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廣芩《黃連厚朴》:慾望與權力,才是男人無法抗拒的誘惑

在文學界,有過從醫經歷的文人可謂不少,最為我們所熟知的有棄醫從文的魯迅和餘華,女作家中有畢淑敏和池莉。他(她)們的從醫經歷,使得他(她)們筆下的文字更具解讀人性和生死的力量。

除了這幾位作家,其實還有一位我們熟悉的作家,也有從醫的經歷,她就是被譽為繼老舍先生之後作品最具“京味文學”的女作家葉廣芩。

葉廣芩也是學醫出身,有著十六年臨床經驗,她曾提到:“醫學給我的體味絕不僅僅是治病救人,我由中醫的辨證施治想到它的博大精深,遍閱人情與藥理,深感兩者的相同與相諧。中國人與中草藥,無不與中國深厚的文化背景緊緊相關”。

正是因為她的醫者身份,她筆下的文字對於人性和生死的認知和思考就顯得更加深刻和理性。

她的中篇小說《黃連厚朴》,就是這樣一部兼具博大精深的中醫藥理,深厚悠久的中國文化以及難以言說的複雜人性的佳作。

《黃連厚朴》給我們講述了一個御醫家族幾代人的中醫情結及兒女們的情感糾葛。作者以黃連、厚朴兩味常見中藥為故事命名,並巧妙地結合了故事情節的發展,讓我們通過兩味中藥感受到了作者對於生死、情感的大愛和理解,也讓我們看到了病態社會下被慾望和利益主宰的男性及婚姻問題。

葉廣芩《黃連厚朴》:慾望與權力,才是男人無法抗拒的誘惑

皇帝與總裁:有權有勢,卻疾病纏身,壓力和慾望下的男性

黃連苦寒,瀉心除痞,清熱明眸,厚腸止痢;厚朴苦溫,消脹瀉滿,痰氣瀉痢,其功不緩。二者味雖都有瀉的功能,藥性卻不同。黃連獨用其氣,厚朴專用其味;黃連降火,使氣能通其自升;厚朴昇陽則欲其自降。

這是家族世代行醫的龔老爺子龔矩臣對黃連、厚朴兩味中藥藥性的一段概括。龔老爺子說這兩味藥乃中醫看家之藥,就如日常生活中的白菜蘿蔔,是為炊必不可少的。不僅可將黃連和厚朴這兩味看家之藥應用於光緒皇帝的虛寒症,同時也可應用於總裁肥頭的實熱症。

醫案記載,光緒帝先天腎水不足,後天脾胃失調,患有腎小球腎炎。龔家祖父為其診病亦多次使用了黃連、厚朴兩味藥。雖病入膏肓的光緒帝最終還是無力迴天,但我們也能從中窺出這兩味藥的用途之廣。

而總裁肥頭經商暴富後,酒色財氣無所不沾,早已是一副肥頭大耳、腦滿腸肥的模樣。雖然來找龔老爺子看病時只是有點心慌氣短,但聲音洪亮,根本看不出有病。龔老爺子給他把完脈後,卻直接讓他準備後事,藥都不必吃了。

葉廣芩《黃連厚朴》:慾望與權力,才是男人無法抗拒的誘惑

黃連

肥頭根本不信龔老爺子的話,回去後照樣大吃大喝,還喝得酩酊大醉。都說酒是君子,亦是小人,飲酒過度的肥頭差點死於酒精中毒。原以為龔老爺子是一句玩笑話,卻不想,肥頭果然死於龔老爺子預測的七日之後的凌晨:死於急性心肌梗塞。

龔老爺子說:“這類病若戒酒色,少安勿躁,注意調養,以黃連瀉心湯加厚朴猛攻,或許能有救,可惜此人來時已人在心死,使醫者無回天之力了。”

同一種藥物卻可用於不同的病症,這是中醫辨證施治的原理。一個是皇帝,一個是總裁,可以說都是有權有勢的人物,卻都年紀輕輕就被疾病壓身,丟了性命。這也正暗喻了這個病態社會對人身心的無情摧殘,壓力過大、慾望過多所帶來的後果,最終都會從身體上表現出來。

在我們生活的這個社會里,年紀輕輕死於突發疾病的人也不少,如腦血栓、心肌梗塞、心臟病等。經常熬夜,壓力過大,飲食雜亂,缺乏運動,每一種都可能成為疾病的導火線,稍不注意,就可能引爆那根脆弱的引線。

醫藥能治身而不能治心,黃連和厚朴作用再強大,也無法去除人內心的壓力和慾望。我們唯有遵從內心,摒棄複雜的執念,迴歸原本的簡單,才能還給我們一個身心都健康的體魄。

葉廣芩《黃連厚朴》:慾望與權力,才是男人無法抗拒的誘惑

黃連藥材

海歸與醫生:有情無義,缺失陽剛之氣,權力與利益下的男性

除了光緒和肥頭,文中還有兩個普通的男人,向我們展示了另一種男性問題。

龔老爺子的兒子龔曉默與學中醫的於蓮舫是當知青時走到一起的,當龔曉默要求未婚先孕的於蓮舫打掉腹中的胎兒時,龔曉默就表現出了極其的冷漠和怯弱。而另一個知青張悅則表現出了熱心和溫柔,也正是張悅起初的表現給了於蓮舫一種假象和幻想。

回城後的於蓮舫與龔曉默結了婚,但婚後的生活並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於蓮舫與張悅重逢後,兩人之間和諧的相處與交談,讓彼此都窺出了對方婚姻生活的不盡人意。

兩人頻頻見面最終導致了於蓮舫與龔曉默並不牢固的婚姻危機。感性的於蓮舫很迅速的與龔曉默離了婚,而張悅卻遲遲下不定離婚的決心,一直拖了三年,於蓮舫就一直等了他三年。直到一封匿名信的出現,徹底打破了這看似平和的表象。

葉廣芩《黃連厚朴》:慾望與權力,才是男人無法抗拒的誘惑

厚朴

出國三年回來的龔曉默用一封匿名信阻斷了前妻對下一次婚姻的美好憧憬,也正是這封匿名信,讓於蓮舫看清了張悅的懦弱欺瞞。正在競爭副局長職位的張悅在利益面前,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利益而放棄了感情,迅速撇清與於蓮舫的情人關係。而當競爭最終失敗後,又回過頭來想與於蓮舫複合。

對待世俗輿論,男性比女性更軟弱,更不堪一擊。為了愛情,女人可以背水一戰,可以不顧一切,失掉自己的所有,男人不行,一旦有草動風吹,他們早早地將自己擇得乾乾淨淨,跳出圈外,表情平靜,裝模作樣地看女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汙染、被撕裂,在輿論的壓力下苦苦掙扎。

男人看似堅強,女人看似柔弱,但面對感情,男人的表現往往不如女人堅韌勇敢。男人為了自身利益可以利用女人也可以拋棄女人。司湯達的鉅著《紅與黑》裡面,在市長家做家庭教師的於連先是與市長夫人勾搭成奸,後來在給侯爵當私人秘書時,又與侯爵的女兒發生私情。他其實並不是真愛這兩個女人,不過是想利用她們實現自己飛黃騰達的美夢。

龔曉默和張悅其實同病,兩人都缺乏男人的擔當,陽剛之氣不足。在現實生活中,這樣的男人也不少見,對家庭缺乏責任,對愛人缺乏擔當,缺少男子漢的氣概,真該用黃連、厚朴給這樣的男人們增加一點自信和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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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朴藥材

名中醫與窮小販: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也可以從矛盾激烈到和平共處

龔老爺子繼承父親衣缽,成了一位有名的中醫。這個家族從給皇親國戚診病到給平民百姓診病,歷經了幾朝幾代人的命運沉浮,獲得了御醫家族的莫大榮耀。對於兒女的婚姻,龔老爺子有個古舊原則:“嫁女必勝吾家者,娶婦必不若吾家者”。

可女兒龔曉初偏偏看上了菜販子的兒子任大偉,菜販子的身份怎麼也配不上御醫家族的龔家。所以龔老爺子極力反對這門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還差點與女兒斷絕關係。

不過令龔家人想不到的是,婚後的任大海與龔曉初不僅夫妻恩愛,任大海還代替了出國的龔曉默為龔家做了不少實事,每日給兩老請安,龔家大大小小需要力氣的活兒都是他在做。而父母賦予他的經商頭腦讓他很快從一個菜販子成為了一個房地產商,這種轉變最終獲得了龔老爺子一家的認可。

以如今這個社會定論的眼光來看,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是很難持久幸福的,比如窮人與富人、平民與權貴的聯姻。

首先大眾就用了有色眼鏡來看待這類婚姻,其次這類婚姻中的家人在言語或行動上又推波助瀾一翻,再次如果夫妻雙方沒有達成一致的共識,就很容易因為一點風吹草動而出現誤解和隔閡。這樣多方面的因素綜合起來,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也就如大眾所料,容易出現問題。

而文中任大海與龔曉初的婚姻,首先夫妻兩人用恩愛的行動證明了兩人的結合是正確的,然後任大海又用自己的堅持和努力取得了龔曉初父母的認可,熱心幫助岳父母家,努力提高自身能力,這兩方面都取得了不錯的成效。雖然稱不上龔家的乘龍快婿,但也擁有了一段舒心的婚姻生活。

在葉廣芩的另一部作品《狀元媒》裡面,皇親國戚身份的父親娶了南營門貧困家庭出身的母親,也恩恩愛愛、平平淡淡過了一輩子。所以,婚姻美滿的最大因素,不在於那些附加的條件而在於夫妻雙方深厚的感情,以及對這莊婚姻端正的態度。

葉廣芩《黃連厚朴》:慾望與權力,才是男人無法抗拒的誘惑

葉廣芩

結尾

讀完《黃連厚朴》這本書,不僅讓我對黃連厚朴這兩味常見中藥有了更加完整的瞭解,也讓我通過這兩味藥看到了疾病背後隱藏的病因以及對這個病態社會的新認知。

葉廣芩談到寫這本書的初衷時說:“有藥力達不到的頑症,也有醫理講不透的病因,這是黃連厚朴們所不能蓋及的另一面,為此,我寫了小說《黃連厚朴》。”

黃連和厚朴原本只是兩味普通藥材,尋常可見,但這兩味藥的奇妙之處,正如我們人生中悲與喜的相得益彰,缺其一,就降低了其中的功效,也就難以實現完滿的藥性和人生。

雪過黃連淡,風來厚朴香。好一個黃連、厚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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