現個人慾望。還是那句話,國富民強靠的是農民種地、戰士打仗,吹捧稱頌這些投機分子,國家就沒有希望了啊。"民之政計,皆就安利如闢危窮。今為之攻戰,進則死於敵,退則死於誅,則危矣。棄私家之事而必汗馬之勞,家困而上弗論,則窮矣。窮危之所在也,民安得勿避?故事私門而完解舍,解舍完則遠戰,遠戰則安。行貨賂而襲當塗者則求得,求得則私安,私安則利之所在,安得勿就?是以公民少而私人眾矣。

"

五、商人

"其商工之民,修治苦窳之器,聚弗靡之財,蓄積待時,而侔農夫之利。"

在戰國到封建社會的末期,生產力不發達,農業一直是社會的根本,而商人不創造實際的生產價值,商人囤積居奇、低買高賣,以此獲利。如果社會上商人多了、遊手好閒的人多,那麼那麼從事農業的人就少了。如果商人利用他所有擁有的財富去買官得爵,那麼商人的地位就會變得更高,那麼就會有更多的人不願意付出體力,而是去從商,對於國家來講,就是一個惡性循環。"夫明王治國之政,使其商工遊食之民少而名卑,以寡趣本務而趨末作。今世近習之請行,則官爵可買;官爵可買,則商工不卑也矣。奸財貨賈得用於市,則商人不少矣。聚斂倍農而致尊過耕戰之士,則耿介之士寡而高價之民多矣。"

韓非子認為這五類人是國家蠹蟲,不除五蠹,國家滅亡,指日可待。"此五者,邦之蠹也。人主不除此五蠹之民,不養耿介之士,則海內雖有破亡之國,削滅之朝,亦勿怪矣。"

《五蠹》這篇文章和秦始皇焚書的行動不謀而合,當然一則是因為焚書是李斯的建議,李斯和韓非子是師出一門,同為法家,法家強調思想的控制;二則是因為秦始皇在自己還在秦王的時候,就已經看過《五蠹》了,他是強烈的認同韓非子的思想,總之是韓非雖死,其法猶存。

《韓非子·五蠹》故明主之國,無書簡之文,以法為教;無先王之語,以吏為師。

《史記·秦始皇本紀》私學而相與非法教,人聞令下,則各以其學議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誇主以為名,異取以為高,率群下以造謗。如此弗禁,則主勢降乎上,黨與成乎下。禁之便。臣請史官非秦記皆燒之。.....。若欲有學法令,以吏為師。"制曰:"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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