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土識小|梅堯臣“平淡”說


風土識小|梅堯臣“平淡”說

去年快過年的時候,新民晚報老友高級編輯祝鳴華先生邀我寫一篇“庚子年說鼠”的拙文,發在“國學論譚”上,那時候一切如常,原本以為是一個平常的春節,沒想到突如其來的一場新冠病毒疫情,把這個年過得有點驚心動魄。時至今日,回想這段“困居在家”的日子,網絡上真假莫辨信息的席捲,社會焦灼恐慌情緒的蔓延……我一直告訴自己,風暴來臨時,一定要保持鎮定和平靜,熬過去,前面就是豔陽天。

困居的日子,最好的辦法就是讀書。前些年為撰寫《上海六千年》,我引用了北宋明道二年(1033年)擔任華亭知縣的唐詢詠古上海歷史古蹟和風景名勝的名作——《華亭十詠》,留下了一段文人騷客“華亭吟唱”之佳話。

首先唱和的是梅堯臣。梅堯臣(1002--1060年)年長唐詢三歲,字聖俞,世稱宛陵先生,其時梅正在建德縣令任上,唐詢的詩,讓同樣關注著華亭這一片土地的梅堯臣深感興趣,也寫詩與唐詢唱和。梅堯臣少即能詩,與蘇舜欽齊名,時號“蘇梅”,又與歐陽修並稱“歐梅”,為詩主張寫實,所作力求平淡、含蓄,被譽為宋詩的“開山祖師”。

這個安徽宣州人,卻長期居住在蘇州,如今蘇州新市路的西端原稱梅家橋弄,想必是梅堯臣當年的住所。梅堯臣作詩向以古淡、深遠為意,間出奇巧。我讀梅堯臣的詩歌,從中讀出了“平淡”的況味,他的《田家》詩:“高樹蔭柴扉,青苔照落暉。荷鋤山月上,尋徑野煙微。老叟扶童望,羸牛帶犢歸。燈前飯何有?白薤露中肥。”再如《陶者》:“陶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十指不沾泥,鱗鱗居大廈。”只用20個字,寫盡了蓋房子的人吃盡千辛萬苦卻難得溫飽的窘況。這些詩描寫了農民的貧困生活。他們“無物充煎釜”,沒有米下鍋;他們“稚子將荷葉,還充犢鼻襁”,沒有衣服穿,小孩只得用荷葉來當褲子,“老叟無衣猶抱孫”,《送王介甫知毗陵》、《道旁猛虎行》等詩則直接描寫了官府對人民的壓榨、迫害;還有《田家語》、《昆陽城》、《老牛陂》《汝墳貧女》等詩具體描寫了兵役、戰爭給人民帶來的災難。直陳現實,對社會下層勞動人民飽含極大的同情和對王公貴族強烈的不滿,意境平淡而深遠。

其實,在現實生活裡,梅堯臣在任安徽建德縣令(今安徽東至縣)的五年間,頗能體察民間疾苦,儘自己的力量做了許多惠政於民的事情。他經常深入鄉間微服私訪,與農人、燒瓦匠、村婦交談,瞭解民間疾苦。“微生守貧賤,文字出肝膽”,他開創了詩歌“平淡說”,始創了宋人以平淡論詩的風氣。以淡泊自然反對雕鑿艱澀,確立了平淡樸素、含義雋永;有寄興,貴含蓄的宋詩詩風。南宋人胡仔在《苕溪漁隱叢話後集》評論說:“梅聖俞之詩,如深山道人,草衣葛屨,王公見之,不覺屈膝。”深山道人,其外表質樸無華,但其精神高雅,足以使王公貴人生畏,平淡之中充滿了積極入世的激情。

梅堯臣在宋嘉祐五年(1060)初遷尚書都官員外郎,是年四月病逝於東京(今開封)汴陽坊,歸葬於宣城城南柏山。留下了等身的著述和不朽的詩歌,我不知道蘇州和宣城是否建有梅堯臣紀念館?

在當下“戰疫情”的日子裡,或許就如潮水退卻後的岸頭,生活回到更本真的模樣。我想,特別需要一種平淡的生活精神,恬淡知足,心靈通脫、自由,不以物喜,不以物憂,慢慢地走,慢慢地看,欣賞這變幻莫測、悲歡離合的人世,歡喜平淡,不慕虛榮,實實在在,否則就像人進了劇場什麼也沒有看到,就離場了,多麼遺憾!

2020年3月3日於滬上五角場凝風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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