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揚古觀察
田輝
11月13—14日,巴西首都巴西利亞迎來了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一次會晤,由金磚國家共同出資創辦的多邊開發金融機構——新開發銀行(NDB)也迎來了成立協議簽署的第五個年頭。從2001年高盛分析師吉姆·奧尼爾首先把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定義為金磚國家(2010年又加入了南非)到2009年金磚國家領導人開啟定期會晤;從2012年金磚國家開發銀行設想被正式提出到2014年《成立新開發銀行的協議》簽署,及至2015年7月新開發銀行在上海正式開業,簡單回顧一下新開發銀行的前世今生,似乎相比其他多邊開發機構更多了一點戲劇性,演繹了某種歷史的偶然性和必然性。
也許跟這種戲劇性有一定關係,新開發銀行自從誕生之日起,相關爭議從未停止過。有人評論說,新開發銀行創建5年以來,並沒有實現當初確立的遠大抱負;金磚概念的提出者奧尼爾更是直言金磚銀行非常令人失望。果真如此嗎?不妨來看看人們爭議的三個主要焦點是什麼,又該如何看待這些爭議。
第一個爭議不是針對銀行自身,而是直指使其誕生的源泉——金磚國家。有人基於5個金磚國家在文化、政治、經濟等方面的巨大差異,認為他們組合在一起的意義不大;還有人認為既然金磚概念本身源於一個較為偶然隨意的設想,按照經濟發展速度把金磚國家替換為達芬奇國家(越南、印度、尼日利亞、印尼、中國)也未嘗不可。如果金磚機制本身失去了意義,那麼新開發銀行似乎也就喪失了立足之本。
這種爭議未免失之狹隘。所謂金磚國家本身從來不僅僅是5個國家的小團體,而是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的代表。金磚各國是否按照同樣的速度增長並不那麼重要,關鍵在於他們共同代表著全球治理體系中的一股嶄新力量,反映著世界格局的嶄新變化。在仍舊由美國和歐洲主導的全球國際金融治理體系中,新開發銀行作為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建立的第一個多邊開發銀行,其存在本身就具有重大意義。此次金磚國家領導人巴西利亞宣言,特意提到了新開發銀行的擴員問題。根據現有協議,金磚國家股權佔比將從100%下降為55%,其餘25%股權分配給其他新興經濟體,20%分配給發達國家(發達國家將成為非借貸成員)。顯而易見,未來將會有更多新成員加入新開發銀行,從而進一步提高其新興經濟體的代表性。
第二個爭議在於,目前全球已經存在多家擁有較長曆史的多邊開發機構,新開發銀行、亞洲基礎設施開發銀行這類新機構的成立,是否還有必要,是否會引發不當競爭?
人們在提到這個爭議時,往往會強調,新開發銀行的成立,是對傳統開發銀行的挑戰。坦白說,這裡的挑戰並不是一個恰當的詞彙。實際上,新建立的多邊開發機構,與舊有的開發機構,更多是互補、合作關係。新開發銀行具有很明確的使命,即為金磚國家和其他發展中經濟體的基礎設施和可持續發展項目提供融資。發展中國家面臨巨大的基礎設施融資缺口。有研究顯示,從1980年代開始,世界銀行、亞洲開發銀行等更加關注結構改革和社會發展議題,基礎設施在其業務中的比重不斷下降。以世界銀行為例,基礎設施投資佔比在上世紀60年代為70%,新世紀初則下降到只有30%。新開發銀行聚焦基礎設施和可持續發展,正是對現有多邊開發銀行起到了拾遺補缺的作用。
第三個爭議源於新開發銀行的相對“寂寂無聲”。開業4年多,該銀行到底做了什麼證明其價值呢?
新開發銀行在不少領域都進行了具有開創性的探索。在公司治理方面,銀行的股權結構5個成員國平分,沒有誰佔據主導,也沒有誰擁有否決權。在對多邊開發銀行至關重要的信用評級方面,新開發銀行在2018年從標普和惠譽那裡獲取了AA+評級,高於任何一個金磚國家的主權信用評級。在貸款業務方面,儘管由於成立時間較短等原因,貸款規模並不算大(超過100億美元),但已經體現出鮮明的綠色和基礎設施印跡,貸款流程也相對快捷。在融資方式上,與傳統多邊開發銀行主要以美元或歐元融資不同,新開發銀行確定了“借本幣還本幣”的模式,以幫助借款人規避匯率風險。例如,分別在2016年和2019年發行了兩筆人民幣債券,在其他國家發行本幣債券也在陸續推進中。當然,新開發銀行運營中也面臨一些質疑。例如,對某些貸款項目是否真正有利於可持續發展,存在不同的聲音。
總而言之,相比於由發達國家塑造的多邊開發機構的固有運營範式,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正在開展一系列突破性嘗試,這種嘗試可能成功,也可能因遭遇挫折而有待進一步改進調整。作為國際治理體系中的新成員,新開發銀行顯然還需要更多時間成長壯大,並接受各種挑戰的考驗。不過,有一點確定無疑,即如果是在一個接受“合作互補好於對抗拆臺”、堅信“和羹之美,在於合異”的世界裡,這類新的多邊開發機構才會擁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作者系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研究室主任、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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