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2020年2月19日凌晨，武漢疫情發展日漸趨於平穩之際，和全國大多數同胞一樣，我已在家窩居二十天有餘。
好在每日足不出戶於我一兩個月不算多，未覺難熬，這般腐宅成自然。若非聽到陳鴻宇的《一如年少模樣》這詞美得讓我驚鴻一瞥，只怕難以想起十幾年前我在二里半的文學院裡見過一群彈著吉他，詞曲俱佳的男同學，繼而又穿越時光看見記憶深處的故鄉曠野，二十幾年前那些為了各自的領土揮斥方遒，南征北戰的少年們。那樣星空絢爛得如同華麗舞美的夜，連同那個嚮往自由，無知無畏的少年，再也難見到。像歌詞裡唱的，“後來奔忙，後來失望，後來故鄉，是他鄉”。今日深夜飲酒，自問還對得起年少輕狂的英雄夢嗎？
記得小的時候，爸媽在外做生意，我和哥哥弟弟的童年是在不停轉學和寄宿中度過，這個學校讀一年，那個親戚家放一個。回憶裡最刻骨銘心的除了有外公每晚“吧嗒”作響的旱菸袋和明媚得太陽光般耀眼的笑容，外婆和舅舅給的“角票”換來的香甜鮮亮的’辣椒糖’，還有和奶奶飯後屋外乘涼見過的夏夜的星空，美得炫目。那時還愛乾淨的奶奶總是拎桶水一邊用毛巾洗著臉和牙齒一邊說那些劃過夜空的流星，就是星星“拉肚子”。而翹著二郎腿的小小的我在靜靜發呆心馳神往的我聽到此言只能無奈又釋然地笑笑，起身盼著村裡的夥伴們快快吃完飯出來喚我。彼時田裡長著綠油油開滿粉色小花的草，月光照耀的曠野猶如白晝，不甘寂寞的蛙聲蟲鳴一片。一群少年分成楚漢兩派，揮舞著“兵器‘跨過無數開闊的田地，腳踏柔軟的青草，盡情歡笑的臉龐吹過涼而愜意的風，嘴裡高呼“衝啊！”，那麼氣勢如弘。多高的田埂都敢跳，多寬的水坑都能跨，多漂亮的新衣也捨得在泥裡滾，嬌嫩的草和花瓣搔著臉蛋的皮膚舒服得發癢。懼蚯蚓和蛇如天敵的我也忘了防備，無所畏懼，酣暢淋漓。現在想來暗笑，草裡一起玩的所有孩子，竟也全然無恙。興許是蟲蛇們也熱愛和享受這樣美妙的夜，看一群天真爛漫什麼夢都敢做的孩子恣意徜徉，強忍住打擾。全然無睏意的戰爭要持續到家長們站在自家門口大喊洗澡睡覺才能結束，小英雄們一個個身上臉上全是泥巴草屑，敗的一方繳械投降，戀戀不捨地擦著發尖的汗水回家，奶奶和大多數家長一樣，是不會過份責備的，奶奶也和天底下的奶奶一樣，總把私藏的糖果和客人贈送的補品背了人偷偷拿給我吃掉。
然而這樣美妙的時光，總是淡忘藏匿於翩然而過的青春。只記得準備去城裡上學的我悄悄買了兩本寫字本和鉛筆送給屋後的發小以表不捨，多愁善感卻笨嘴拙舌地最後卻讓她誤以為怪她沒有回禮而氣呼呼地也送了我兩本作答，生了嫌隙。再回來都已青澀而略顯生分，或已轉學，或有了新的夥伴。而我向來不善與人交往又心比天高，情商低到塵埃裡。所以老屋一側那時不養牛的牛欄，是我閒時新的去處，總是爬到兩根柱子之間的橫樑上坐著，兩側夾著我的身子像是把天成的椅子穩穩當當，誰也不知道我，份外自由又安全感十足。聞著曬乾稻草的清香，仰望晴空略過奇形怪狀的雲，引人無盡遐想。想念在外經商的爸爸媽媽，想我是不是天女下凡，等我長大成仙，再也不屑於跟不理我的她們玩。曾經無憂無慮的少年慢慢長大，需要面對新的煩惱和幻想，莽撞和痴狂，跌跌撞撞，只盼成長。老屋早已換新居，整潔輕盈的奶奶也已白髮蒼蒼，髮間泛著一絲油脂的霜，她顫巍巍從箱子裡翻出來的糖果你早已看不上。滿心裝著青春的憂傷，又怎能耐下心聽她把陳年往事拿出來講。人生最最遺憾之事，不過是等你掙脫青春的迷惘，賜你最美童年時光的外公外婆和奶奶早已離去，任你怎樣悔恨難當，只能是心底存留的暗殤。如若有來生，不能再負恩！
拉開窗簾，近段的夜晚較安靜於往日，草木皆兵，人人閉關，想來也像我一樣日子過得黑白顛倒。抬頭仰望，是想多了，城市的夜晚，又哪來燦若星河？當年伸手可摘星辰的少年興許嚮往過都市霓虹，就像少不更事的我真正羨慕過二十好幾那些成熟氣質的大姐姐。可當我三十而立，卻不止一次，恐懼青春不再。眼角的皺紋和雀斑，任再昂貴的護膚品使下去也豁然可見。興許再過一陣，便可覺得貌美不過曇花一現，急切追趕的是隨日子流逝的夢想。已近中年，生怕歲月一再蹉跎，怕自己還一無所成，父母們已經年紀大了，盼你安穩賢良，例如勸你再多生個娃娃。怕深夜飲酒之人，聽見都是夢碎的聲音。前兩天補了電影《少年的你》，看得淚眼汪汪，我跟老宋說小時候我遇見過校園霸凌。為什麼那時候沒看過這樣的電影，年少的我們，那樣的怯懦。這怯懦衍生到成長中，害怕壓力，害怕挑戰，和一切未知的題。幸而看到彈幕裡不知哪位少年看客寫了一句“生死看淡，不服就幹！”，停止了我對少年那個自己的隱隱心疼。
悠悠歲月，彈指一揮皆成過往。如若年少時模樣，管它千軍萬馬，任你馳騁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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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上《一如年少模樣》歌詞：
昨日擔當 昨日敢想
昨日轉眼 就跌撞
夏時夢長 秋是晝短
清冽途上 不遠望
薄情於痴 貪小於妄
市井冷眼 沒淺嘗
難予疏淡 難在得失
難是求而 不得
一如彷徨一如年少時模樣
尋幾處好景破星光
一如原諒一如年少時模樣
覓幾句愛人留綿長
多少涼薄世態可動盪
還有孤獨要頑抗
多少遺憾自負存念想
唯有時間不可擋
後來奔忙 後來失望
後來他鄉 即故鄉
困飽兩餐 詩寫雲上
早春一去 又如常
刻骨於雪 失落於風
長情意在 夜雨香
故事易寫 年歲難唱
最是此刻 不枉
一如善忘一如年少時模樣
經幾場圓滑換鋒芒
一如流淌一如年少時模樣
想避世更要在世上
多少涼薄世態可動盪
還有孤獨要頑抗
多少遺憾自負存念想
唯有時間不可擋
昨日擔當 昨日敢想
昨日轉眼 就跌撞
夏時夢長 秋是晝短
清冽途上 不遠望
薄情於痴 貪小於妄
市井冷眼 沒淺嘗
難予疏淡 難在得失
難是求而 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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