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刷《陽光普照》。
第一遍,流淚,心疼。
第二遍,流淚,溫暖。
第三遍,流淚,震撼。
2019年9月6日《陽光普照》在第44屆"當代電影世界單元" 首映,同年11月1日在中國臺灣上映,拿下第54屆金馬獎最佳劇情片、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導演以及最佳電影剪輯、觀眾票選六個獎項。
2019華語最佳影片,當之無愧。
故事靈感來源於導演鍾孟宏同學的真實經歷,經鍾導的打磨,娓娓道來一個希望眾生活著並懂得如何相愛的故事。
活著,才有機會相愛。
好好相愛,彼此努力,才能更好活著,陽光普照。
電影裡所有表演者都出色地完成了角色的塑造甚至延伸,用一個普通家庭的縮影或橫切面,放大了你我他共存的人性困惑,而高級的是,導演給出瞭解惑的方法——人生很長,雖然苦澀,但只要勇敢挺過去,終會陽光普照。
很多人從原生家庭、中國式父母的角度分析了這個電影,但給我印象最深的卻是導演兼攝影鍾孟宏傳遞的超強視覺語言和音樂總監林祥生貢獻的聽覺盛宴。
這兩位可以稱得上是臺灣武林中的南慕容北喬峰。
導演鍾孟宏執導首部劇情長片《停車》便入圍戛納電影節"一種注目"單元,第二部劇情電影《第四張畫》不僅讓他奪得金馬獎"最佳導演獎",更受邀至盧卡諾、多倫多等影展。入圍多項金馬獎項的電影《失魂》更參與東京、釜山和多倫多等各項影展,2016年電影《一路順風》也入選多倫多影展。將2017年金馬獎和金像獎收入囊中的《大佛普拉斯》的攝影便是鍾孟宏,從他以往的作品中都可窺見他對光影運用的高超能力,這次的《陽光普照》更是發揮到極致。
光影的暗示
1. 紅色預警
紅色最直白的含義是血以及和血腥有關的一切。
象徵意義可能是熱情,可能是濃烈,也可能是正義和公平。
阿和與菜頭
在電影開場時,阿和與菜頭去找黑輪出氣,其實就是朋友講義氣為另一個人出頭的老橋段,導演沒有直接講,用了較長時間進行環境和氛圍的鋪墊。比如下雨的夜,被風吹得亂七八糟搖曳的樹枝。此時觀眾內心並不知道接下來具體要發生什麼,但是導演給出了重要的紅色線索:
(左邊路燈帶著暗紅色的黃,不溫暖,反而冷色調。右邊牆上的紅色字體在月光照明下顯得有些瘮人。電動車的紅色尾燈在黑夜裡格外扎眼)
(阿和紅色帽子和背後的暗紅色光束,隱約告訴我們兩個少年要搞事情)
(菜頭進屋就是一刀砍下,他口罩上的鮮血和體恤衣領的紅色邊線已經暗示了他的結局,後退的阿和那時就顯現出了大事朋友上自己一邊縮的性格)
(調解庭的紅色椅子,代表的是正義公平,阿和這側律師和家人整整齊齊,菜頭那邊煢煢孑立,阿和的退縮推諉,有一部分力量來自於人數的龐大,菜頭為此般朋友做了莽夫,雖咎由自取卻可悲可憐。兩廂對比,與背景牆上的公平的天秤形成強烈反差)
(小編特意附上這個菜頭的特寫,體恤衣領顏色變成了黑色,內心已種下對朋友仇恨的種子)
(菜頭出獄後找到阿和,開門的一剎那,紅色光暈漸漸打遍阿和全身,威脅感不言自明)
阿豪的自殺
阿豪在補習班自習室出現了幻覺,為結局埋下伏筆。後面出現的很多要素,也在不斷暗示。
(家庭和學業給了阿豪很大壓力,父親年年送的筆記本都被阿豪束之高閣,今年的紅色書皮格外刺眼,不是鼓勵,而是重壓下的又一千斤之力)
(阿豪從動物園回家的路上,此時的他已經到了無法開解自己的邊緣,鏡頭裡的紅色郵箱、連續三個紅色禁轉彎交通指示牌,車上的紅色字體和尾燈,一切都像是預警)
(圖片右側縫隙中的大紅色,在黑暗中鮮紅刺眼,此時是鄰居低聲告訴陳爸爸阿豪跳樓的事)
(菜頭舊事重提刺痛陳爸爸,照應紅色標語"禁止攀爬",增強痛苦效果)
其它
(阿和被劫持的這場鏡頭,畫面裡的紅色線標、紅燈、禁轉交通標誌,實質上就在營造緊張氣氛。更深一點理解的話,可以看到走在綠色範圍內的阿和本是過著自己正常的生活,但還是逃不掉外面這一紅線的浸染,困在這種循環裡面)
(鏡頭裡是冰冷藍色,唯獨小玉坐在紅色椅子上,有一點亮色。雖然畫面很喪很冷,但小玉對阿和的感情是含蓄又炙熱濃烈的,這次紅色代表的是愛)
2. 藍色陰鬱
藍色在電影中出新的頻率很高,在色彩中來說,藍色代表著憂鬱,迷茫,冰冷和痛苦。沒有灰色那麼喪,但卻比灰色更難受,因為它介於亮色和暗色之間,這彷彿在告訴人們此時處於邊界地帶的人的痛苦和掙扎,而我們大部分人的生活其實都是在掙扎著。
(少年輔育院的阿和,被舍友欺負,準備報復)
(少年輔育院藍色冰冷的走廊。這個幾何對稱式鏡頭加上藍白光的運用,將這個地方的森嚴和無情巧妙傳達出來)
(阿和與欺負他的舍友對峙,在藍白光線下的阿和,冷靜也冷酷,本以為會打一架決勝負,沒想到用知識點征服了舍友,此處透著心酸的搞笑)
(阿豪送曉真回家,在地下通道里,藍白光透著病態感,旁邊的紅字仔細看,發現寫的也是關於生死)
(這個畫面中左側公交站一大排藍白光束,遠處透著星星點點的紅光,右側從樹木中隱約看到路旁的藍白光。這樣的藝術化處理,其實脫離了我們的生活,它的作用只有一個,就是病態的提示和紅色預警)
(媽媽帶著懷孕的小玉在娛樂場所工作,藍白燈光下的兩代女人,都在不幸福的生活中負重前行)
(魚缸,導演想讓觀眾感受這家人如渾濁水裡的魚兒般喘不上氣的生活)
(無需多言,喪子之痛,這光,痛到極致)
(殯儀館和輔育院都是藍色的椅子。)
(夢見阿豪的陳爸,這種夜深人靜時襲來的痛苦,才最錐心)
3. 綠色希望
綠色在電影中出現的次數非常多,層次也很分明。翠綠是生機,是希望;暗綠色,是生活的暗淡,是適得其反的毫無生氣。
(暗淡的傢俱,淺綠色的沙發,毫無生氣。父母的距離與上面的百年好合形成反差。兩側的綠植,左側看似茂密,但花瓶大小早已不合適,右側更是瀕臨枯萎,如這個家一樣)
(同理,臥室的窗簾床幔,都是讓人很難受的綠色)
(輔育院的心理約談室,翠綠色具有強大的療愈功能,這一段阿和的釋放演得非常細膩準確;同理的是外面輔育院工作人員,制服都是鮮明的翠綠,大概是希望和光明使者的化身吧)
(父子第一次非正式面對面,尷尬至極,但也打破了十幾年僵局,綠色恰到好處,是新的開始)
(俯拍阿和跑進一大片鮮活的真實的有生命力的翠綠中,終於擁抱了陽光的生活)
以上是僅僅是顯而易見的一些,還有很多,大家觀影時可多留意。
除了色彩的運用,鍾孟宏導演還貢獻了很多經典鏡頭,這些鏡頭小編太愛了,放上幾個一起重溫一下
(沒有水缸的阿豪,像那個大大的太陽,無處隱藏,無人關心他的脆弱)
(這個鏡頭真的震撼,陰影對陽光來說太奢侈,溫暖的阿豪也會累,可是誰又懂)
(陽光終被烏雲遮蔽,阿豪還是沒有戰勝自己。此處幾秒的空鏡頭給了天空,鍾導在大佛普拉斯里也用過類似手法,確實震撼。與此對比的是阿豪跳樓前在牆上的陰影,僅僅幾秒,生命即消失。心痛。不放圖了,太難受)
(父子間的凝視,父親的重新審視,兒子的勇於打破。)
(狹窄如縫隙一樣的門,通往的是學習之路還是阿豪的禁閉心門?)
比如阿豪要替媽媽帶小玉產檢,開門那一瞬,帶著溫暖的光芒,照亮了昏暗的小屋。
比如阿豪追趕曉真時的倒影鏡頭,阿和結婚倒映紅喜字的鏡頭,菜頭逼阿和做壞事的倒映鏡頭。
比如阿豪和小玉並坐一起看著寶寶,眼淚和沉默是成熟的註解。
比如陳爸在阿豪生前的底氣十足和死後的一夜白頭。
比如陳爸在駕校班講話時的長鏡頭,內心剖白的痛苦一覽無餘。
比如阿和奔跑的大橋叫"重翆橋"。
比如阿豪的房間都是動物的貼紙,阿和的房間有一個"help"的人形貼紙。
比如阿和出獄時的長鏡頭,陽光打在少年臉上,配上《花心》的音樂,催人淚下。
比如 A sun等於 A son。
等等
臺灣電影以情感細膩出圈,其實就是歸功於種種暗示和隱喻。
較為耳熟能詳的,如曾國祥導演的《少年的你》,裡面那些隱喻和暗示就是一種繼承。鍾孟宏這一代資深導演更是將此運用得爐火純青。
正如《寄生蟲》導演奉俊昊說的那樣:觀眾看到的哪怕是混亂,也是導演精心設計過的混亂。
只是需要我們去發現。
音樂的增色
有沒有人和小編一樣會因為音樂喜歡一部電影。
無需語言,但是能走進你心裡的,唯有音符。
這是製作電影的人和觀看電影的人之間最好的媒介。
可能故事很老套,像《星月童話》那樣,但八音盒的音樂響起,你就覺得置身於童話,不自覺感動。
可能故事很震撼,像《勇敢的心》那樣,但愛爾蘭風琴奏起,民族大愛和男女之愛竟能完美融合。
可能故事很傳奇,像《海上鋼琴師》那樣,但鋼琴聲追隨少女飄出船艙時,誰不會被初戀的甜蜜和暗戀的苦澀打動?
可能故事很天馬行空,像《太陽照常升起》那樣,但久石讓雄渾厚重又現代的音樂一出,就是姜文要給我們的東西。
答案都在音樂裡。
林生祥,1971年出生於臺灣高雄,前交工樂隊靈魂級人物。
發表的專輯曾榮獲2000、2002、2005、2007年臺灣金曲獎。
2017年獲得最佳原創電影音樂。2019年的《陽光普照》目前雖未斬獲音樂大獎,但已經成為無數人心中的無冕之王。
他的音樂全部以劇中情節為名字,《他坐在哪裡》《阿和進去了》《關我什麼事》《動物園》《太陽》等等,大家在電影結束後可以具體看到。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音樂,屬於自己人生的註解。
阿豪的法國號、鋼琴,溫柔又淒涼。
陳爸陳媽的豎琴,古典又苦澀。
阿和的月琴、口風琴,孤獨又堅強。
林祥生說,希望五年、十年後再談起《陽光普照》,自然地想到那支代表著阿豪的法國號,這才是自己心目中稱職的配樂。
就像看完電影《陽光普照》的人,
一定會記得開場雨中尋仇那一幕,溫柔的旋律響起,不緊不慢地融入冷冽暴力的畫面。
也一定會記得阿和釋放那一幕,嘴裡輕輕咀嚼著飯菜,眼淚隨著《花心》的旋律滑落,陽光普照,膽小懦弱的少年懂事了。
林生祥做到了自己說的那樣,"為導演而服務",放棄了很多以前自己的風格。但無疑,為電影做了最好的增色。
《陽光普照》,你值得擁有的年度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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