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二代|文藝復興時期貴族的壯遊

編按:

"漂洋過海之前,要花上一兩個星期,耐心地置備衣服、旅行手冊、防潮膠布、助消化麵包以及其他去歐洲大陸旅行的必需品。她們從沒想到過海外,甚至希臘,也有的是商店,原來她們把旅行看作一種出征,只有那些在乾草市場(倫敦一著名購物市場)商店裡進行充分裝備的人士才能勝任。"

英國的張恨水——作家E·M·福斯特(E. M. Forster,1879-1970)在《看得見風景的房間》中,編寫了一出貴族小姐因旅行時換房而引發的愛情喜劇。這種古時候有錢少爺小姐的旅行,看似一次說走就走的浪漫冒險,其實不過是一場有錢家長給安排好的、程式嚴格且路線死板的成人禮,而這就是今兒要說的“壯遊”。

富二代|文藝復興時期貴族的壯遊


不僅僅是旅遊

歐洲的壯遊,目前可見最早的記載源自16世紀末英國。那時便開始流行貴族子弟在結束學校的學業之後,由一位家庭教師或貼身男僕陪伴,渡過英吉利海峽,到巴黎-羅馬-威尼斯-佛羅倫薩等歐洲大陸城市旅行學習。所以,這也就意味著“壯遊”只能在貴族和富紳中實現。

在北歐,一些開明的新教國家中富有的家庭也會把年輕人送到國外來一場類似的旅行。這樣的習俗在1660年到1840年間最為興盛。到了18世紀下半葉時,美國南部和北部的年輕人也紛紛加入了這一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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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藝術家托馬斯·科爾(Thomas Cole)在歐洲壯遊途中所繪製的《帝國的歷程》。

壯遊——Grand Tour,直譯呢就是一場盛大的旅遊。從時間上總結這遊程少則幾個月,多的時候也有一去好幾年的。當然這需要一筆不菲的開銷,但跟花錢比起來,旅途中豐盛見聞的吸引力更大。貴族、知識分子,加好奇心、新鮮美食、奇風異俗……還有什麼比這些更讓人心馳神往?更何況在那個交通不便的年代,這可能是一位貴族青年這輩子唯一一次歷險的機會,並且,還可以與各地的古董、藝術面對面。這也是為什麼英國史學家湯普森(E. P. Thompson,1924-1993)認為:壯遊比它表面看起來的更有意義,因為18世紀歐洲的統治階層主要依靠文化霸權鞏固統治,而經濟和軍事上的力量只處於次要位置。

壯遊所滋生的商機

於畫中,我們看到的是威尼斯之夜搖搖擺擺的小船和羅馬夕陽下的廢墟美景;但畫外,長途跋涉後的才俊們更常面對的現實是——“通過堆滿垃圾的街道,在熙熙攘攘的窮人堆裡穿行,掛著睡眠不足的大眼泡與幾個月沒洗澡的一頭臭氣,去跟路上結識的狐朋狗友無謂地應酬。”

於是,出發前那份對於精英身份的自豪和對增長閱歷的期待不過爾爾,而出門兒一趟的炫耀和滿足,只能落實到多買些紀念品回來上面。這給各大景點城市售賣光鮮浮誇的特色商品帶來了巨大商機。比如,來自英格蘭的貴族紳士們喜歡從歐洲大陸帶回藝術品以彰顯他們的財富與品位,他們滿載而歸成箱的書籍、繪畫、雕塑和文物,被陳列在自己的圖書室、陳列櫃、花園、畫室等地方,甚至有人為了展示它們而專門修建畫廊……

樂壞了羅馬的古董商們呦,這片新興的海外市場同時使得當地的古董行情也隨之上揚。除此之外,便於攜帶的硬幣與獎章自打那時候起就成為了極佳的旅行紀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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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乃一位壯遊客佛朗西斯·巴塞特(Francis Basset),這是他於1778年在羅馬壯遊期間委託畫家繪製的肖像畫。不知這趟旅行是否讓他更具火眼金睛,但僅畫中所倚靠的這尊聖臺,就是畫家龐培奧·巴託尼自主創作的不折不扣的仿古董。

意呆梨的畫師們也紛紛找到了新的繪畫題材,比如肖像畫家龐培奧·巴託尼(Pompeo Batoni,1708-1781),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位。出生於本國盧卡金匠家庭的巴託尼,在1732年成立了自己的首家獨立畫室,專門為來自英國的年輕遊客們繪製肖像。在他典型的畫面中,少爺們擺出優雅高貴的姿勢,置身於羅馬古城之中,背景安排有各種古代雕塑和藝術品,只不過,絕大多數根本就是畫家自己研發的。這就如同現在“到此一遊”一樣,極受歡迎,而巴託尼本人也因此躋身上流社會。再如風景畫家卡納萊託(Canaletto,1697-1768)、喬萬尼·保羅·帕尼尼(Giovanni Paolo Pannini,1691-1765)、弗朗西斯科·瓜爾迪(Francesco Guardi,1712-1793)等等,也都因此而受益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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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納萊託(Canaletto)筆下的威尼斯運河和大教堂,像如今的景區明信片一樣被賣給壯遊客們。

成熟路線的產生

跟循規蹈矩的天主教苦行僧一樣,壯遊客們也有一系列標準規範行程。其中,最成熟的一條線路是從英國東南部的多佛港出發,越過英吉利海峽,到達尼德蘭的奧斯坦德(今屬比利時)或是法國的加來或勒阿弗爾,之後與他的導師和僕人(注注注:這些隨行人員也是旅行標配)乘馬車前往阿爾卑斯地區,或者也可以選擇乘船沿著塞納河而上到達巴黎,或是沿著萊茵河來到瑞士的巴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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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貝克福德(William Beckford,1760-1844)的壯遊路線圖,這也是最成熟的一條線路。貝克福德是英國的旅行家、收藏家、小說家,以及一位怪人,他以哥特式小說《瓦提克》(Vathek, 1786)和出資建造放山修道院(Fonthill Abbey,1796完工,於1825年倒塌)而聞名。圖中標出的三個地點由左至右依次是英國的多佛、意大利的佛羅倫薩和羅馬。

從17世紀起,一些年輕的藝術家為了更好的掌握繪畫與雕塑技巧也踏上了壯遊的旅程,雖然他們的旅途中並沒有常見的貼身男僕、馬車伕、廚師或是私人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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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代漢密爾頓公爵道格拉斯(Douglas, 8th Duke of Hamilton)與他的醫生約翰·摩爾(Dr John Moore)父子,窗外的風景是他在壯遊時居住了兩年的日內瓦。

那時候,整個歐洲的精英們都說法語,巴黎也成了旅行者的必經之地。巴黎的魅力包括法國上流社會複雜的語言和禮節,而宮廷的行為舉止和時尚衣著也深深吸引著年輕的❤️,來自四面八方的貴族在這裡學習法語、舞蹈、劍術和馬術,這一切為他們歸國之後在政府和外交部門擔任領導打下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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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肖像畫家亞森特·裡戈( Hyacinthe Rigaud, 1659-1743)筆下的路易十四,這也是他最為著名的一幅肖像。路易十四稱得上歐洲“時尚產業”的創始人,去法國追求時尚氣息學習法語,也是壯遊的一大目的。

離開巴黎後,旅行者們一般會到瑞士的日內瓦、洛桑小住片刻,之後就捨棄馬車和一部分行李,翻越阿爾卑斯山來到意大利北部。依次拜訪意大利的都靈、佛羅倫薩、比薩、帕多瓦、博洛尼亞和威尼斯,其中在佛羅倫薩,他們往往會花上數月時間,因為這裡有烏菲齊美術館(Uffizi Gallery),它集中展示了大量精美的文藝復興畫作和羅馬時期的雕塑;而美術館中一間八邊形的收藏室更是迷人,它是美第奇家族為了集中存放貴重作品而特別建造,其當年收藏之華麗程度,可以從德國畫家約翰·佐法尼(Johann Zoffany, 1733-1810)的畫作中窺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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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倫敦頗受歡迎的德國畫家約翰·佐法尼曾受夏洛特王后的委託,前往佛羅倫薩繪製作品《烏菲齊美術館收藏室》(The Tribuna of the Uffizi, 1772-1778),讓沒有到過意大利的喬治三世和王后夏洛特能夠一窺美第奇家族的奢華收藏。

威尼斯之後的目的地一般會是羅馬,旅行者在這裡研究古羅馬遺蹟,包括早期的基督教建築以及文藝復興時期和巴洛克時期的繪畫和雕塑。一部分人此後南下,在那不勒斯學習音樂,或是欣賞18世紀中期新發現的赫庫蘭尼姆古城和龐貝遺址,很少有人再去更南的南部,那不勒斯或帕埃斯圖姆南部基本上就是旅程的終點了,而到達希臘和土耳其的極為罕見。返程時,少爺們穿越阿爾卑斯山到達德語地區的因斯布魯克、維也納、德累斯頓、柏林、波茨坦等地,其中有人會在慕尼黑或海德堡大學進修一段時間,再經由繪畫作品同樣精彩的荷蘭或佛蘭德斯回到海峽對岸,就此,結束這一段激動人心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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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貝一座房屋的牆面上發現的肖像畫,1748年龐貝古城被發現,很快就成為更具吸引力的壯遊景點。

1825年後,隨著蒸汽運輸時代到來,壯遊的習俗出現一個質的改變——即更便宜、更安全和更方便的交通工具介入,這讓旅行的人群範圍擴大。於是我們看到19世紀包括時尚的年輕女性在內,都開始出行,她們通常與一位還是老處女的姑媽或者稀奇古怪的表姐結伴,見世面的同時,免除了單身在外闖蕩的危險和風言風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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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看得見風景的房間》劇照

其實,作為一種程式化的標準行程,壯遊在18世紀末期慢慢招致批評:“平淡、一成不變、缺乏冒險性”,還有更憂國憂民的老人兒認為,壯遊加深了人們對民族性格固有的成見和偏見,比如總認為法國人就彬彬有禮,西班牙人傲慢不可一世,意大利人是多情種,而德國人呆板滑稽……不知道這些評論家年輕時可否自己親身經歷過,難道是受過騙或者摔過頭?

說回旅遊這事兒的意義吧,還是歌德的話最中聽:“人之所以旅行,不是為了抵達目的地,而是為了享受旅途中的種種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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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女攝影師露絲·奧肯(Ruth Orkin, 1921-1985)攝影作品《美國女孩在意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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