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狹長的小路，便是東村，那裡茫茫的一片白霧，籠住了整座村，天空下起的細雨，早已被白霧擋住，只聽見陣陣風過的聲音。
村子裡的老祠堂穿來了拉鎖聲，時而暢快，時而悠長。在我聽來像是一個老媽媽哆哆嗦嗦地哭泣。祠堂裡的人，一個挨著一個，好不熱鬧，只是從窗外鑽進來的風，一下鑽進我的骨子裡，我抖了抖，一身哆嗦。
今日是三嬸出殯的日子。天濛濛的，像是隔了一層紗，雨落在湖面上，生了煙。我站在屋簷下，聽見一陣的鞭炮聲。此後，我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三叔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前行。隨著出殯的大軍出發，我們都沒說話，一路上，風颳得很大。三叔點起了一支菸，熱灼的菸頭在灰色的天裡，成了唯一的光。
“經年，此去你可要小心。”三叔憋出一句話來，這是三嬸過世後他對我說過的第一句話。
“好。”我應聲，只是聲音只有自己可以聽見。
我隨著風來到山丘上，此時的雨停了，天空也拉開了網紗，我彷彿看見三嬸向我招手，她伸出她那乾裂的手來。
迎面的風吹來，我不知不覺已是淚流滿面。
如果時間還可以倒轉，我寧願我還沒有走出大山，還沒有走出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還沒趕上就業的大軍，那時，三嬸還沒有白了頭髮。我還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孩子，只是一個孩子。那時三嬸總會存很多的桃子在家，每爛一顆桃子，三嬸便嘆口氣地洗了洗爛掉的桃子，掏出那未腐爛的果實舔一舔。
“你這麼喜歡吃桃子，你就吃吧，幹嘛撿爛的吃？”三叔問。
“我吃了，經年吃什麼？”三嬸說。
那年的夏天，桃子全爛了。三叔打電話來說桃子全爛了，三嬸一個好桃子都沒吃上。那年的夏天，我沒有歸家。三嬸多麼喜歡吃桃子的一個人，卻守著桃子，等著我回家。
今天是三嬸出殯的日子。山丘上多了一個堆黃土，只是一堆黃土。來年我想種一棵桃樹在三嬸的墓邊，日夜守著三嬸。
我捧了一剖黃土，裝在口袋裡，就像是心定了泥土裡，踏實。
三嬸，謝謝你，養過我，愛過我。在這片大山裡，從未放棄過我。如果來世趕得及，我就做你身邊的一棵桃樹，一半紮在泥土裡，一半長在天空裡，放蕩不羈，愛著自由，向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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