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爺爺在敬老院絕望離世

“大俠,快過來,別讓你媽看見,爺爺給你一包糖”,我鬼鬼祟祟的往門口快速瞅了一眼,趕緊搬了一個小板凳,從窗戶接過爺爺給我的糖,可能太著急跳下來,凳子倒了,“哎呦”一聲我摔了一個仰八叉,我媽放下手裡的豬食盆子,進屋抄起上古神器——笤帚嘎達(笤帚),破口大罵,“我讓你饞,我讓你吃......”,又是一頓暴揍。

然後,我媽指桑罵槐的罵累了才消停,爺爺是想上前勸一勸的,越勸我媽越揍我,爺爺只好抹了抹老淚縱橫的臉,回到旁邊的小破屋裡。

捱揍那天,5歲的我依稀記得是一個落霞滿天的夏天,天邊的火燒雲鮮紅鮮紅的,就像我被笤帚嘎達抽得直冒血的屁股。

那年冬天,爺爺在敬老院絕望離世

因為窮爭吵不斷

從我記事兒起,媽媽和爺爺就無休止的爭吵,甚至大打出手,因為啥,啥都因為,長大了以後我才知道,就因為一個字“窮”。

窮成啥樣兒,我媽說,在我幾個月的時候,耗子餓的竄到炕上,把我的腳後跟咬了,疼得我嗷嗷哭,嗓子都哭啞了。

一開始,我爸還會上前拉仗,我媽根本不管,越拉仗越往一起打,連我爸一起打,鄰居起初也來勸,後來就多是看熱鬧了,我爺爺薅著我媽的頭髮,我媽薅著我爺爺的衣領一陣胡亂撓,論力氣,我媽根本不是我爺爺的對手,幾個回合就敗下陣來。

我媽氣的舞了豪瘋的(發瘋),一把把我抓過來就是揍,就好像要把對爺爺的恨都撒在我身上,以至於我看到他們吵起來,怕捱揍,一溜煙兒跑沒影兒了。

我媽揍我揍得挺狠,但是她從來不揍我弟弟,因為她捨不得,我弟弟是我爸和我媽超生生的,為了生兒子,從山東老家一路闖關東躲到東北農村,還是被當地罰了700塊錢和家裡僅有的值錢東西——一匹馬,罰完了款家裡就啥也沒了,日子越來越窮。

那時,我弟弟2歲,還在吃奶,我媽天天揹著,我爺爺接觸不上孫子,就給我買吃的、穿的,爺爺在園子裡種了很多煙,菸葉大了串成串兒曬乾了,揉碎了就成了菸絲兒賣錢,那時候農村很少有人能抽得起菸捲兒,即使當時一包“葡萄牌”香菸才兩毛錢一盒。

那年冬天,爺爺在敬老院絕望離世

爺爺娶了兩個奶奶

聽我爸說,我爺爺先後娶了兩個老婆,我爸是我爺爺第二個老婆生的。

我的大奶奶給爺爺生了3個孩子,後來不知道因為啥,我大奶奶就帶著3個孩子走了,聽說都去了北京,以後都當了官,後輩也生活的很好,他們從北京來找過我爺爺,我爺爺太倔,人家就走了,再也沒聯繫了。

後來,我爺爺又跟我奶奶生了我爸和我姑,不知道因為什麼,我奶奶也帶著我姑走了,我姑也很少跟我們來往,我爺爺就跟著我爸。

提起這些,我媽說的就是另一個版本了,說我爺爺年輕的時候不務正業也不著家,常年在外面,作風也不好,人家才不跟他過了,打光棍兒也是活該。

在我印象裡爺爺是有些霸道,嚇人的,他常年剃著光頭,用剃刀刮頭發和鬍子,可能是剃刀有些鈍了,他常常是颳得滿臉是血,血順著臉往下淌,流到脖子上,看上去就像恐怖片裡的人。

誰看上去都是嚇一跳,繞著走,但是一看見我,爺爺就會趕緊拿個盆把血都洗掉,“別害怕啊,爺爺沒事兒,是刮鬍子呢,不是要死了”。

那年冬天,爺爺在敬老院絕望離世

爺爺給了我童年的溫暖

因為我經常跟爺爺接觸,主要是爺爺給我買好吃的和新衣服,一旦被我媽發現指定就是笤帚嘎達伺候。

我媽閒暇的時候就坐在門口編笤帚,曬的滿院子都是,紮好的笤帚大部分拿到集市上去賣了換錢,也會留個10多把一邊自己用,一邊好打我。

為了糖和新衣服,不記得打飛了多少笤帚嘎達了,我憎恨那些笤帚嘎達,會趁著我媽不注意拿著剪子把綁那些笤帚嘎達的繩子剪斷了,我的小伎倆換來的是更猛烈的暴揍。

後來,我和爺爺約定,他把給我的好吃的埋在我家院子的沙堆裡,插上一個小木棍做記號,以後我在外面瘋跑回來,就會趁我媽不注意去沙堆裡刨好吃的,那時用一個白底藍花的手絹包的餅乾或者糖果,外面再裹一層塑料布。

那年冬天,爺爺在敬老院絕望離世


沒想到,一隻雞把爺爺給我埋在沙子裡的好吃的刨出來了,被我媽發現了,挨一頓打是避免不了的了,我們的接頭地點只能換了。

還有一次我過生日,爺爺給我買了一套新衣服,粉色的,領子和袖口都帶著飛邊,胸前還秀著幾多小花,簡直太好看了,長這麼大第一次穿這麼好看的衣裳,爺爺一定是賣了很多菸絲兒才換的這套新衣服。

我迫不及待的穿上出去顯擺,被從地裡幹活兒回來的我媽看見了,非要我把衣服脫下來,我不肯,我媽就追著我跑。

我跑不動了也摔到了,新褲子的波楞蓋兒(膝蓋)也卡破了,血滲了出來,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直到哭到天黑也沒人管我,還是爺爺把我揹回了家,承諾每年我過生日他都會給我買新衣服穿,我才不哭了。

回憶兒時,全是捱揍的記憶,只有爺爺的糖才會讓我感到日子還有那麼點兒甜。

那年冬天,爺爺在敬老院絕望離世

爺爺被送進了敬老院

無休止的爭吵讓這個家永無寧日。

一次,我回家時看見我媽坐在大門口地上嚎啕大哭,我爸的衣服也撕破了,臉上也被我媽撓的全是血印子,我爺爺氣呼呼的指著我媽破口大罵,身上臉上都是血,壕溝裡是一口鍋,這是我家唯一的鍋,已經被敲碎了,屋裡的水缸、飯碗也都砸了。

從這以後,我媽就堅決要把我爺爺送進敬老院,整天因為這個事兒跟我爸打仗,那時候,老人有兒有女被送進敬老院是會被笑話的,何況我爺爺才50多歲,但是顧不了那麼多了,拗不過我媽,我爸就答應了。

聽我媽說每年要給敬老院交不少錢才能讓我爺爺住在敬老院,每年秋收,都會拿出來一部分錢交到敬老院,此時,我媽仍會抱怨個不停,但是,我媽寧肯交錢也不願意讓爺爺回來。

那年冬天,爺爺在敬老院絕望離世

我爺爺走了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他,我爸說,那個地方太遠了,一天一夜都走不到,後來,我才知道,爺爺住過的敬老院距離我家只有8公里路。

聽我爸說爺爺不愛呆在敬老院,也經常吵鬧要回家,但是有人看著,大門都鎖著他出不來。

再後來的一天冬天夜裡,村上有人捎信兒來了,說我爺爺死了,死不瞑目,他在敬老院才住了2年多,我爸去收拾他的遺物,帶回來一個白底藍花的手絹,裡面包著一些糖,那些糖已經化了粘在一塊兒了。

我爸跟我說,我爺爺死了,死就是再也回不來的意思,帶著那包化了的糖我瘋了似的跑到村頭大聲痛哭,可是這一次,再也沒有爺爺揹我回家了。(完)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