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四大石窟之一麥積山石窟的前世今生

甘肅的山脈,多給人黃土高原的蒼涼與寥遠之感,直到天水境內,山嶺才鬱鬱蔥蔥起來。麥積山是矗立在秦嶺腹地的一座孤峰,遠遠望去,如一條盤曲騰挪的巨龍,龍頭回望,惟妙惟肖。就在這樣一座挺立於蒼茫林海的孤峰絕壁上,盛納著被譽為中國四大石窟之一的麥積山石窟。


中國四大石窟之一麥積山石窟的前世今生

麥積山

公元405年,渭水之濱,十六國後秦都城長安,一派太平之世景象。這個國家的皇帝姚興非常熱衷佛教,頗費心機的留鳩摩羅什在長安傳佛,皇帝喜歡,王公大臣們自然也就趨之若鶩,一時間佛法盛行,各地開始了興建寺廟宮殿,佛塔高聳、僧人云集,梵音聲聲。朝廷還史無前例地對僧人進行了有組織的管理,這個時候的長安城成為了北方佛教的中心。

在這個階段,一大批德行高尚,智慧超群的僧侶來到了中原,受到很多皇族名人的推崇。詩人謝靈運、陶淵明等都經常談佛說法。姚興漸漸產生了要在後秦的土地上建造一座規模巨大的石窟的念頭。皇帝姚興與鳩摩羅什的目光最終聚焦到歷史文化悠久的秦州,選擇了莊嚴秀麗的麥積山作為一方淨土。建造從距今一千多年前起,皇帝姚興的佛陀世界便在伐木開道、摶土和泥、開窟造像等艱辛創造中逐漸成型,一座技藝精湛、規模宏大的石窟雕塑藝術群落深藏於秦嶺腹地。


中國四大石窟之一麥積山石窟的前世今生

麥積山

自此,以佛教故事和佛教題材為主要內容的雕塑藝術,便通過一代代的建造者在麥積山的石崖上前赴後繼,構築著他們心中的理想國度。古人曾稱讚:“峭壁之間,鐫石成佛,萬龕千窟。碎自人力,疑是神功。”古代工匠們攀爬於石崖之上,好似行進於到達彼岸之路,鑿擊聲伴隨著誦經聲,常年合響在秦嶺腹地。關於建造者的故事,流傳下來的已經不多。杯度和尚是其中的一個,《高僧傳》記有:“杯度者,不知姓名,常乘木杯度水,因而為名”。他是有記載修築麥積山最早的僧人。

杯度在中國佛教史上是一位具有傳奇色彩的僧侶,足跡遍及祖國南北,留下許多玄之又玄的動人故事。活脫脫一位濟公似的人物,傳說他一身僧衣不知穿了多少年,表面一條條、一塊塊碎布走起路來隨風飄蕩,幾乎達到衣不遮體的程度,可他從來不換衣服。說起話來也顛三倒四、喜怒無常。更讓人不解的是這位神奇高僧,一不收徒、二不講經,飲食上喝酒吃肉,毫無佛門戒律。至於為人送子、送人萬貫錢財、治病救人、讓死魚復生等傳奇眾多。這位神奇的和尚在麥積山建造石窟之後便銷聲匿跡,至於是附身於崖壁上的佛陀,還是坐化與老寺中的禪房,我們不得而知。只有望而生畏的棧道,以及法相莊嚴的塑像,記錄著麥積山的石窟的過往,留給後人去體會。

千年時光,麥積山如同一本厚重的書簡,記錄了石窟的建造歷程,如同時空長廊,細數十二朝塑像的藝術特徵。後秦的剽悍雄健,兩魏的秀骨清逸,北周的珠圓玉潤,唐代的豐滿雍容,宋代的纖巧秀麗……不同時間的僧俗帶來了各自的審美與信仰,不同的佛教徒又詮釋著各自的精神世界,官家的宣揚與佛法的盛行使幽靜的麥積山熱鬧起來。南宋永初年間,高僧曇弘禪居麥積山,不久名僧玄高繼至,二人共住寺院,收僧侶學徒300餘人。西魏時,魏文帝原配皇后乙弗氏在這裡死後,“鑿麥積崖為龕而葬。”。隋、唐、五代、宋、元、明、清都曾不斷開鑿或重修,於是,麥積山石窟既傳承有序又脈絡分明。各時代藝術風格不是截然分開而不斷髮展演化,在演變的過程中,前代醞釀著後代風格的形成,西魏晚期可能已初見隋唐萌芽,也可能隋代塑造還在沿用北周的手法。在這種審美的變化與技藝的更新中,雄健的作風逐漸變得更加細緻、婉麗而多姿。在藝術表現形勢上,漸次有了新的本土化的因素融入。菩薩逐漸多了華夏民族的裝束,佛陀也流露出了漢人的神韻,這種強烈地體現出撼動人心的中國化、民族化、人格化、世俗化的傾向,具有濃厚的生活氣息和地方特點,形成了麥積山石窟獨有的風格。


中國四大石窟之一麥積山石窟的前世今生

千佛閣

麥積山的神秘,不僅在於附著與塑像壁畫後面的佛教傳說,也有地形地貌形成的民間傳奇,也有塵世兒女的愛情故事。

自北魏分裂成東魏和西魏後,柔然便成為兩國在北方最強勁的敵人。為討好柔然,西魏不得不學習漢朝,與柔然和親。然而,西魏和親,要求皇帝廢掉原配乙弗氏。後來又逼元寶炬下令乙弗自盡。《北史·后妃傳》記載:“(乙弗)神軀將入,有二叢雲先入龕中,頃之一滅一生。”次子武都王元戊將母親埋骨麥積山的石窟之中,又依照母親的形象塑成了塑像,於是乙弗氏便長久地駐留在了麥積山佛陀世界中。

麥積山建窟初期的造像,從一開始就把外來的佛教藝術加以改造,兼收幷蓄,篩選提煉。工匠們從現實生活中的真實感受出發,運用本民族傳統的藝術手法,在佛教藝術上直接或者間接地表現生活,特別是揉進了許多天水當地的傳統文化價值觀念與中國本土道家、儒家文化元素,賦予給這些雕塑形象以人的性格和情感,表現得活潑和富有生氣。在工匠們的心目中,眾多的神本來就是具有豐富情感的人。有了這樣的藝術思想,因而他們所創作的作品就充滿了世俗的人情味,具有了藝術美和更強烈的民族生活氣息,當然也就有了更為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如同在牛兒堂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名金剛踩在一頭朝西南臥倒的小牛犢身上的塑像。距麥積山以西六十里外的臥牛山,據說是一隻大母牛化形,她是常常在麥積山覓食牛犢兒的母親。四月八廟會那天,如織人潮的喧囂聲驚動了臥牛山的大母牛,大母牛怕傷到自己的孩子,便朝麥積山大力地吼叫。牛兒堂裡的牛犢聽到母親的呼喚,起來要走,但牛犢一動,牛兒堂立馬牆體崩塌,整個麥積山體晃動起來。佛祖急令金剛武士制服牛犢,一名金剛蹬上牛背,用力一踏,牛犢就再也起不來了,從此金剛永遠站在了牛犢背上。天水有歌謠說:臥牛山,麥積山,兩山雖遠山對山;大牛臥到臥牛山,神牛還在麥積山。

牛兒堂的傳說已經完全脫離了佛教故事的範疇,成了隴上農耕文明下的一個民俗故事。在這裡,佛的法力無邊彷彿沿著老牛護犢的一聲聲哀叫慢慢淡化起來,悠悠講述著麥積山周邊農人對生活的其他寄寓。


中國四大石窟之一麥積山石窟的前世今生

牛兒堂

中國文化是一個重世俗的體系。天人合一也好,知行合一也罷,最終都合到世俗世界裡了。佛教到了中國,慢慢就中國化了。別的不說,就麥積山的得名,因為山形像農民堆的麥草堆,於是堆放麥草的草堆,就成了佛教聖地的命名。世俗性從來都是中國文化的特徵之一。中華文化幾千年延續不斷,且不斷髮展,一個重要的方面是世俗性的作用。麥積山石窟也是,佛自世俗人間來,又回到了世俗人間。王仁裕在《玉堂閒話》中說:“麥積山者,北跨清渭,南漸兩當,五百里崗巒,麥積處其半,崛起一塊石,高百萬尋,望之團團,如民間積麥之狀,故有此名。”

南北朝文學家、詩人庾信途徑秦州,大都督李允信當時恰好在麥積山為其亡父造七佛龕,機緣巧合,李允信便請庾信寫下了千古著名的《秦州天水郡麥積崖佛龕銘》。二百年後,唐代大詩人杜甫寓居秦州,寫下了《山寺》。也是唐朝,官及翰林學士、戶部尚書、兵部尚書、太子少保的天水詩人王仁裕讚美這方佛國《題麥積山天堂》。

佛教藝術如同麥積山的雨雪,落入世俗的麥草堆,沾染了煙火氣,也沾染了筆墨氣。於是乎,文人騷客紛紛慕名而至。或攀高詠歎,或登臨吟嘯;或揮毫作記,或刻石勒銘,留下不少經典詩詞,絕妙文章。

歷史的車輪到了近代,因戰亂頻頻,民不聊生,麥積山被世人所遺忘。山路逐漸被草木掩蓋,棧道被風雨枯朽,佛國世容淡出了人們的視線。直到1941年,一位學者在古紙堆中發現了麥積山石窟的記載。他便是有“現代隴上文宗”之稱的馮國瑞。馮國瑞此時已卸官歸鄉,將精力投入到潛心研究地方文獻的工作中。通過翻閱史料,他萌發了勘察麥積山石窟的想法,但那時的麥積山林木茂密,野獸橫行,人跡罕至,佛似乎關閉了俗人瞻仰供養的大門。

經過多次準備,馮國瑞終於開始進山實地考察。他沿著穎川河向東,入大峽門,過賈家河,於亂石間閃跳騰挪,尋路而行。山間松柏叢生,時有鳥鳴獸音,瀑布從高處奔瀉而下,形成一處處溪流灘澤。經過艱難的跋涉,馮國瑞終於看到叢林中的麥積山。平地突兀而起,南向之壁如刀劈斧削,密如蜂巢的石窟即鑿於峭壁之上。

佛的目光穿過初夏濃密的樹葉,在人間的上空低垂。麥積山的大佛見過無數文人墨客的目光,那些目光無不獵奇觀光,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現在,佛的目光和馮國瑞的目光相遇,這或許是他們的因緣,山腳下這位“發願世尊前,誓顯北朝窟”的學者知道,自己期待很久的時刻到來了,此生最重要的一件事,終於可以著手了。

馮國瑞發現了麥積山石窟,他憑著知識分子對故鄉文物特有的尊重與熱愛,攀危巖,探幽洞,深入石窟腹地勘察。山中所見讓他喜極而泣,他觀賞造像、壁畫,分抄諸刻,還應寺僧之請榜書“瑞應寺”匾額。字跡典雅端莊,中正平和,現在仍然懸掛在山下古寺門楣之上。


中國四大石窟之一麥積山石窟的前世今生

麥積山石窟塑像

馮國瑞此行,是麥積山石窟開鑿1500多年來首次由專業知識分子對石窟文物進行的科學考察。馮國瑞僅用兩月時間便編成了《麥積山石窟志》,由隴南叢書編印社1941年草紙石印300本。這是關於麥積山石窟的第一本專著。書中說:“西人盛讚希臘巴比倫之石質建築物,以為‘石類的生命之花’,環視宇內,麥積山石窟確為中國今日之巴登農。”

中國四大石窟之一麥積山石窟的前世今生

麥積山壁畫

如果說常書鴻是敦煌莫高窟的守護神,那麼馮國瑞便是麥積山石窟的掌燈人。他推開了深藏秦嶺深處的佛陀世界的大門,揭開了中國四大石窟之一麥積山石窟的神秘面紗。高擎起一盞油燈,拂去佛陀衣衫上久積的灰塵,虔誠點燃一炷久違的香燭。於是,麥積山石窟便如同一顆璀璨明珠,發出佛光萬千,普照著這片曾經普照過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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