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代背後的悽婉愛情

認識孔姐姐是在2017年的夏天,還要感謝微信讀書這個平臺。


邂逅這本書,完全是因為書名《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記得高中課堂上,最愛的語文老師站在講臺上講莊子,她瘦瘦的身體像是一陣春風便能吹倒。溫婉、多情,有一絲林黛玉的神韻。

她念,“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我便被吸引住了。

我想孔姐姐也是這樣一個女子吧。不然,為何書中的每個句子,都幾近透著繾綣和決絕?後來與姐姐的幾次聊天,也幾乎證實了這一點。

自古才女多情多愁多煩憂。《甄嬛傳》裡,浣碧要甄嬛教她讀書。甄嬛說,你若想學,我自然願意教你,只是女子讀多了詩詞,總不免多添煩惱。

可即使是添再多煩惱,有些女子,卻沉淪般地去追求學識的增益,在無盡令人煩憂的詩詞文藻中,練就一雙穿透世事的利眼。

孔姐姐就有這樣一雙利眼。你讀她這本書,或者讀她分析的《紅樓夢》,便能有此感。

好了,再說這本書。

讀這本書之前,的確認為,本書以一個句子做題,未免有些冗餘。私以為,倒不如直接“相忘江湖”,來得乾脆爽利。但讀完之後,又覺得只“相忘江湖”四個字,實在孤獨淺淡。因為這本書裡所寫到的民國三對怨偶,便是在經歷了世事變遷、風流雲轉之後,從相濡以沫的彼此扶持,到相忘江湖,天各一方。

這四個字啊,帶著那麼一種生冷的淒涼,倒是恰合了書中三個故事的結局、三對主人公的心境。

張愛玲與胡蘭成

張愛玲的前半生,可以用歐陽修的一句詩,“人間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她愛便愛了,偏要愛的驚天動地死不回頭。她自己說,面對愛情,她是低到了塵埃裡,再從塵埃裡開出花兒來。

一日,胡蘭成仍舊說起《天地》上的那張照片,張愛玲便送了一張給他。他說,她在照片後面寫了這樣的字:“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這朵花,就是愛呀!

傾其所有的、毫無保留的愛。的確,她是像林妹妹,一個清高孤傲的世外仙姝,妄想著傾其一生來還淚。她將自己坎坷的身世和波濤洶湧的情感全部傾注在作品中。

卻不曾想,他是知音,卻並非她的知音。他有寶哥哥的多情和才情,卻沒有他的深情和專情。張愛玲將自己與他自比於寶黛,卻難道不知,寶黛是終於不得善終的。

張愛玲慧根深種,只有二十多歲的她,看人世人性,已是高樓望斷,滿目荒涼,同齡男子中很難找到知音。

她把這經歷、情感揉進了《傾城之戀》裡,白流蘇就是她自己。

若將胡蘭成置於今世,稱其“渣男”絲毫不為過。張愛玲終是愛錯了人,付出半生真情,換來半世折磨。但她是不應該被施以同情的,她也不需要。

是,她是低到了塵埃裡,但那份卑微,全給了那份愛情。當油盡燈枯情碎心死,張愛玲終於幡然醒悟華麗轉身,撿拾起被自己丟在腳下的已成碎片的尊嚴,在痛苦的決絕中,鳳凰涅槃。

當年的六月十日,胡蘭成接到張愛玲的信,展信捧讀,只覺青天白日頓時暗了下來:“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歡我了的。這次的決心,我是經過一年半的長時間考慮的,彼時惟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難。你不要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亦是不看的了”。

才女多情也無情。她愛過一個人,便再也不會愛上其他人。

“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她還是那個清冷的、孤傲的,心高於天的才女張愛玲。

蔣碧薇與徐悲鴻

蔣碧薇身上,是有一絲俠氣的。以才相交、離傢俬奔、顛沛流離、愛人背叛……她與徐悲鴻的感情經歷,與卓文君和司馬相如何其相似!

他是風流倜儻的才子,是舉世矚目的藝術家。可他不是個英雄。

愛情裡可悲的事很多,其中有一,便是自帶俠氣的女子愛上懦弱自保的男人。

一個男人,危難時刻,竟然可以不顧妻子老小的安危,獨自跑走,這事不能不讓蔣碧微寒心。四十年後,蔣碧微撰寫回憶錄,口氣裡依然帶著冷冷的嘲弄。

當年,一曲《鳳求凰》多麼深情浪漫,文君當壚家徒四壁。卻到後來司馬相如想納小妾,一封幾字之信遞到卓文君面前,“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竟是連當面說出口的勇氣都沒有。

而她的俠氣,便在於對徐悲鴻的幾次公告離婚,雖內心悲痛,卻表現的冷眼旁觀。

就像當年文君被負,一首訣別詩有勢有節,有情有理:

“朱弦斷,明鏡缺,朝霞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忘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她才不要哭求他回心轉意!他回來便回來,若不回,便當他死了就是!破釜沉舟的決裂勇氣可不只是古代戰將才有。

燈前啼笑,俱成煙塵。

她看到了嬰兒時的伯陽和麗麗,他們那麼弱小,弱得讓她心疼,看到了那個站在客棧門口,焦急地等待她的英俊男子,是悲鴻,他手裡還拿著刻著她名字的水晶戒指,他們,要來一次驚世駭俗的私奔……

到底,海峽兩岸永隔。紅顏已逝,只有那塊懷錶,一直被徐悲鴻帶在身上,無論萬事如何變遷,矢志不移的陪伴,三十年。

大概,那是他僅剩的,唯一殘留她氣息的東西吧。

一朝春盡紅顏老,從此蕭郎是路人。

也許,蔣碧薇閉目的那一刻,憶起當年與他私奔的那夜。殘雲籠罩,夜色溫柔。月上柳梢頭,昏暗的桔燈下,她苦苦等待,祈盼與他一起奔向自由的人生,奔向一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未來。

思君令人老啊,軒車為何遲遲不來?

蕭紅與蕭軍

若說張愛玲不需要同情,蔣碧薇不甘被同情,那麼蕭紅,是真的讓人同情不起來。

她和蕭軍的故事,只能令人唏噓扼腕。

她是身負盛名的才女。有才之人薄倖之名,總是驕傲而敏感。自古紅顏英雄、才子佳人,卻從未見才子才女能相安到老傳成一段佳話。

文學、藝術、音樂,都是給人做夢的。要麼,兩人一起曉夢迷蝴蝶,要麼便是同床異夢。

很顯然,自幼顛沛流離的蕭紅和一身抱負英雄膽的蕭軍無法同床共夢。當兩個同樣追求精神共鳴的人發現對方無法與自己達成共鳴,除了分開,還能怎樣?

看上去似乎是蕭紅主動提出分手,因為她“有了別人”,蕭軍遵從了她的心願。

事實果真如此嗎?

從二蕭諸多朋友的回憶錄中,漸漸理出些許脈絡。

由於蕭軍多次出軌背叛,還由於他的霸道,甚至暴力行為,致使蕭紅實在無法忍受。

蕭紅為何不堪同情?

她悲痛於蕭軍情感上的背叛,但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給蕭軍的愛勝過張愛玲對胡蘭成。可以說,蕭紅的愛裡,很大一部分是依戀。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敢放開,是懼於某一天自己又將被棄於無人之境叫天不靈。

她是自己給自己畫地為牢了。

所以離開蕭軍後,她迅速的跟端木在一起,就能說明問題。她並不愛端木,她心裡非常清楚。

不自救的人,誰都救不了你。

蕭軍錯了嗎?不能說對與錯吧。因為即使再給蕭紅一百次機會重來,相信她也會義無反顧的選擇和蕭軍一起。

彼時的她,別無選擇。

民國是盛產才子才女到時代。但彷彿造物弄人,民國的才女,生平一世坎坷,各個抑鬱而終,幾乎都沒有好結果。

其實蕭軍也好,胡蘭成也好,徐悲鴻也好,他們生活的那個動盪的年代,女性開始覺醒,男權主義卻並未根除(甚至至今都未根除乾淨)。於是女性站起身來,開始追求事業上的有成,情感上的專一,男性在骨子裡卻仍拋不下“三妻四妾”的“真理”。

徐志摩也是個例子。就連魯迅也是。張幼儀和朱安,都是那個時代思想浪潮中的犧牲品。

其實人這一生,與他人的關係,不過兩種結局:死別或者生離。但這兩種結局,最終不過一種:相忘江湖。古來才子薄倖紅顏易老。不是誰都有李清照和趙明誠的運氣,雖生於亂世顛沛流離,卻終於相攜相伴相念一生。

沉思往事立殘陽,當時只道是尋常。

不過如此。斷腸聲裡憶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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