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診近五萬,死亡破四千,意大利到底做錯了什麼?


確診近五萬,死亡破四千,意大利到底做錯了什麼?

文 | 葉克飛

新冠疫情蔓延全歐,意大利成為全世界關注的第一重災區。截止3月20日,意大利新冠肺炎累計確診病例升至47021例,死亡4032例,治癒5129例。現有確診病例中,有16020名患者在醫院接受普通治療,2655人在重症監護室接受治療,另有19185人居家隔離。

意大利不重視疫情嗎?

不是,它是歐盟內部最早宣佈全國衛生緊急狀態的國家,也是最早封城的國家(雖然它的封城備受詬病),它還是歐盟最早宣佈全國停課的國家,並及時補貼受疫情影響的企業。那麼,意大利的疫情為何如此嚴重?它到底做了些什麼,又做錯了什麼?


意大利的強硬措施來得太晚?恰恰相反,它只是選錯了方向


3月20日,意大利衛生部宣佈,從3月21日開始關閉國內所有公園和其他公共場所,以遏制新冠肺炎疫情蔓延。此前一天,意大利總理孔特宣佈,原定4月3日結束的全國“封城”令將會延長。

很多剛剛從封城中走出來的國人,或許會來一句“早該如此”,彷彿意大利乃至歐洲的疫情蔓延是因為沒有及早封城。雖然意大利是歐洲最早選擇封城的國家,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唯一的那個。但在很多國人看來,意大利式封城簡直就是笑話,因為只是封了出入城渠道,但城裡的人們仍然照常上街、去餐廳和咖啡館,甚至看電影和體育比賽。

確診近五萬,死亡破四千,意大利到底做錯了什麼?

但意大利的錯誤,並不在於它沒有嚴格徹底的封城,而是在於它選擇了錯誤的應對形式。說簡單點,就是意大利不可能實現封城舉措,政府不會這樣做,民眾也不可能同意,它最初的封城舉措,不但變成假封城,還付出了巨大代價。原因很簡單,意大利人不接受這樣的限制。

也正因此,意大利最初的封城必然是失效的,別說正常的工作與店鋪營業,連民眾每天在咖啡館裡的喝咖啡閒聊都無法勸止,更加無法組織意大利人喜歡聚集聊天的習慣。所以,被封的城市內部,存在著極高的交叉感染風險。

其實,新加坡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排名第二的國家,日本的東京和大阪,韓國的首爾,都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城市之一。它們面對新冠疫情,並未因為人口密度過高、疫情風險極大而選擇封城,而是在維持正常工作與生活的同時,加大檢測力度,確保公共衛生,實現平穩過渡。很多人最初曾嘲笑新加坡的“佛系抗疫”,但事實證明該嘲笑的顯然不是新加坡人,“重症去醫院,輕症居家隔離”的舉措也非常有效。此外,人口密度超高的香港也因為公開透明、提早介入和嚴格檢測,早早控制了疫情(當然,第二階段的輸入性病例是新的考驗)。

意大利最初的疫情爆發地集中在北部,意大利經濟北強南弱,米蘭都靈威尼斯博洛尼亞等經濟重鎮集中在北部。熟悉足球的人都知道,早年的“意甲七姐妹”都是北方球隊,本身就是因為意大利經濟的北強南弱。但即使是經濟最發達地區,人口密度也低於日本和韓國,控制疫情的難度也不可能更大。但很顯然,意大利並未學到什麼。

很多人認為不戴口罩是關鍵因素,但歐美民眾對口罩的抗拒由來已久,日本、香港等地戴口罩的習慣也非一日形成。而且正如專家所言,在空曠人少的地方,戴口罩確實並非必要。意大利真正沒學到的不是口罩,而是在維持正常生活與工作的同時,沒能將嚴格檢測和良好公共衛生落在實處。尤其是後者,意大利人親暱的社交習慣,與東方式的含蓄和距離完全不同,擁抱與親吻的習慣,在疫情期間確實變得可怖。

但要注意的是,無論是不戴口罩,還是親暱社禮節,意大利都並非西方社會里的孤例,為什麼它的確診病例和死亡人數都特別高?

這必須歸咎於意大利最初假封城的代價。

意大利的假封城,卻造成了真的醫療擠兌


疫情發展至今,病毒的可怕無需懷疑,但從國內情況來看,死亡率最高的是最初爆發疫情的武漢乃至湖北。在其他省份,病毒的致死率並不高。

許多專家都曾在不同場合下提過:最可怕的其實並不是病毒本身,而是醫療擠兌。一旦病人扎堆,醫療資源無法應付,加上病患的交叉感染,就會發生擠兌,導致更高的死亡率。

很多人會忽視一個基本的社會治理常識:即使是世界上醫療體系再健全、醫療資源再豐富的城市,都無法依靠一己之力應付突然爆發的疫情。

如果把病患集中在一個地方,必然會造成嚴重的醫療擠兌。日本、韓國之所以不選擇封城,而是以“佛系”戰法應對,避免醫療擠兌也是其中一個原因。因為只有正常的資源流動,才有機會通過社會整體力量調配各種資源以應對局部疫情。

歐洲其實更需要這種模式,因為老牌歐洲國家的醫療體系雖然健全,醫療資源雖然豐富,但因為城市化進程早,發展完善,城鄉差別極小,城市規模普遍較小,大多數國家都以幾萬人甚至幾千人的城鎮為主。意大利也不例外,最初封城的十個城鎮,基本都是這類小地方。

這類城鎮的醫療資源配套,顯然也是以日常需求為基準。但當疫情突然爆發,小城鎮的醫療資源自然無法應付,但此時城鎮對外渠道關閉,周邊或大城市的醫療援助無法馬上到位,立刻就造成了極高的死亡率。

這種醫療擠兌,還會造成更多的感染者。疫情在意大利的舉國蔓延,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最初的醫療擠兌造成。

值得一提的是,有人認為意大利是先有嚴重疫情再實施封城,其實是沒有搞清楚具體情況。在疫情初期,意大利的感染者根本算不上嚴重,比起日本韓國的數字都要低得多。真正的數字爆發期,恰恰是封城並形成醫療擠兌之後。

意大利麵臨的高度老齡化和醫療削減之痛


除了應對失誤,意大利還有自身的社會問題。

最大問題顯然是老齡化。說起人口老齡化,很多人會先想到日本,其實意大利僅次於日本,是世界第二大老齡化嚴重國家。根據2018年數據,意大利有22.6%的人口是65歲以上的老年人,居歐盟第一。意大利的年齡中位數是45.9歲,高於歐盟的中位數42.8歲。

這次新冠疫情,受威脅最大的就是患有基礎疾病的老年人。意大利也不例外,新冠肺炎的前105位死者平均年齡居然達到了81歲,生前均有高血壓、心血管疾病或糖尿病。截止3月13日,因新冠肺炎致死者的平均年齡仍為80歲。僅有的兩名五十歲以下死亡者中,一位患有肥胖症和糖尿病,另一位也有基礎病。面對疫情,面對醫療擠兌,老人的抗風險能力顯然最弱。

確診近五萬,死亡破四千,意大利到底做錯了什麼?

意大利麵臨的另一個嚴重問題是近年來意大利醫療福利的削減。作為老牌福利國家,意大利的醫療體系一直位居世界前列,人口老齡化本身就是醫療體系完善的證明。從新冠疫情的數據來看,死亡者普遍都有基礎病,但反過來說,那些平均年齡高達80歲以上的患者,此前能扛過各種基礎病,也恰恰說明了意大利醫療體系的強大。

但在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為了配合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歐盟紓困計劃,降低國債在GDP中的比率,意大利不斷削減包括醫療衛生投入在內的公共開支,導致醫療衛生體系處於繃緊狀態。數字顯示,五年來,意大利有七百多家醫療機構關門,加上提前退休制度,導致有十萬人以上的醫療專業人士缺口。

意大利的體制也被許多人詬病。意大利有20個大區,大區政府的話語權極為強勢,尤其是這次疫情的爆發地,更是集中了全國經濟最為發達的大區,包括貢獻意大利30%GDP的倫巴第和威尼託兩個大區。

這也導致了意大利政府和大區政府之間的政令不協調,不同大區之間的措施存在嚴重差異等問題。但許多國人對意大利體制的嘲笑,在我看來完全沒有任何道理。要知道,意大利大區政府的強勢,跟長久的地方自治傳統有關。

另外,即使是意大利國家層面的機制,也是歐盟最繁複的一個。任何法案要通過,必須經過眾議院和參議院的反覆投票表決,過程十分反覆,僅次數就有八次之多,即使前七次都通過,第八次沒通過,一切也要從頭再來。這當然意味著很低的效率,也造成了意大利政府的走馬燈式換人。

但之所以如此,恰恰是因為意大利人在二戰後的痛定思痛。為了避免再度出現墨索里尼式人物,意大利人設計了非常繁複的機制。你當然可以說這些繁複機制有低效率的一面,卻不該嘲笑意大利人為人類文明不再走回頭路而付出的智慧與努力。

最後說兩個細節,意大利的醫療體制,有著非常嚴格的流程控制,一旦出現問題,就馬上會啟動司法調查。所以,意大利疫情最初爆發的兩個城鎮——科多尼奧鎮和沃鎮,其急救中心此前都被啟動司法調查。再就是意大利人在統計死亡數字時,體現了少有的嚴謹態度,即使是因基礎病死亡的生前未確診病例,他們也會進行檢測,一旦呈陽性,都會納入新冠肺炎的死亡數字中。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