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寶玉讀了《桃花行》,為什麼落淚了?

琲琲


一首《桃花行》,眾人看了皆稱讚不已,唯有寶玉看了並不稱讚,反而落下淚來。為什麼呢?

一是因為這首詩的內容,二是因為這首詩的作者。

1.這首長詩再次描繪了花落人亡的傷感意象,讓多情的寶玉觸“景”傷情,悲從中來。

賈寶玉是什麼人呢?用警幻仙子的話說,是“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這個乍一聽不大光彩的頭銜其實在警幻仙子那裡是褒義的,因為寶玉的特點是不涉及皮膚濫淫的“意淫”。

警幻道:“……如爾則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輩推之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會而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可語達。汝今獨得此二字,在閨閣中,固可為良友,然於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眥。……”

什麼是“意淫”,警幻仙子說得很玄乎,大意是可意會而不可言傳。但總體而言,就是“天分中一段痴情”,這種痴情,大概女孩子很容易理解,而男權社會的主流人群,則不但難以理解,還會覺得離經叛道,怪誕詭異。

這就不難明白,為什麼賈寶玉和女孩子們總是那麼融洽,而在主流觀念中,他卻是“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的頑劣壞榜樣。

因為寶玉的天性,就是對所謂經濟仕途人群所不屑一顧的風花雪月等世間自然之物有一份天然的憐惜和鍾情。自然之物都是有生命週期的,歲月流轉中生消不斷,像寶玉這樣的人就容易觸發惋惜和感傷之情。這種情懷,其實和情感比較細膩、比較容易和春花秋月等意象有共鳴的女孩子挺接近的,所以寶玉是“閨閣良友”。不同的是,女孩子容易把自己代入傷春悲秋的情境,而寶玉作為男性,是站在旁觀的角度去憐惜去傷懷。

說直白一點,前者就是林黛玉,後者是賈寶玉。這就是為什麼寶玉和黛玉是靈魂知己。

像寶玉這樣的男孩子確實很少見,所以在世人眼中他就是“行為偏僻性乖張”的代表。他欣賞春花一樣明媚的女孩子,卻討厭由彷彿由珍珠變成死魚眼睛的老婆子,這不是沒有道理的。事實上年輕女孩就是容易和寶玉談得來,而老婆子就會變成那種不懂寶玉的世俗中人。

典型例子就是傅秋芳家裡的兩個老婆子來向寶玉請安時,看到寶玉被玉釧燙了手,第一時間是關心玉釧而不是自己,於是背後議論起他的“呆氣”那一幕。

……那一個又笑道:“我前一回來,聽見他家裡許多人抱怨,千真萬真的有些呆氣。……時常沒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見燕子,就和燕子說話,河裡看見了魚,就和魚說話,見了星星月亮,不是長吁短嘆,就是咕咕噥噥的。且是連一點剛性也沒有,連那些毛丫頭的氣都受的。愛惜東西,連個線頭兒都是好的,糟踏起來,那怕值千值萬的都不管了。”

兩個老婆子就是一般的“世人”,無法理解寶玉種種怪誕行徑。但是從她們的口中,讀者知道了寶玉原來是這樣一個人:和燕子和魚說話、看見月亮星星也要自言自語、不起眼的線頭也會無故愛惜、常人眼中價值連城的寶物卻不放在眼裡……

這不就是一妥妥的文藝青年麼?只是性別為男,比較稀少而已。但和黛玉這樣的文藝女青年放一起看,顯然是一國的呀。

所以,“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的公子賈寶玉,雖然讀正經書不在行,但是詩詞鑑賞和創作都是沒問題的。在大觀園詩社中,他一直都是林黛玉的鐵桿粉絲,並不僅僅因為他對黛玉的偏愛,也確實因為他真正懂得欣賞黛玉詩詞之美。

是那種感同身受的共鳴。

像黛玉之前葬花時隨口吟誦一首長詩,也就是讀者熟知的《葬花吟》。當時寶玉還不知道是誰在吟誦呢,只是遠遠聽到而已,就已經被詩中的內容和情緒感染,“慟倒山坡之上”,哭起來了。

……不想寶玉在山坡上聽見,先不過點頭感嘆,次後聽到“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等句,不覺慟倒山坡之上,懷裡兜的落花撒了一地。試想林黛玉的花顏月貌,將來亦到無可尋覓之時,寧不心碎腸斷!……且自身尚不知何在何往,則斯處,斯園,斯花,斯柳,又不知當屬誰姓矣!——因此一而二,二而三,反覆推求了去……

這段心理描寫,生動描繪出一個文藝男青年與世間美好之物的共情。所以說,賈寶玉就是這樣一個人,看到傷春悲秋的傷感詩句,他是真的會被打動,會傷心的。

《桃花行》原詩太長,這裡不貼了,但是其主要情緒仍然是淡淡的傷感,特別是最後四行,跟《葬花吟》的主旨和情緒是如出一轍的:

若將人淚比桃花,淚自長流花自媚。
淚眼觀花淚易幹,淚乾春盡花憔悴。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飛人倦易黃昏。
一聲杜宇春歸盡,寂寞簾櫳空月痕!

都是花落人亡,美好時光一去不返的傷感意象。多情的寶玉讀了這樣的詩句,怎麼能不動情落淚呢?

2.這首長詩再次反映出作者林黛玉的傷感情緒,讓關心黛玉的寶玉擔憂不已。

《桃花行》的作者是林黛玉,這種風格和主題的詩章對她來說是信手拈來,無比熟練的。

而她的超級迷弟賈寶玉,當然也非常熟悉她的詩文風格和情緒。林妹妹寫的詩,如果把作者隱去,別人未必看得出來是誰寫的,但是寶玉就可以一眼看出來。

要不怎麼稱得上是知己呢?

《桃花行》就是這樣。當時大家都在欣賞這首佳作,但是沒人告訴寶玉,這是誰寫的詩。寶玉自己看出來了。即使寶釵寶琴等人故意逗他,說不是黛玉寫的,也沒有動搖他的判斷。

……寶玉看了並不稱讚,卻滾下淚來。便知出自黛玉,因此落下淚來,又怕眾人看見,又忙自己擦了。因問:“你們怎麼得來?”寶琴笑道:“你猜是誰做的?”寶玉笑道:“自然是瀟湘子稿。”寶琴笑道:“現是我作的呢。”寶玉笑道:“我不信。這聲調口氣,迥乎不像蘅蕪之體,所以不信。”寶釵笑道:“所以你不通。難道杜工部首首隻作‘叢菊兩開他日淚’之句不成!一般的也有‘紅綻雨肥梅’‘水荇牽風翠帶長’之媚語。”寶玉笑道:“固然如此說。但我知道姐姐斷不許妹妹有此傷悼語句,妹妹雖有此才,是斷不肯作的。比不得林妹妹曾經離喪,作此哀音。”眾人聽說,都笑了。

寶玉的判斷是正確的,依據正是他對黛玉的足夠了解。首先他知道黛玉的文風,這樣的情致嫵媚是黛玉所擅長的風格,而寶釵一家是偏向“正能量”的。因此光是從風格語氣上,他就輕易排除了作者是寶釵或寶琴的可能。其次他知道黛玉為什麼會寫這種風格的詩,因為個人際遇,黛玉心底的哀傷是別人不能體會的。所以他判斷即使寶琴寫得出這種詩句,執著於“正能量”的寶釵也不會允許她這麼寫。

正因為一眼就看出這首詩出自黛玉的手筆,所以寶玉也一眼看出黛玉作這首詩時的心境。黛玉是天生的詩人,每一首詩都是用心去作的,所謂言為心聲,詩裡反映出的情緒,就是黛玉真實的心情。這首《桃花行》顯然又是一首暗藏離人心緒的悲傷之作,可以想象林黛玉寫這首詩時,心底瀰漫的是怎樣的哀傷絕望之情。

寶玉深愛黛玉,自然不願意看到她被這樣的愁雲慘霧所籠罩。但同樣作為懂詩的人,他知道黛玉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矯情,換言之黛玉的憂鬱他能深刻理解卻無能為力,所以才會悲從中來,偷偷拭淚。

參見之前的相關問答;

《裡的“意淫”是褒義詞還是貶義詞?警幻仙子說賈寶玉意淫是誇他還是罵他?》

《黛玉葬花大家都知道,寶玉為什麼也葬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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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闊天空詩酒花


《桃花行》是林黛玉第七十回所作,也是八十回前獨立完成的最後一首詩。句法和語言都比較白話,行,屬歌行體的特徵,多重複的詞語和句子。

這首詩通過鮮豔明媚的桃花和孤獨悲傷的人多方映襯、反覆對比,暗示了書中人物的命運,堪稱最悽美的別離詩。

桃花簾外東風軟,桃花簾內晨妝懶。

簾外桃花簾內人,人與桃花隔不遠。

東風有意揭簾櫳,花欲窺人簾不卷。

桃花簾外開仍舊,簾中人比桃花瘦。

花解憐人花也愁,隔簾消息風吹透。

風透湘簾花滿庭,庭前春色倍傷情。

閒苔院落門空掩,斜日欄杆人自憑。

憑欄人向東風泣,茜裙偷傍桃花立。

桃花桃葉亂紛紛,花綻新紅葉凝碧。

霧裹煙封一萬株,烘樓照壁紅模糊。

天機燒破鴛鴦錦,春酣欲醒移珊枕。

侍女金盆進水來,香泉影蘸胭脂冷。

胭脂鮮豔何相類,花之顏色人之淚;

若將人淚比桃花,淚自長流花自媚。

淚眼觀花淚易幹,淚乾春盡花憔悴。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飛人倦易黃昏。

一聲杜宇春歸盡,寂寞簾櫳空月痕!

寶玉看了並不稱讚,卻滾下淚來。便知出自黛玉,因此落下淚來……


讀林黛玉詩文,讓人更容易產生共鳴,加之有強烈的林氏風格,辨識度極高。

寶玉看了《桃花行》,並沒有稱讚,只是流出淚水。淚水也不讓其他人看見,自己悄悄地檫掉。也不評論詩的好歹,別人問起,才說了是黛玉所作。這就是寶黛此時的關係,他們已相見無話,不言也通。

桃花行全詩句句詠春色,每一句都有桃花和人的關係,又句句有訣別之意。人落寞,花也會感傷起來。花的顏色,好像人的眼淚。淚水流乾,花仍然嫵媚。花憔悴的時候,到處亂飛,人憔悴,生命到了勁頭。待春天要盡了,人和花都走了,只剩簾子還在那裡,映照著月光的清冷。

林黛玉在《桃花行》中立意並不難懂,說的就是寶黛愛情的淹蹇不前。兩人就像桃花與人隔簾相望,卻難親近一步。最終杜鵑啼血,斯人已杳,桃花已隨東風去,憔悴斯人葬他鄉,只剩“簾櫳”寂寞空守。


要說隱喻黛玉對賈寶玉難說難求的感情,黛玉詩文最被人熟知的,當屬《葬花吟》,同為傷春,《葬花吟》側重傷而痛,《桃花行》側重憂而傷。情緒也是《葬花吟》激昂,《桃花行》則顯得平靜。


為何如此呢?


我們知道,《紅樓夢》中詩文都有意義。各個人物所作詩詞,除了帶有自身特點,還會影射人生命運。

此時黛玉的心境,已不同於第二十七回葬花時的心境。當時是熱烈追求而不知結果,因此感到荊棘重重,“風刀霜劍嚴相逼”句以此。如今能得到的她已經得到,至其最後結果,從五十七回紫鵑試寶玉,至七十回,不再寫寶黛愛情,轉向賈府內部複雜的家庭矛盾和鬥爭,這其實已暗示寶黛愛情已基本無望。故林黛玉在大觀園中日漸沉默,她的沉默代表了她對未來的絕望,以至於抄檢大觀園都沒發一言。她已明白,非追求所能達致,只有面對與寶玉離散的命運。


這首詩與後面的《柳絮詞》一樣,黛玉即將與寶玉勞燕分飛的結局做了影射。

當然,這首詩還強烈暗示了更大的時代背景和人物命運。

此時的賈府已不同往昔,距離“惑奸讒抄檢大觀園”(七十四回)的由盛而衰已經相去不遠了。那個時候,大觀園各姐妹,開始逐一流散。所有的人,要麼出家要麼死。

在時令上來說,黛玉寫詩雖然正值“萬物逢春”,對賈府來說卻是夕陽晚景。黛玉應該對賈府的這一切變化早有所洞察,故此,《桃花行》與《唐多令·柳絮》、瀟湘館放風箏結合來看,三者都蘊含別離之意。

寶玉看後只是落淚,恰恰說明他是黛玉知己,他已看懂黛玉在詩中要表達的那種“夢想不能完成,生命即將走掉”的悲哀。這是一首真正的哀悼之作。


在文化的邊緣行走



《桃花行》,即是桃花詩,原系唐樂曲名,據唐武平一《景龍文館記》載,唐中宗景龍四年春,宴桃花園,群臣畢從,學士李矯等各獻桃花詩,中宗令宮女歌之,辭即清宛,歌乃妙絕。其中十二篇入樂府,號曰《桃花行》。

這裡作者借用舊題。行,原是樂曲的意思,古詩中的一種體裁,如漢樂府有《長歌行》、《短歌行》,魏晉有《燕歌行》、《從軍行》等,這裡的行即為歌行體,“歌”與“行”名稱雖不同,但並無嚴格的區別,後來就有“歌行”一體,形式相對比較自由,多用五言,七言,篇幅較長。在民間大眾也有相關的存在,稱為歌冊,如潮汕歌冊,為普通民眾自娛自樂之用。


《桃花行》出自曹雪芹《紅樓夢》第七十回“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雲偶填柳絮詞”,為林黛玉所作,後多有仿寫作品。書中寫到時逢初春時節,大觀園群芳又萌動了詩興,商量作詩,把寶玉找去商量。寶玉去後,大家正在看黛玉正作這首《桃花行》。海棠詩社建立後,只做了幾次詩,大觀園中變故迭起,詩社一散就是一年。現在大家看了黛玉這首詩,提起興來,重建詩社,改稱桃花社。但這已是夕陽晚景了。

《紅樓夢》從全篇情節發展來看,可以說是命薄如桃花的黛玉夭亡的象徵寫照。顰兒用強烈的對比寫法描述自己的痛苦,經過多次換韻,抒發的情感也隨著文字的變換而逐漸推進、深化。是由一個花人相映過渡到花人交融,達到景為情設、情為景觸的藝術效果,最後一氣呵成達至以花自喻薄命的立意。


紅樓夢裡林黛玉寫的《桃花行》: 桃花行: 桃花簾外東風軟,桃花簾內晨妝懶。簾外桃花簾內人,人與桃花隔不遠。 東風有意揭簾櫳,花欲窺人簾不卷。桃花簾外開仍舊,簾中人比桃花瘦。 花解憐人花也愁,隔簾消息風吹透。風透湘簾花滿庭,庭前春色倍傷情。 閒苔院落門空掩,斜日欄杆人自憑。憑欄人向東風泣,茜裙偷傍桃花立。

桃花桃葉亂紛紛,花綻新紅葉凝碧。霧裹煙封一萬株,烘樓照壁紅模糊。 天機燒破鴛鴦錦,春酣欲醒移珊枕。侍女金盆進水來,香泉影蘸胭脂冷。 胭脂鮮豔何相類,花之顏色人之淚。若將人淚比桃花,淚自長流花自媚。 淚眼觀花淚易幹,淚乾春盡花憔悴。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飛人倦易黃昏。 一聲杜宇春歸盡,寂寞簾櫳空月痕。


《桃花行》譯文: 簾外桃花盞開東風柔柔地吹拂,簾內的少女無心梳妝情緒慵懶。簾外的桃花和簾內的人兒,人與桃花相隔並不遙遠。 東風有意要揭起窗簾,桃花想要看看佳人簾子卻不肯捲起。桃花依舊在簾外盛開,簾裡的人兒卻比桃花還要清瘦。 花兒如果懂得憐愛佳人的話它也會憂愁,風兒把她們互相憐惜的心思透過簾子傳遞。東風穿過了斑竹作的簾子,桃花開滿了庭院,庭前的明媚春光只是讓人倍增傷感。

青苔長滿了院子,門幾虛掩,落日下一個人獨自靠在欄杆邊。憑欄的人兒在東風裡暗暗哭泣,穿著紅色的紗裙悄悄地站到桃花旁邊。 桃花桃葉相互交雜亂紛紛的,花兒吐出了新紅葉兒翠綠如碧。成千上萬的桃樹如同被裹在一層紅色的煙霧裡,如火似荼的桃花映紅了樓臺,照紅了牆壁模糊一片。 織女的織機上燒破了鴛鴦錦被掉落在地,春夢正酣要移走了珊瑚枕才能醒來。


侍女用金盆送了水進來,面容的倒影蘸在清冷的泉水中。 胭脂的顏色這麼鮮豔有什麼能和它相似呢?只有那桃花的顏色和人的眼淚。如果將人淚和桃花相比的話,淚水任它長流桃花仍然嫵媚。 含淚去觀賞桃花淚水容易乾枯,眼淚乾了春光已盡花兒也凋萎。凋謝的桃花遮掩著面容憔悴的人,桃花飛去人也疲倦天色已黃昏,杜鵑一聲啼叫春色已盡,只有那寂靜的窗簾上空空地照著月痕。

擴展資料: 《紅樓夢》中的寶黛愛情故事,波浪起伏,動人心脾,但大的高潮一是第三十二回的訴肺腑,一是第五十七回的紫鵑試情所引起的寶玉痴呆。 五十七回以後,寶黛愛情幾乎被擱置起來。第五十八回說兩個人見面,只些微談了談。情極而淡的愛情境界,見面已經不需要說什麼話,如同黛玉所說,你的話我早知道了。


此時的作者,轉而描寫了《紅樓》舞臺上其他人物的諸多表演,以及作為寶黛愛情環境的賈府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的複雜的人際關係和事件。 其間當然也很熱鬧,有人偷東西,有人打架,趙姨娘和唱戲的小丫頭們群毆,司棋鬧廚房,賈璉偷娶尤二姐,尤三姐自殺,王熙鳳大鬧寧國府等等。

寶玉和眾姊妹的活動,則有寶玉、寶琴、平兒、邢岫煙一起過生日,史湘雲醉臥芍藥裀,怡紅院群芳夜宴等,頗為旖旎好看。 但主要不是直接寫寶黛的愛情故事,大觀園內外環境和人事的倏忽變遷,對寶玉精神世界的影響可是不小。 書中說,因為冷遁了柳湘蓮,劍刎了尤小妹,金逝了尤二姐,氣病了柳五兒,接接連連,閒愁胡恨,寶玉被弄得情色若痴,語言常亂。


這是說除了寶黛愛情,寶玉還有泛愛的一面,所以稱做閒愁胡恨。一直到第七十回,寶黛愛情又被作者濃墨重彩地描畫了一番。 時光荏苒,不覺已是黛玉葬花後的又一個春天,初春時節,觸景傷情,林黛玉寫了一首歌行體的詩,叫《桃花行》。

大觀園眾姐妹請賈寶玉去看一首好詩,這首詩叫《桃花行》。先不論這首詩寫得怎樣,我想說的是賈寶玉對這首詩的感應,那種感應是知心知肺的、是深入骨髓的,是高山流水的。請看: “寶玉看了並不稱讚,卻滾下淚來。” 那麼,賈寶玉為何會落淚呢?緊接著一句,點明瞭原因: “便知出自黛玉,因此落下淚來,又怕眾人看見,又忙自己擦了。”


原來,一讀此詩,賈寶玉雖未見黛玉親作,卻已經知道是黛玉的作品了,正所謂文如其人,睹物思人也。我們能想像,一個人,當他讀到愛人的詩作時會感動傷心到落淚是什麼樣的情形嗎? 而且,請注意,這時候林黛玉是在場的。所以,我疑心,賈寶玉傷心落淚而“又怕眾人看見”,所為還是怕黛玉看見,眾人看見他落淚,必要調笑,黛玉必會知道,寶玉的心,只有黛玉懂,寶玉的淚,也只有黛玉懂,寶玉是怕引起黛玉傷心吶。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愛? 當然,寶玉對黛玉的瞭解,還要經受一番小小的考驗: 寶琴笑道:“你猜是誰做的?”寶玉笑道:“自然是瀟湘子稿。”寶琴笑道:“現是我作的呢。”寶玉笑道:“我不信。這聲調口氣,迥乎不像蘅蕪之體,所以不信。”寶釵笑道:“所以你不通。難道杜工部首首隻作‘叢菊兩開他日淚’之句不成!一般的也有‘紅綻雨肥梅‘水荇牽風翠帶長’之媚語。”寶玉笑道:“固然如此說。


但我知道姐姐斷不許妹妹有此傷悼語句,妹妹雖有此才,是斷不肯作的。比不得林妹妹曾經離喪,作此哀音。”眾人聽說,都笑了。 先是薛寶琴出場拷問,問賈寶玉這詩誰做的?賈寶玉說是林黛玉。薛寶琴說不是,是她做的。但是,賈寶玉依然堅持自己的判斷; 後是薛寶釵出來幫腔,用大道理反駁賈寶玉的判斷。但是,賈寶玉依然堅持自己的感受,認定是林黛玉之作。

在賈寶玉接連經歷過了薛寶琴和薛寶釵姐妹的考驗之後,眾人“都笑了”,對他的判斷做了不言而喻的肯定。大家不得不心悅誠服了,知黛玉者,寶玉也。 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就是,薛寶琴和薛寶釵,曾經都是一度被“誤認為”是要成為賈寶玉妻子的人,由這兩人來考驗賈寶玉,是不是有點像賈寶玉在愛林黛玉的過程當中經受的兩次誘惑呢?我看很像,也很有意味。


這時候,誰還會(包括林黛玉)因為賈寶玉其他那些小小的缺點而質疑他對林黛玉的愛情呢?這樣的人,林黛玉會不愛? 而林黛玉的表現呢? 大家注意,這個過程,林黛玉是在場的,但是她一句話沒說,曹雪芹甚至沒寫她的任何一個細小的動作和表情。

為什麼? 我以為,這表現的同樣是黛玉對寶玉的瞭解,因為,這時候: 1.黛玉不便說。 林黛玉說什麼都不妥,這是黛玉的身份。 2.黛玉不用說。 黛玉說什麼呢?根本不用說。以黛玉對寶玉的瞭解,黛玉知道寶玉會說什麼,怎麼說,她根本不用擔心寶玉會猜錯,因為,他們的“心”,早已經在一起了。 這就是賈寶玉和林黛玉鑄就的一段千古愛情的基礎,首先,他們是千古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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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黛玉的《桃花行》寫得太悽悽慘慘慼戚,作為讀者的我,作為局外人的我讀到“淚眼觀花淚易幹,淚乾春盡花憔悴”,都禁不住淚眼朦朧,何況是局中人寶玉呢?更何況寶玉與黛玉又彼此心心相印呢?

《桃花行》出現在七十回《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雲偶填柳絮詞》中,此時賈府已經開始露出衰敗的跡象,大觀園裡的兒女們已經走向成熟,寶玉和黛玉也不再像小時候經常鬧矛盾,經過幾次試探,彼此已經深深地明白彼此的內心。寶黛愛情發展到現在,已經無需試探,彼此的一句話,一個眼神就會知道彼此內心的想法。此時寶玉看見黛玉的這樣一首泣血的內心獨白,想想黛玉的性格和種種遭遇,自然會淚流不止。

從《葬花詞》到《秋窗風雨夕》再到《桃花行》,見證了黛玉在賈府成長的心路歷程。她和寶玉從兩小無猜,到逐步長大的猜忌,再到成長中的少男少女之間的相互試探,到後來彼此之間的心心相印,都印證在這三首黛玉用生命寫成的詩篇裡。

《葬花詞》在第二十七回,因黛玉聽說賈政叫寶玉過去,記掛著寶玉,到怡紅院中去看寶玉,偏偏晴雯生氣不開門,黛玉惱在寶玉身上,獨自來到和寶玉當日葬花的地方,邊哭邊數落。這時的寶玉黛玉,還是小孩子,常常因為小事拌嘴吵架,但是一會兒就會和好,這次也是這樣。黛玉的《葬花詞》雖然也傷感,而且黛玉還在哭泣,然而在這時的寶玉聽來,不過以為是那一個丫頭受了委屈在訴苦。寶玉聽到最後那幾句“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雖然也傷感,但是這時的傷感卻不僅僅是為黛玉,而是想到將來眼前的這一切都終將化為泡影而傷感。這時的寶玉黛玉都還不知道真正的愁滋味,還處在“為賦新詩強說愁”的階段。

等到第四十五回的《秋窗風雨夕》,經過和寶釵的懇談,黛玉放下了心中對寶釵的敵對,真正把寶釵當成了知己。在一個秋雨瀝瀝的夜晚,寫下了這首詩。從這首詩中,我們分明看出了一個少女內心的迷茫和無處傾訴的苦悶。這時的黛玉,隨著年齡的增長,內心越來越細膩,對寶玉的言行舉止越來越敏感,對自己的未來越來越迷惘。雖然內心和寶玉之間越來越近,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表面上卻不得不和寶玉保持距離。以至於在無人的夜晚,想想自己的未來一無所知,不禁滿腹惆悵,提筆寫下了這首詩。而此時的寶玉,自己內心是早已經認定了黛玉的,看見了黛玉寫的這首詩,並不理解黛玉的內心所思所想,他只從字面意思看出這首詩寫得朦朧悽迷,正好符合了他喜歡的脂粉氣味,所以不禁叫好。

最後到了七十回的桃花詩,此時的寶玉黛玉,經過了多少次的相互試探,尤其是紫鵑的試探,寶玉把真心話掏了出來:

“原來你愁這個,所以你是傻子。從此後再別愁了,我只告訴你一句話,活著,咱們一處活著,不活著,咱們一處化灰化煙,如何?”

等到紫鵑回到瀟湘館,把寶玉的話還有在怡紅院的所見所聞告訴黛玉,黛玉“直泣了一夜 ”。可見,此後的黛玉,已經明白了寶玉的內心,以後的寶玉無須自己再去試探了。

按說,從此以後,寶玉黛玉可以彼此放心了,無需再有什麼顧慮。但是,這只是他們兩個不成年的少男少女的想法,賈府的關係錯綜複雜,千絲萬縷,他們的婚事豈能是他們自己就能做主的呢?此後的賈府,開始出現衰敗的跡象,一連串的事故頻頻發生:

冷遁了柳湘蓮,劍刎了尤小妹,金逝了尤二姐,氣病了柳五兒,連連接接,閒愁胡恨,一重不了一重添。弄得情色若痴,語言常亂,似染怔忡之疾。

寶玉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看見了黛玉寫的《桃花行》,”桃花簾外開仍舊,簾中人比桃花瘦。”讀到這裡,想想無父無母的黛玉寄居在自己家,越長大內心越孤單,而自己除了用言語寬慰別無他法,眼看黛玉因心思太重而日漸消瘦,寶玉的內心一定如萬箭穿心。再讀到最後句句帶淚,“胭脂鮮豔何相類,花之顏色人之淚,若將人淚比桃花,淚自長流花自媚。淚眼觀花淚易幹,淚乾春盡花憔悴。”相信他一定想到了無數個夜晚,黛玉獨自躺在床上,想起父母雙亡,孤苦伶仃,默默流著眼淚到天明。此情此景,不光寶玉會掉淚,就是其他的人看了這些,瞭解到黛玉的遭遇和心事,也會留下同情的淚水。

尤其是最後一句 :“一聲杜宇春歸盡,寂寞簾櫳空月痕!”杜鵑鳥那聲聲“不如歸去,不如歸去”的叫聲,彷彿就是黛玉內心的掙扎與呼喚,最後人去屋空,只剩下明月空照簾櫳。寶玉讀到這裡,是不是感應到了黛玉的離去呢?

寶玉本就“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而黛玉的這首《桃花行》寫得有緣有故,寶玉黛玉此時已經心心相印。所以,寶玉對這首詩的稱讚在心裡,這首詩觸動了他的心靈,卻表現在了他的臉上,他這次的流淚,真的不是“無故”了。


石徑斜


《紅樓夢》的第七十回“林黛玉重建桃花社,史湘雲偶題柳絮詩”中交待,說寶玉“便知出自黛玉,因此落下淚”,由此可見寶玉落淚的原因主要還是因為林黛玉。

首先,林黛玉才華出眾,《桃花行》這首詩寫的非常悽美,並且由物及人,把黛玉自己的命運隱喻其中,尤其最後一句“一聲杜宇春歸盡,寂寞簾櫳空月痕”隱隱有離別的意思。寶玉是性情中人,首先就被詩文感動。

第二,賈寶玉懂林黛玉,字裡行間,能感受黛玉的心境,這詩歌字字是淚,行行是憂,一字一句都寫的黛玉自己,寶玉本就是憐香惜玉之人,更何況這是他鐘情的黛玉的心聲,寶玉此時已經不僅僅對文字的感動,更是對黛玉的境遇感同身受。

另外寶玉從詩裡讀到黛玉的傷痛之處,想到黛玉父母雙亡,林家樹倒猢猻散,他也不敢想象這種事情如果發生在賈家是怎樣的,榮華富貴消逝倒是其次,關鍵姐姐妹妹們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桃花行》這首詩也預示著黛玉終將離去,寂寞瀟湘館,難尋故月痕,這裡不難看出黛玉是寶玉在紅塵中最大的牽絆。





小遠2020


在紅樓夢的第七十回“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雲偶填柳絮詞”中,大觀園又迎來一個春天。寶玉被史湘雲叫去讀了一首詩《桃花行》,整首詩是這樣的:

桃花簾外東風軟,桃花簾內晨妝懶。

簾外桃花簾內人,人與桃花隔不遠。

東風有意揭簾櫳,花欲窺人簾不卷。

桃花簾外開仍舊,簾中人比桃花瘦。

花解憐人花也愁,隔簾消息風吹透。

風透湘簾花滿庭,庭前春色倍傷情。

閒苔院落門空掩,斜日欄杆人自憑。

憑欄人向東風泣,茜裙偷傍桃花立。

桃花桃葉亂紛紛,花綻新紅葉凝碧。

霧裹煙封一萬株,烘樓照壁紅模糊。

天機燒破鴛鴦錦,春酣欲醒移珊枕。

侍女金盆進水來,香泉影蘸胭脂冷。

胭脂鮮豔何相類,花之顏色人之淚,

若將人淚比桃花,淚自長流花自媚。

淚眼觀花淚易幹,淚乾春盡花憔悴。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飛人倦易黃昏。

一聲杜宇春歸盡,寂寞簾櫳空月痕!

這是一首抒情詩,刻畫了一個孤獨而傷感的觀花女子形象,整首詩讀起來纏綿悽切,而又柔腸百轉,觸動人的靈魂深處。寶玉看著看著就落下淚來,而且一下子就瞧出是黛玉所做。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首先,寶玉對黛玉是真愛,關心著她的一切。

在曹雪芹的設定中,黛玉前世是西方靈河畔的絳珠仙草,寶玉是赤霞宮的神瑛侍者,用甘露灌溉絳珠仙草。為了償還灌溉之情,絳珠仙草隨著神瑛侍者降世為人,把自己一生的眼淚還給他。

由於他們的情緣前世註定,因此二人第一次相見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特別是寶玉,對黛玉印象非常好,看著她簡直就是“神仙似的妹妹”,既給她送字又因為她砸玉的。而且寶玉對黛玉的喜歡不只是簡簡單單地荷爾蒙作用,更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朝夕相處培養積累下來深厚的感情。

便是寶玉和黛玉二人之親密友愛處,亦自較別個不同,日則同行同坐,夜則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順,略無參商。

寶玉也曾這樣說:

一桌子吃飯,一床上睡覺。

在日常的相處過程中,寶玉都是事事想著黛玉,處處讓著黛玉:

當初姑娘來了,那不是我陪著頑笑?憑我心愛的,姑娘要,就拿去,我愛吃的,聽見姑娘也愛吃,連忙乾乾淨淨收著等姑娘吃。

丫頭們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氣,我替丫頭們想到了。

可見他們的感情基礎是非常牢固的,所以寶玉對黛玉的愛是刻到骨子裡的,到“睡裡夢裡也忘不了你”的地步。黛玉自小身體較弱,愛咳嗽,容易失眠。寶玉把這件事記在心上,冬天的時候忙中偷閒還不忘問黛玉:

“如今的夜越發長了,你一夜咳嗽幾遍?醒幾次?”

寶玉知道黛玉多愁善感,也明白黛玉也真心的關心著自己,因此也不願意她常常傷感難受。寶玉捱打後,黛玉來看他,他見黛玉“兩個眼睛腫的桃兒一般”,便忍著疼痛勸慰她,並騙她自己並不怎麼疼。

你又做什麼跑來!雖說太陽落下去,那地上的餘氣未散,走兩趟又要受了暑。我雖然捱了打,並不覺疼痛。我這個樣兒,只裝出來哄他們,好在外頭佈散與老爺聽,其實是假的。你不可認真。

《桃花行》是一首傷感的詩,裡面充滿了愁緒。寶玉看到詩後,明白黛玉又在觸景傷懷了,感受著黛玉的情感,自然“滾下淚來”。

其次,寶玉懂黛玉,明白她心中的痛苦。

寶玉和黛玉屬於靈魂伴侶,寶玉不喜歡仕途經濟,黛玉也從不在寶玉面前“說混賬話”,勸他讀書上進。黛玉靈魂高潔,心中充滿了詩意,寶玉也不願與世俗同流合汙,始終把女兒情思看得非常重要,所以他們常常是一個眼神都能懂得彼此。

寶玉在讀《西廂記》的時候發現枝頭的桃花落得滿身滿書,想要抖落下來,又害怕被人的腳步給踐踏了,於是就把花瓣用衣服兜到池邊,抖落到池中,讓落花隨水漂流而去。與此同時,黛玉建了一個花冢,把花掃了裝在絹袋裡,用土埋了,讓花瓣隨土而化,比把花抖落在水裡被外面的東西汙染了要乾淨。

可見他們都是一樣的人,所以他們能夠在一起讀《西廂記》,黛玉寫的詩作寶玉也能感同身受。先前黛玉邊葬花邊唱自己寫的《葬花吟》,寶玉聽到後反應非常大:

不想寶玉在山坡上聽見,先不過點頭感嘆,次後聽到“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等句,不覺慟倒山坡之上,懷裡兜的落花撒了一地。

這首《桃花行》是黛玉繼《葬花吟》之後,又一首充滿自憐的詩。兩者風格同出一路,寶玉自然能讀懂黛玉在詩中傾注的思想感情。

最後,黛玉自小經歷離喪,與寶玉的感情前途渺茫。

因為寶玉真心愛著黛玉,也懂黛玉,所以他能明白黛玉心裡到底傷感著什麼。黛玉自小父母雙亡,一直寄人籬下。但是賈府裡的日子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使她這個無依的孤女心中充滿了孤寂感和無助感。

寶玉和黛玉雖然兩人心心相印,但是由於無人替他們做主,所以他們的愛情之路充滿了坎坷,不知道將來會如何。無論是黛玉也好,寶玉也罷,都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感受到周圍環境給自己的束縛與壓迫。

在寫這首詩之前,賈府經歷了種種變故,“敏探春興利除宿弊”,尤三姐自刎而死,柳湘蓮出家入空門,尤二姐被王熙鳳害死。這些事情,黛玉和寶玉看在眼裡,更給他們平添感慨。

所以,寶玉就知道這首詩是黛玉作的,不是寶釵也不是寶琴,只有黛玉這樣的人才能做出這樣的詩。

寶琴笑道:“你猜是誰做的?”寶玉笑道:“自然是瀟湘子稿。”寶琴笑道:“現是我作的呢。”寶玉笑道:“我不信。這聲調口氣,迥乎不像蘅蕪之體,所以不信。”寶釵笑道:“所以你不通。難道杜工部首首隻作‘叢菊兩開他日淚’之句不成!一般的也有‘紅綻雨肥梅’‘水荇牽風翠帶長’之媚語。”寶玉笑道:“固然如此說。但我知道姐姐斷不許妹妹有此傷悼語句,妹妹雖有此才,是斷不肯作的。比不得林妹妹曾經離喪,作此哀音。”眾人聽說,都笑了。

然而這首詩如此傷感,裡面有無窮無盡的愁緒,寶玉怎會不無動於衷呢?他看了,自然會留下眼淚來。


蝴蝶滄海


寶玉讀《桃花行》為什麼落淚?因為他讀出了黛玉的泣血心殤,觸動憫懷,故而滾下淚來。

寶玉和黛玉從小耳鬢廝磨,更兼靈犀一線心意相通,只需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明晰對方所想。《桃花行》有三十四句,洋洋灑灑的一篇,足夠寶玉窺盡黛玉的悽悽之愴了。

寶玉心知黛玉,能讀懂她,也賞識她。三十七回作海棠詩,李紈推寶釵為魁,寶玉壓尾。寶玉對自己的詩壓尾心服口服,卻覺得“蘅、瀟二首還需斟酌”。他並非有意揚黛抑釵,而是出於對黛玉這首詩的衷心讚賞。

寶玉對黛玉的情懷很熟悉,以至於能輕易拆穿寶釵和寶琴的誑語。正因為能知她所知,感她所感,寶玉平時對黛玉的關懷能細到極處。

第十九回,寶玉午飯後來看黛玉,見黛玉睡在床上,怕她睡出病來,推醒她,陪她說話,還編出耗子精的故事來給她解困。

第六十四回,寶玉去看黛玉,在沁芳橋附近遇見雪雁帶著兩個婆子,手中都拿著菱藕瓜果。寶玉從雪雁那裡得知黛玉又哭了一回,還寫了許多詩。寶玉以為黛玉秋季祭奠父母,知她有感於心。想去勸,又怕她情緒不得宣洩煩惱鬱結於心,若不去,又怕她過於傷感無人勸止。於是他先去鳳姐那裡少坐一陣,再返回來設法開解。“既不至使其過悲,哀痛稍申,亦不至抑鬱致病。”

第四十五回,秋雨扣夜,黛玉心有所感,作成《秋窗風雨夕》。這時寶玉頂著涼風冷雨來了,進來就問藥問食,還舉著燈遮著手向黛玉臉上照了照,看到臉上的氣色好了些,才笑了。

寶玉對黛玉總是細緻的體察,入微的惦念。當他看到黛玉再一次的發出離喪之悲,知道她的內心又歷經過一次風淒雨瀟,他如何不哀如何不泣?寶玉之淚,為黛玉而流,為知己而酬。





飛露灑我裳


《桃花行》比《葬花詞》更悲,寶黛的感情卻進入了甜蜜期

紅樓夢第七十回中,散了一年的詩社要開,寶玉被邀請到沁芳亭,當時已經有了桃花詩,湘雲還建議把海棠社改為桃花社。

奇怪的是寶玉初看到《桃花行》,並不點贊,卻滾下淚來。原因是寶玉知道,這首必定是黛玉的作品,怕別人看到,把眼淚擦去了。當時薛寶琴和薛寶釵姐妹倆,還設置了種種障礙考驗寶玉。說句實在話,第一次讀的時候,我都相信是薛寶琴寫的《桃花行》了,但寶玉卻經受住了考驗,他確信這是黛玉的作品。

因為寶玉深知,只有黛玉才能寫出如此悲傷的《桃花行》,而薛寶琴是寫不出這種離喪的哀音,即便是薛寶琴願意寫出這樣的悲調,薛寶釵也斷不會讓她寫這樣的傷悼語句。由此可見,這個時候的寶玉最懂黛玉,而黛玉也比之前成熟,他們的愛情已經挑明,雖然各懷心事,但此刻他們的愛情已經進入了甜蜜期,至少是短暫的甜蜜期。






奇怪視頻君


你好,我是國風!

怎麼有什麼難理解的?因為林黛玉寫的桃花行是一首傷春感身之作。每一段都慨嘆了自己的命運坎坷,寫得非常的淒涼。用賈寶玉的話說就是“我知道姐姐斷不許妹妹有此傷悼語句,妹妹雖有此才,是斷不肯作的。比不得林妹妹曾經離喪,作此哀音。”

此語可以看得出寶玉深知林黛玉做此詩時的心境。所以自然產生出憐憫之情。對她的哀怨感同身受!所以才會落下淚來!

從這一點上也可以看出,寶玉不愧為黛玉的知己。很懂得黛玉想些什麼,寫些什麼。要表達些什麼。這一點恐怕是別人所不能深切理解的!

最後附上桃花行一文,詔讀者同感!

桃花簾外東風軟,桃花簾內晨妝懶。簾外桃花簾內人,人與桃花隔不遠。東風有意揭簾櫳,花欲窺人簾不卷。桃花簾外開仍舊,簾中人比桃花瘦。花解憐人花也愁,隔簾消息風吹透。風透湘簾花滿庭,庭前春色倍傷情。閒苔院落門空掩,斜日欄杆人自憑。憑欄人向東風泣,茜裙偷傍桃花立。桃花桃葉亂紛紛,花綻新紅葉凝碧。霧裹煙封一萬株,烘樓照壁紅模糊。天機燒破鴛鴦錦,春酣欲醒移珊枕。侍女金盆進水來,香泉影蘸胭脂冷。胭脂鮮豔何相類?花之顏色人之淚,若將人淚比桃花,淚自長流花自媚。淚眼觀花淚易幹,淚乾春盡花憔悴。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飛人倦易黃昏。一聲杜宇春歸盡,寂寞簾櫳空月痕!


國風1974


寶玉讀黛玉《桃花行》古詩體,不禁暗自流淚,只因寶玉本是多情之人,恰逢暮春之初,桃之夭夭即將轉為落英繽紛、綠肥紅瘦之時,又素喜黛玉之品格、同情黛玉之可憐孤苦身世,再加黛玉詩言豐、情真、意切,格調婉轉、纏綿、哀怨動人,故不覺內外交感,情動於衷而形之於外,“因此落下淚來”。

首先,寶玉流淚是真情流露,前提是寶玉乃是“多情之人”。

作為作者的主要代言人,寶玉的“多情”不僅僅是容貌上的溫柔英俊、“嗔視多情”。

第三回作者借初見寶玉的黛玉之耳目,寫出了寶玉容貌含情之特點:

“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雖怒時而若笑,即嗔視而有情。【甲戌側批:真真寫殺。】……越顯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轉盼多情,語言常笑。天然一段風騷,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

怡紅公子之“多情”還體現在他對自然萬物之多愁善感,對自然人世變化的敏感多悟上。

其父賈政用五個字來形容寶玉,稱他為“精緻的淘氣”。據我看來,這正體現了即使是至親骨肉也對寶玉的多情特質極不理解,反倒正是作者極力讚揚的寶玉的可貴可取之處。

作者在原稿最後幾回的警幻情榜上把寶玉列為“情不情”,也是這個意思。這個對解讀寶玉多情性格極為重要的三字信息,在脂硯齋的批語中不止一次被披露出來,也算是石破天驚之語了:

【甲戌眉批:按警幻情榜,寶玉系“情不情”。 凡世間之無知無識,彼俱有一痴情去體貼。——脂評本第八回 “比通靈金鶯微露意 探寶釵黛玉半含酸

除了上面列舉,還有一處最為典型的經典情節,也是周汝昌老先生在文章中多次擊節稱賞的地方。

原著在第五十八回“杏子陰假鳳泣虛凰 茜紗窗真情揆痴理”。

話說又一年清明之日,賈府自然按舊例祭祖,寶玉因上回受慧紫鵑“林姑娘回蘇州”之試探受到驚嚇,病體未痊癒而未去鐵檻寺。

於是“從沁芳橋一帶堤上走來”,看到杏花已褪殘紅,葉下青杏尚小,就深愧於心,覺得辜負了杏花;進而聯想到剛才遇到的邢岫煙,業已許下夫婿(薛蝌),不久園中自然就會少了一位好女兒;進一步推去,以後杏樹子落枝空,邢岫煙“未免烏髮如銀,紅顏似槁了,因此不免傷心,只管對杏流淚嘆息”;復又看到一隻雀兒,引發他“呆性”,他又想到:

這雀兒必定是杏花正開時他曾來過,今見無花空有子葉,故也亂啼。這聲韻必是啼哭之聲,可恨公冶長不在眼前,不能問他。但不知明年再發時,這個雀兒可還記得飛到這裡來與杏花一會了?”

諸如此類,不可盡述。

看似閒筆,其實正是作者寄寓深沉之處。試想,寶玉對自然萬物尚且能如此“痴傻”用情,那他對人對事,特別是對園中的女兒又該如何呢?

其次,寶玉之流淚,還要看其時節之觸發,時機之湊巧。

寶玉、黛玉深愛的《牡丹亭》裡,有杜麗娘在後花園裡吟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發出了年輕女子天性受到春天的激發但身心受到壓制而產生的苦悶追問。

對寶玉來說,何嘗不是如此?

陽春三月,暮春之時。彷彿昨天還是春光滿園、奼紫嫣紅,轉眼間就成了花飛花謝花滿天。此情此景,怎的不讓寶玉、黛玉這樣的鐘情之人銘感五內,怎的不讓人對花流淚、望月傷懷?

所以,寶玉的多情之舉多發生在暮春時節(如上文提及的第二十三回,第五十八回,第七十回),也就是自然的了。

再次,寶玉黛玉讀詩流淚,還在於他是真的有感同情於黛玉的孤獨、高潔,還在於他與黛玉兩個此時已是心意相通,還在於他是黛玉真正的知己。

寶玉黛玉兩個,在原著中第四十幾回的時候,經過以前的相互試探,彼此間心意已是相當明確了。

比如在第四十五回,寶釵來看望黛玉,兩人進行過一番傾心交談後,寶玉也來問候黛玉。進門就就連發三問,表達殷殷關愛之情:

寶玉忙問:“今兒好些?【庚辰雙行夾批:一句。】吃了藥沒有?【庚辰雙行夾批:兩句。】今兒一日吃了多少飯?”【庚辰雙行夾批:三句。】

而在此問話之前,因下雨寶玉頭戴斗笠、身著蓑衣,黛玉就打趣問“哪裡來得漁翁”,寶玉方在下文敘說斗笠來歷,並稱男女均可穿戴,要送給黛玉。黛玉稱不要,說“成個畫兒上畫的和戲上扮的漁婆了”,不小心就透露了真情實感;寶玉看了黛玉作的《秋窗風雨夕詞》,連聲叫好;寶玉離開時,還不忘囑咐黛玉想吃什麼,只管告訴自己。

這些都充分說明此時寶玉、黛玉已經是互為知心知己了,而第五十七回紫鵑的“情辭試忙玉”更是堅定了兩人的心志:

林黛玉近日聞得寶玉如此形景,未免又添些病症,多哭幾場。今見紫鵑來了,問其原故,已知大愈,仍遣琥珀去伏侍賈母。夜間人定後,紫鵑已寬衣臥下之時,悄向黛玉笑道:“寶玉的心倒實,聽見咱們去就那樣起來。”黛玉不答。紫鵑停了半晌,自言自語的說道:“一動不如一靜。我們這裡就算好人家,別的都容易,最難得的是從小兒一處長大,脾氣情性都彼此知道的了。”

於是,但寶玉再次讀到瀟湘子與《秋窗風雨夕詞》同樣格調的傷春之作《桃花行》時,基於對黛玉境況、內心的瞭解,不禁黯然泣下。

最後,寶玉之讀詩流淚,也在於黛玉詩歌寫得高明,意境哀婉而動人。

我們且看這首《桃花行》全詩:

現試作賞析。

結構上三個層次(如上圖),開頭十六句(前八個句號)著重描述抒情主人公(即簾內人黛玉)的種種舉動神態,表現因桃花謝落而引發的一片傷春之情。中間八句渲染桃紅之豔和隕落之慘淡,最後十句照應起首,昇華到“淚眼觀花淚易幹,淚乾春盡花憔悴”之境,表達了人花相惜、物我合一的傷感落寞,用愁悶欲絕的啼血杜鵑發出春盡人老的無限哀鳴!

本詩採用古體形式,更長於情感之酣暢抒發,意境自然哀怨動人,讀來讓人潸然淚下,與古人“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有異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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