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趕著馬車逛縣城的人

趕著馬車逛縣城的人排行八,有兩個外號:倔八、犟八。

叫倔八的原因是此人說話習慣性生頂冷撐,譬如那次和弟弟割麥,吃飯時間到了,該用架子車裝麥回家了,弟弟好心好意問:“哥,這繩往哪拴呢?”意思是捆紮車的拽繩是拴在前轅向後捆紮,還是拴在後桄向前捆紮。他是這樣回答的:“往礆上(方言梯田的高埂)那車子(別人家的)上拴哩!”一句話,幾乎嗆噎死了其弟。你看倔不倔。

故事:趕著馬車逛縣城的人

叫犟八的原因是此人做事死牛憋犟,那年收回的麥子在打麥場上,眼看雨來了,別人都急著摞壘麥捆,妻子橫說豎說他不摞壘,說:“不要緊,我尺碼(估摸)這天是陰轉多雲。”你看犟不犟。結果後來,連陰雨下了七八天,他在場裡蹲站的麥捆子發芽黴壞了,大家損他,叫了一個忙天“陰轉多雲。”可他卻說:你走你的陽關道,少管我走我的獨木橋,胸膛掛笊籬——撈(勞)的閒心。

倔八、犟八叫得久了,他的六爸說:“乾脆叫二八算了。”從此,他的外號變成了“二八”。

幸虧這話是他六爸說的,二八沒有頂撞,改為別人,二八肯定又會不軟不硬來一句:“乾脆叫我十六爺吧。”

六爸是皇陵鎮後巷村二八最敬佩的人。小時,便聽父輩說,老六人能行,日子過得好,吃的是吃的,用的是用的 ,放的是放的。

二八和他六爸,是遠房父侄,不知出了五父多少年了。他六爸是後巷的麻酥滋潤人家,成份是富裕中農,舊社會家裡車馬行轉,幾十畝地全是白菜心一樣,旱澇保收的堰窪窩,不比他家,僅有的二三畝土地也是邊礆窄綹兒塄坎,兔子都不拉屎。

他六爸家又在村當中正宅的古井旁,家族人稱西井,整個皇陵鎮都知道。而二八家,連個馬房都沒占上,住進僻遠的背巷拐角。西井家族戶戶是叫得上號的瓷實好過活 ,從明朝就開始好了。據說:西井家族的老先人,明朝時是在西安城裡靠賣坨坨饃發了家的。還據說:西井家族的地好,打下的麥子品質優良,磨出來的面比其它地方產的麥子磨出的麵筋道。二八家太窮,其父給西井家族拉了多年長工。

西井人本事大,能行,但西井人厲害腸子短,傳說一次一個惡了西井家族的人,剛走到西井門口,便被西井族人用鋤頭打死塞進了井。

又傳說西井人當年有錢後,在門口打了井,可把請來井下用磚箍井的匠人虧了,這匠人報復主人,使了心眼,在井底桶快要進水的地方,給他箍了個細腰帶磚圈。那時,絞水的桶全是木桶,木桶的耳朵是硬的,這桶下垂入水時是順的,哧溜一下便進入水面。當往上再提的時候,桶變成了橫的,經常桶梁卡頂在這細腰帶處,好象魚刺在喉嚨,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來。無奈,只好在井上又弄一繩,拴一廢棄的硬軲轆大車軸,把木桶打爛。

渭北旱塬的井太深了,三十多丈,讓一個人下井去擺弄,錘比鑼重,豆腐成了肉價,實在划不來,只好報廢這隻木桶。西井家族人屈短,箍井匠人更屈短,騎驢捉尾巴,各有各拿法。漿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買膏藥貼屁眼,有許多時候,不為治病,單為堵(賭)氣。你本事大,能焊電壺,能釘雞蛋,可遇到此雪地裡用榾柮打土坷垃的冷活,還是乾瞪眼沒辦法。

因而,二八心裡除了佩服六爸外,還提防著六爸。他甚至牢記父親的話,不看叫爸,離得遠著哩,能打交道了打,打不成了你幹你的,我幹我的。避遠點,那族人咱交不過。

二八雖說謹慎,但卻眼羨六爸。六爸會趕大車,特別會使喚那馬騾叫高腳的牲口。六爸有一非常漂亮的,竹杆上繫著紅纓的趕車長鞭。這長鞭太漂亮了,每隔一斷用紅漆塗一道彩環,那鞭杆梢彈性特好,鞭繩梢是熟了的薄如鞋帶的羊皮細窄綹兒,一甩清脆的叭兒聲音極響,震撼得那膽小牲口嘩啦啦抖顫。六爸還會甩那種勾鞭,哪個牲口調皮不聽話,他那鞭甩出去向回一勾,叭兒一聲過後,保準牲口的皮上一個錐刺過似的血眼兒。

可惜那時隊上,趕車由於六爸把式大,一直輪不到二八頭上。為此,二八有時氣恨得牙癢癢的。

二八打小羨慕瓷實麻酥的小富過活,羨慕品質好的向陽堰窪土地,羨慕趕馬拉大車,羨慕甩長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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