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別姬》裡有個美麗又潑辣的女子菊仙，她的愛情用“英勇悲壯”四字足以概括。
段小樓的師父有過一句感慨：人縱有萬般能耐，可終也敵不過天命啊！
01 誤入風塵良家女
菊仙是北京知名紅燈區八大胡同的頭牌，年輕貌美招人惦記。她不是個溫順性子，碰上討嫌的客人她開口就罵，她越潑辣，客人就越喜歡，人性就是如此。
馮夢龍纂輯的《醒世恆言》裡有個《賣油郎獨佔花魁》的故事。
好人家的女兒瑤琴，自幼聰明伶俐，貌美非常，頗有美名。戰亂逃難時，她與家人走散了，被鄉人哄騙賣入妓家，從此改名叫美娘。
美娘對勸她接客的劉四媽道：
“奴是好人家兒女，誤落風塵，倘得姨娘主張從良，勝造九級浮圖。若要我倚門獻笑，送舊迎新，寧甘一死，決不情願。”
劉四媽道：“我兒，從良是個有志氣的事，怎麼說道不該!只是從良也有幾等不同。”
美娘道：“從良有甚不同之處?”
劉四媽道：
“有個真從良，有個假從良，有個苦從良，有個樂從良，有個趁好的從良，有個沒奈何的從良，有個了從良，有個不了的從良。大凡才子必須佳人，佳人必須才子，方成佳配。然而好事多磨，往往求之不得。幸然兩下相逢，你貪我愛，割捨不下。一個願討，一個願嫁。好像捉對的蠶蛾，死也不放。這個謂之真從良。“
這一番對話道出了一個真相，好人家的女兒或因家貧無依，或被壞人拐賣，若無緣故不會落入風塵之地。
妓女都想真從良，但誰是“良人”，誰又可託付終身呢？
某天一群客人逼著菊仙用嘴喂他們喝酒，她沒處躲，沒處藏，她是真有心從樓上跳下去一了百了的。
偏這時，段小樓嘻皮笑臉化解了她的危難。
沒有女人不崇拜英雄，更何況段小樓身高八尺相貌堂堂，唱戲的出身讓他舉手投足自成風流。
那一天他們在眾人面前喝了交杯酒，她也在心裡認定了他。
02 有志贖身散千金
娼門易進難出，沒有千金之數媽媽絕不會放人。
菊仙將自己歷年積攢的梯己、珠寶、身上的插戴的釵環首飾，一樣樣擺在老鴇面前，甚至連腳上穿的一雙鞋都脫下來了。
眼看著搖錢樹要走，老鴇開口便罵：
“真她媽想當太太奶奶拉你？做你孃的玻璃夢去吧！你當出了這門把臉一抹擦，你還真成了良人啦？你當這世上狼呀虎呀的就都不認得你啦？”
菊仙無懼：“呦可嚇死我啦！”
那時她真的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怎樣的命運，她拿真心出來，總該可以換到真心吧！她孤注一擲來投奔段小樓，他眼裡滿是錯愕，他沒想到菊仙會當真，但是隨即也認下了她。
鑼鼓、花轎、紅嫁衣一樣不少，她嫁入了段家做媳婦。
一個女人所求的不過是個好住宿。
她給丈夫勾臉，
替他看場，照顧一個家。
她一直把丈夫放在第一位，每當段小樓有什麼閃失，她都要奔向他，想用自己微弱的力量護著他，不管他是否需要。看他被師父打板子，她故意打岔，用肚子裡的孩子分散了師父的注意力，免去了段小樓接下來的一頓好打；
段小樓被日本人抓走，她去求程蝶衣救他。
她只想生幾個自己的孩子，跟丈夫太太平平地過日子，不要擔驚受怕。
國民黨兵痞大鬧戲院，演出被打斷，她擔心丈夫安危，衝入亂軍之中想救他，結果被擠流產……
只要他要，只要她有，通通都給他，不計代價，心甘情願。
03
段小樓的師弟程蝶衣，從來不用正眼瞧她，好不好的就叫她一句“菊仙小姐”。
但是她記得自己來投奔段小樓那天，程蝶衣翻了她一個白眼，卻也往她腳下扔了一雙繡鞋。
見識過人情冷暖的人，最識得好歹。
程蝶衣被當作漢奸抓走，她帶著寶劍去求袁四爺救人。
她雖出身低微，卻不缺義氣。
程蝶衣戒大煙，煎熬之中，他喃喃自語：
“ 娘，冷， 水都結冰了……”
都是苦出身，誰瞧不起誰啊！誰都是一肚子苦水，她拿戲服裹好他，把他抱在懷裡，那一刻，他是孩子，她是母親。
捱過各種坎坷顛簸，一直高高在上的袁四爺被新政權收割了性命，他們都怕了。
小小年紀就敢對自己腦門拍磚的段小樓；連鬧事的地痞、兵痞、日本人都沒服過軟的段小樓怕了，他沒有扛過批鬥，變節了。
從他嘴裡說出的話字字如刀，她的心瞬間被扎得千瘡百孔。誰都可以侮辱她，刻薄她，唯獨他不可以，因為她視他如生命。
多年夫妻，換來他在眾人面前的一句剖白：“不愛，她是妓女！”
說好了是一輩子，要從一而終，怎麼一個男人說過的話轉眼就不算數了呢？！
最後看過一眼這個世界，她的心死了。
當年臨出門時，老鴇咬牙切齒的喊出：
“我告訴你，那窯姐永遠是窯姐，你記住我這話，這就是你的命！”
如今看來那不是詛咒，是她已看過了太多故事，那是總結也是預言。
菊仙捨棄錢財、虛名，只為換一個清白的身份重新開始。過尋常女子的生活。
然而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真從良，竟這般難。
難就難在一個“真”。
菊仙是上吊死的，穿著她嫁人那日的紅嫁衣，
此生她英勇過了，最後以悲壯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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