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8 那年,桃花開得正好

那年,桃花開得正好

桃花香由遠及近,彌散在整個病房裡。安大爺搓著一小朵桃花,那一小朵桃花上,還泛著一顆水珠,晶瑩剔透,像是一顆剛落下的眼淚。安大爺將手裡的桃花別在那睡在床上的婦人耳際處。光亮的日光燈打在桃花邊上,倒是有了另一番趣味。

安大爺將桌子上那些疏疏落落的桃花瓣,放進一個罐子裡。他很挑剔,桃花要一瓣一瓣地往罐子裡放,輕輕的安放,直到桌子上的花都放進了罐子裡。

他一會看花,一會婦人。有時候,他突然笑一笑,像是不經意間的皺紋揚起了眉頭。他總是耐煩地給她蓋上被子,慢慢地將婦人的手放在被子裡。偶爾他會打一下旽,不過一會兒功夫,他便又醒了。他醒了之後,便探一探婦人的額頭,像是在安撫婦人一般。

那年,桃花開得正好

天色漸暗,隔著窗戶,也能瞧見天上的月亮,淡淡的,有些黃,像是烤黃了的月餅,抖落了一片。

我常去安大爺所在的病房,不是我得空,而是我要去檢測那床上婦人的生命體徵。那婦人是安大爺的妻子,已是83歲的高齡。她睜著眼睛,流出乾巴巴的眼淚。安大爺見了,便用指腹拭去那眼角的淚。

我見了,覺得心如刀絞。

我最後一次進那個房間,是凌晨的三點。

安大爺給妻子蓋上白布,在白布的上方散滿了桃花。他低著身子,嘟囔著話。他掃了掃白布,又看了看桃花。

“老太婆,我帶你回家了啊。”他對著那白布說話,聲音沒有一絲顫抖。

那年,桃花開得正好

殯儀館的車來了,安大爺跟在身後。我站在門口,目視著他們離開。安大爺停了停腳步,朝我的方向大聲地說:“謝謝你們了。”他鞠了一躬,用盡全力地鞠躬。我站在那兒,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依稀記得屋子的燈滅了一盞又一盞,屋外的卻燈火通明。我看著安大爺斜著身子走去,一深一淺,都是最後的告別。

我走進那間病房,桃花香還未散去,只是人已經涼了。桃花是安大爺拜託我買的。那時我很好奇他需要桃花做什麼。安大爺不語,露出苦澀的笑容。

他說:“那年,桃花開得正好的時候,遇見那個女子,續上了一段塵緣。如是因緣而來,也該散緣而去。”

桃花朵朵,款款情深。

那年,桃花開得正好

我不記得那天的風到底颳了沒有,我只記得那天的桃花特別地香,特別地豔。

我站在醫院的走廊邊上,感受到起風了。在這片黑夜裡,風一直都在,只是我不知而已。

安大爺的妻子走了,如風一樣走了,走得很輕,很輕,要是側耳聽的話,會聽見如那夏天的蟬一樣,發出微弱的“吱,吱,吱……”一陣細弱的聲音,令人心生憐憫。

我不明白安大爺是以何種心境撒花的,也許撒下的不是花瓣,是活脫脫的鮮血吧。他顫抖的身子,還有那哽咽的聲音,都隨著那一陣風遠去。

安大爺曾說他的妻子最喜桃花,尤其是山間裡最豔麗的桃花,若是可以的話,想要枕著桃花長眠。安大爺說著說著,手開始鬥起來,就連聲音都變得急促。

安大爺離開後的第二天,我去了城外的桃花林,那兒桃花,白的如雪,粉的似雲,朵朵相連,圍成了一片海洋。我站在海洋的中間,彷彿那桃花樹下微微聳起的黃土下,飄滿了花瓣,此刻,我聽到了風的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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