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逝》化身子君的理想悄然而逝,魯迅以愛之名寫下了理想的幻滅

自古以來,文人士大夫的理想從未改變,那就是“為天地立正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盛世時代,傳承歷代學問,樹立國家精神;遭遇亂世,為民請命,與國分憂,努力開創太平世界。中國文人的使命感自古傳承,而魯迅則是現代擔當使命的文人。

每一個民族都有大師級的思想家和文學家,他們是思想的先行者,他們是文學的領路人和原創者,而後人可以從他們的作品中不斷地的思考,得到新的啟示。而魯迅顯然是我國現代的思想家和文學家。他的思考的最大特點是,始終立足於中國的土地,從中國的現實問題出發;而對問題的開掘,又能夠探測到歷史和人性的深處和隱蔽處。因此,他的思想與文學具有極強的現實性,又具有超越性和超前性;而且絕不是某種外來思想或傳統思想的搬弄,而是真正的“中國的和現代的”…… 他對中國國情的把握,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和高度。

《傷逝》化身子君的理想悄然而逝,魯迅以愛之名寫下了理想的幻滅

魯迅:感受著眾生的痛

魯迅的《傷逝》自誕生以來,有很多解讀方式,通常的解讀方式是用魯迅的《娜拉走後怎樣》來闡釋《傷逝》。在電影《傷逝》的開端,以娜拉出走前的自白開場,子君在臺下看著奔向自由的娜拉,眼裡是羨慕和認同。子君的形象或許是娜拉式的女性,而我覺得《傷逝》並不是在單純講述一個女性選擇婚姻自主的故事,也不像評論家所猜測的魯迅在感嘆兄弟情分的喪失。我認為涓生是新時代知識分子的象徵,而子君象徵著知識分子所追求的理想。子君漸漸在愛情婚姻裡漸漸消亡,正如知識分子的理想在現實裡逐漸被粉碎。魯迅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在他眼中,幸福和美好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看見了世間的種種悲哀,洞察了萬物悲劇的根源,而他自己卻與幸福相隔甚遠。

魯迅的文字對後人的啟示從未停止,魯迅當然不會給我們提供解決現在問題的答案,但他常常給我們思想的啟迪。今天我們面對生活和理想,常常有許多困惑和無奈,而魯迅早在《傷逝》裡通過涓生的口吻向我們講述過關於理想的追求和幻滅。小說注重人物神態的描寫,從子君眼神的逐漸變化,我看到了理想從誕生到幻滅的過程。

理想誕生

她總是微笑點頭,兩眼裡瀰漫著稚氣的好奇的光澤。

涓生初遇子君:帶著微笑的酒窩,子君走向了涓生,和涓生在一起談家庭專制,談打破舊習慣,談男女平等,談泰戈爾,談雪萊……

涓生是一個愛學習,有理想,愛好文學,有翻譯才能的青年知識分子。涓生的理想有對自由生活的嚮往,有對自由戀愛的渴望,更有報效國家的志向。而子君就像一抹清風走進了他的世界,天真的子君渾身散發著求知若渴的希望,這不就是理想的味道嗎?化身理想的子君就這樣悄悄走進了涓生的世界,一起到來的還有無盡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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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的化身——子君

"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沒有干涉我的權利"。在與涓生交際了半年之後,子君堅決地說出了這樣的話。而這些話不僅震撼了涓生,也讓涓生看到了中國女性的希望,他看到的不是女性獨立自主的希望,而是自己在新時代裡展現理想抱負,施展本領的希望。充滿希望的涓生,期待著在不遠的將來可以看見自己輝煌的未來。“她目不邪視地驕傲地走了。”子君是驕傲的、自信的,這時的涓生對於理想也是這樣的驕傲而自信。

涓生面對理想也曾熱烈的追求過,就像他曾經將自己純真熱烈的愛展示給子君,眼含淚水,單膝跪下,握住子君的手,多少甜言蜜語,海誓山盟定格在理想滿懷的時刻。這時候理想化作心中無限的溫柔和暖流,流淌在涓生心中,讓涓生敢於衝破一切去為之奮鬥。

追求理想

孩子似的眼裡射出悲喜,但是夾著驚疑的光,雖然力避我的視線,張皇地似乎要破窗飛去。

理想的純真與美好,就像子君孩子似的眼,面對涓生的追求,子君天真的眼神裡透出的喜悅裡,雖然也有惶恐和疑惑,但都都敵不過熱烈的愛。就這樣在這天真、惶惑而熱烈的愛裡,他們開始了同居的生活。

涓生和子君度過了一段最幸福的時光,這是一段為理想而努力奮鬥的時光,追求理想的路上從不在意別人的譏笑和輕蔑,當涓生遇到了困難,他立刻想起自己的理想,用無畏的精神來對抗一些困難,緩緩前行。這段理想的代價是子君與自己家庭的決裂,涓生與朋友的絕交。他們的世界只剩下兩個人的清靜生活,從親密的交談,到沉默,到漸漸讀遍對方的身體,讀懂對方的靈魂,到漸漸清醒,而漸漸的也心生隔膜。

《傷逝》化身子君的理想悄然而逝,魯迅以愛之名寫下了理想的幻滅

涓生曾經義無反顧的追求理想

追求的理想的路上從來不是灑滿鮮花的小路,也不是充滿陽光的晴朗。涓生執著於理想,卻沒有預料過實現理想要經歷的痛苦和絕望,於是他漸漸在生活中開始不快活起來,他開始對子君心生怨懟。

路遇挫折

她只看了我一眼,不開口,神色卻似乎有點悽然。兩眼注視空中,出神似的凝想著。

衝破一切障礙的涓生,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勇往直前,卻遭遇了接二連三的打擊。失業,求職無望,譯書投稿無果。當失業的消息傳來,涓生對未來還是有信心的,他覺得自己可以給人抄寫,教讀,譯書,對於生活他依然抱有希望。而子君作為理想的化身卻漸漸黯淡下來,悽然的神色,常常兩眼凝神,不知所思。如果說子君是面對生活產生了恐懼,不如說是理想在現實面前顯得卑微而黯淡失色,理想不再是照亮前途的明燈,而成了悽然生活裡的殘照,就像涓生的生活裡,漸漸地要在油雞和叭兒狗中間覓食。

油雞和叭兒狗阿隨是子君愛惜的小生命,如果說子君是涓生的理想,那麼油雞和阿隨則是理想的附著和外在表現。子君對阿隨的愛,就像涓生對理想的守護,阿隨因吃不飽漸漸消瘦,而涓生的理想是不是也正在萎縮呢?油雞們逐漸成為盤中餐食,阿隨也難逃被拋棄的命運。涓生用布包袱蒙著頭將阿隨送到了西郊,扔在了土坑裡,

涓生殘忍扔掉的不是阿隨,而是他追求理想的信念,從此在他的心中已經沒有了對理想堅定的追求,只剩下悽慘的神色和冰冷的心。

理想幻滅

子君從此便失掉了她往常的麻木似的鎮靜,雖然竭力掩飾,總還是時時露出憂疑的神色來。

涓生在一次次求職無門,生計堪憂的情況下,終於明白“人必先活著,愛才有所附麗。”理想在現實面前無情的幻滅。他將追求理想路上遇到的困難歸因於子君,而子君此時成為了自己活下去的絆腳石。他覺得自己一個人總是來去自由,可以覓得生路的,而漸漸失去光彩的子君已經成了自己奔向新生活的阻礙。理想和現實生活發生了衝突,現實首先是生計問題,生計解決不了,如何談理想?面對時而溫暖、時而冷漠、時而稚氣的子君,涓生一次次竭力掩飾自己的冷漠,想要給她一點慰藉,但這掩飾漸漸變得虛偽,而這虛偽影響了涓生去開闢新的生路。

《傷逝》化身子君的理想悄然而逝,魯迅以愛之名寫下了理想的幻滅

失去了子君,丟失了理想

她臉色陡然變成灰黃,死了似的;瞬間便又蘇生,眼裡也發了稚氣的閃閃的光澤。這眼光射向四處,正如孩子在飢渴中尋求著慈愛的母親,但只在空中尋求,恐怖地迴避著我的眼。

涓生最終下定了決心,那便是和子君分離,也就是拋棄理想。他覺得新的希望只能在於他和子君的分離,於是他鼓足決心,說出了讓子君勇往直前的話,並說出“我已經不愛你了”這樣的話。而子君的神色便像是死了似的,眼神裡卻仍然渴望著愛情,仍然想在涓生這裡尋覓愛情,而涓生卻只能逃離子君,逃離自己心中曾經炙熱的理想。

涓生不止一次地想到了子君的死,因為子君是自己的理想,如果自己拋棄了理想,那麼理想只剩下死亡一個選擇。涓生來自靈魂的自責,他還沒有忘卻翅膀的扇動,因為理想還剩下微弱的喘息,他渴望走出寒冬後遇到生機,而他最終迎來的不是春意盎然的新事物,而是子君的悄然離開和死訊。

何方是生路

初春的夜,那麼長,涓生開始想象子君死後的葬禮,她獨自負重的前行,漸漸消失在黑暗裡。涓生新的生路里的第一章便是告別理想,在告別裡為子君寫下悔恨和悲哀。涓生選擇遺忘子君,遺忘理想,然後跨進新的生活裡,默默的前行。

《傷逝》化身子君的理想悄然而逝,魯迅以愛之名寫下了理想的幻滅

前路在何方

理想已經幻滅,那暮春裡的幸福,曾經的安寧生活,寒冬裡的齟齬,都已經隨著時光而逝去,涓生在漫漫春夜裡漸漸藏起了心中的創傷,遺忘了過去,邁進了新的生活,而這新的生活又是怎樣的生活,涓生不知道,魯迅也不知道。

結語

《傷逝》用涓生自白的形式,將理想化身為子君,將涓生的理想化為對愛情的追求、挫折與幻滅,讓我們看見愛情逝去的哀傷,涓生的自我悔恨。而我看見了小說裡不發一言的子君,並不是真正的女性形象,而是涓生美好而浪漫的理想,在現實面前漸漸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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