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汹汹，人心惶惶。
一说到绝症重症，人们想起的都是癌症。
很多人早已忘记了，曾经的传染病，才是这个地球上的头号恐怖杀手。
仿佛是很久远的记忆。可是，翻开《天花旧事：詹纳与牛痘接种》，这一页其实离我们并不太远。
01
听说过天花这个病吗？
估计多数人点点头。据说会死人，好了也会留麻子。
可是，一般人可能真的不太了解它有多恐怖。
这样说吧，天花致死的人数，相当于人类历史上战争的死亡总人数。
也就是说，人类历史上打了无数次仗，死了无数人，加起来，不过就是天花这一个病的死亡人数。
感受到天花的恐怖了吧。
这个病致死率很高。据欧洲记载，天花感染病死率从20%到60%。
为啥这么猛？
第一，传播渠道够厉害。
通过空气传播，很难防。
有些传染病，比如梅毒，得跟病人有直接接触才会传染，这种就只会在特定的人群里流行。
天花，却可以通过空气传播。人一旦感染了天花，不仅皮肤受损，呼吸道也会被侵袭，开始咳嗽。一咳嗽，就会飞沫传播，成为移动的病毒库。
医学界对致病微生物的研究，一个至关紧要的环节，就是看它能不能经空气传播。如果是能经空气传播的疾病，就必须立即发布全球警告。
所以，大家能理解世卫组织对新冠疫情发布的全球警告了吧。
第二，治不了。
天花是病毒感染，当时无药可治。
对于病毒，即使放在能剖析病毒分子结构的今天，人类也没什么药物能有效控制它。
天花，真心非常恐怖。
人类，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02
事实上，人类总比病毒聪明一点点。
这个病有个规律，凡是感染过天花的人，如果能活下来，以后就不会再次感染。
那既然得过天花的人以后就不会再得天花了，能不能有意让人得一场天花，就不会再被传染了？
这就是种痘。
最开始用人痘接种术，说起来还是我们中国人的首创。
满人入关，大量感染天花，连顺治都染上天花死了。康熙，正是受益于得过天花，以后不会再得这一点，成为了大清的接班人。
于是，清廷开始研究人痘接种术，皇室的重要成员都做了接种。
俄国人从中国人这里学会了，传播到土耳其，又传到美洲。
不过，人痘接种术也有很多问题。它实际上就是让人感染一场真正的天花。
如果疫苗毒性太弱，就不能获得免疫能力。毒性太强，又会导致真的天花发病。
如果没有严格的隔离期，病毒还可能从被接种的人身上播散出去，人为导致天花流行。
转机出现在哪呢？
谁也没想到，是个乡村医生。
03
故事的开头，再普通不过。
1749年5月17日，詹纳出生在英国的伯克利。
那是个村庄，父亲是当地的牧师，家境一般。
九岁时，詹纳到语言学校读书，成绩也不咋的。
喜不喜欢医学不知道，但他从小就喜欢到树林里看虫子找化石。
那时在乡下，除了牧师，另一个体面点的职业就是医生。
詹纳的大哥已经继承了老爸的牧师职位。没得选，詹纳只好到隔壁村一个乡村医生那去，做了学徒。
按现在的话说，都不能叫医生，只能算是个乡村郎中。
詹纳：啥兴趣不兴趣，糊口最重要。
不过，野百合也有春天。
即使在乡村，也有可能改变命运。
第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
21岁时，教詹纳的乡村医生，把他推荐到伦敦，进入英国久负盛名的圣乔治医院，在英国外科泰斗亨特门下学习。
这是什么意思呢？就好比一个农科院学生跟袁隆平学习两年。
24岁时，詹纳毕业了。
他的命运会改变吗？
没有。
詹纳没留在伦敦，而是回到家乡伯克利，开了个小诊所，当起了乡村医生。
是亨特不要他吗？
并不是。亨特正需要一个助手，还问他有兴趣不。
詹纳：不，我想回家。
他就想做一个乡村医生。
做个乡村医生，有饭吃，有空闲，可以不紧不慢地给乡亲们看看病，剩下的时间就到树林里看兔子看鸟，多开心。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
人生的选择不同，结局就不同。
04
命运的奇妙之处，是你永远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詹纳开开心心地回到了家乡，做起了乡村医生。
伯克利养牛的人很多，时不时就会听到有人说，谁要是得过牛痘，就不会再得天花。
命运真是有意思。如果当初詹纳留在伦敦，基本上就不可能听过牛痘的事了。
做乡村医生，没能给詹纳带来荣华富贵，却给了他知道了牛痘这件事。
这个选择，意外地给了詹纳改变世界的机会。
但是，知道“得过牛痘不染天花”的人也不少。
有次在医生的研讨会上，詹纳把这事提了出来。
结果很失望。
其他医生一致认为，这就是迷信。几乎所有乡村医生都能举出例子，说明自己见过某某人感染过牛痘，可后来照样感染了天花。
同行们哈哈一笑，就把这个传说抛之脑后了。
可是，詹纳却一直放不下。
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学术追求。如果有的话，当初他就留伦敦，不回乡村了。
是因为詹纳对病人有感情。
作为乡村医生，他要给方圆几十里的孩子做人痘接种。总有一些孩子会意外死亡。
即使当了二十多年的医生，詹纳的心里，始终过不去这个坎。
在感情上，他没法轻易放过去。
如果牛痘能有用呢？
05
能解决的才叫事，解决不了的都是想法。
乡村医生行动了。
先是做了个调查。
詹纳家乡是牧区，养牛的人很多，染过牛痘的人也很多。他就去调查，看看这些人具体是什么情况。
初步的结果比较满意。经历过牛痘的人，大部分在后来天花流行的时期都没事。
乡村医生准备再进一步：给这些曾经染过牛痘的人接种人痘。
他找到那些以前染过牛痘的人，接种人痘，然后观察反应。
试了15例，结论就是：只要染过牛痘，接种反应就很轻微。比一般人轻得多。
这是很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些人具备免疫力。
但是，詹纳也只能找到这么多人了。
他不在医院里工作，也没有名气，只是个默默无闻的乡村医生。这15例病人，基本就是他能找到的所有案例。
前两步都很顺利，现在最重要的一步，是找到一个没有发过天花的人，接种牛痘了。
这是成败的关键。
詹纳找到了家里一位老园丁的孩子，八岁的菲普斯，给他接种了牛痘。
这一天，是1796年5月14日。
请记住这一天。
菲普斯到第十天，就完全正常了。表现和直接感染牛痘没有明显区别，比接种人痘的反应轻微得多。
等了一个半月，詹纳给菲普斯接种了人痘，没有出现全身反应。几个月后再次尝试接种人痘，同样没有全身反应。
这足以证明，菲普斯对天花已经具备了免疫力。
詹纳，成功了！
其实詹纳并不是第一个尝试牛痘接种的人，有人比他更早做了类似的尝试，甚至也成功了。
但是，只是个例，无法传播。
06
因为牛痘接种，要战胜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技术。
要挑战的，是全人类的观念。
詹纳成功以后，写成了一篇论文，递交给英国皇家学会。
意外的是，英国皇家学会居然拒绝发表。
这也不能怪英国皇家学会。
那时，用动物病毒给人接种，是人类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绝对惊世骇俗，而且只做了一例，谁知道安不安全。
相比这件事的惊骇程度，皇家学会还真不是歧视他的乡村医生身份。
英国皇家学会：等等，让子弹飞一会，安全第一。
詹纳又做了一系列研究，但短期之内仍然很难说服皇家学会。
很多时候，推广成功比实验成功更难。
1798年，詹纳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去伦敦。
二十多年了，这位乡村医生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有稳定的收入，悠闲的时间，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可是，就一个这么散淡的人，为了牛痘，居然要去伦敦了。
不是为了钱。
詹纳没有给这个技术申请专利。
本来，这是他第二次改变命运的绝佳机会。
牛痘接种术，后来成为了全世界所有国家的标准免疫操作。如果申请了专利，钱将会多得数不清。
詹纳居然没申请。
因为怕牛痘疫苗太贵。
詹纳给穷人接种牛痘，不收费。想着自己不申请专利，就可以让更多的人使用这项技术。
这个乡村医生，有一颗仁心。
可是，刚去伦敦时，根本没人相信他的医术。
连续三个月，整个伦敦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他的牛痘接种。
改革最大的阻力是观念。
想想看，用动物的“毒液”来给人体培养抗病能力，是一个多么“邪乎”的想法。
在当时的正统观点里，这几乎跟建议人兽交配培养新物种一样恐怖。
最让人恐惧的不是结果，而是恐惧本身。
加上出现的一些技术失误，和一些利益冲突，乡村医生詹纳焦头烂额。
失望之下，他回家了。
07
要做真正想做的事时，就像飞机一样，需要长长的跑道。
詹纳之前在伦敦学习的时候，有位同窗叫克莱恩，后来成为了伦敦托马斯医生的知名外科医生。
詹纳找到布莱恩，问能不能试试自己的牛痘接种法。
克莱恩看出牛痘接种术确实不错，向自己的医生朋友们报告了这个发现。
还邀请詹纳来伦敦贵族聚集的地方开个诊所，说你来的话，一年能赚一万英镑。
那时的一万英镑是多少钱呢？
一个熟练技师一年工资一百英镑，英国第一财务大臣也只有四千英镑的年薪。
那是能看得见的，詹纳第三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再一次拒绝了。
后来，詹纳在给一个朋友的信里这么解释：做乡村医生，已经能带来足够的收入。他害怕成名。
名望就像一个镀金的箭靶，会招来毒箭。
詹纳：不好意思，我不想为这种小事分心。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这就是詹纳，一个注定成为乡村医生的小人物。
詹纳没有来伦敦，但克莱恩却说服了自己的同行尝试这种新技术。
有人愿意接受，事情就有了进展。
国王召见了詹纳，予以支持。一年半的时间里，英国有一万两千人陆续接种了牛痘。
1799年疫情调查的结论，经过接种牛痘，因天花而死亡的人数下降了三分之二。
慢慢地，全世界都接受了牛痘疫苗。
08
故事的最后，詹纳去哪了？
他回家了。
既然牛痘已经被接受，詹纳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待在伦敦。他回到家乡，继续研究牛痘疫苗。
终其一生，他都是一个乡村医生。
虽然各种荣誉接踵而来，几乎欧洲所有学术组织都给了他荣誉会员资格，他成了名人。
但在心里，他仍然是那个乡村医生。愿意待在村庄里，愿意给乡亲们治病，愿意去树林里看鸟。
然后，詹纳还有一个小小梦想，那就是借助牛痘接种术，在地球上彻底消灭天花。
1977年，这个梦想真的实现了。天花，也成了人类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彻底消灭的传染病病毒。
但是，当时詹纳做这些事的时候，可能没想到以后能真的做到吧。
只不过，心里有一个声音：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就去做吧。
网络上有一个问题，问谁是有史以来救人最多的医生？
答案是詹纳。
一个小人物，从来没想过改变自己的命运，却改变了整个世界。
閱讀更多 劉十九說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