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演習,文藝兵出身的教導員想了個餿主意,被政委一腳踹倒在地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故事發生在一個秋天的下午,兩點的日頭正旺,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一個十八九歲的小羊倌正在一片山坡前的開闊地上放羊。在他右後方不遠處小高地的樹叢中,另一個身著白T恤黑褲白球鞋年紀稍大點的羊倌躺在草地上,一頂破草帽蓋在臉上,嘴裡叼著根草杆,翹著二郎腿,愜意的曬著太陽。

那個躺著的正是我,解放軍某部步兵某連中尉連長。放羊的是我的通信員,列兵黃三德。

我躺著草地上使勁回憶,這塊小高地咋沒人呢?我記得是高射機槍陣地呀,機槍連的人呢?都去哪了。不過之前的沙盤推演,我都躲在後排看小說,我實在記不起來各個分隊的進攻出發位置都在哪了。太陽曬得我昏昏欲睡,我就想先特麼睡一覺。

突然間,我身邊響起爆炸聲,我“嗖”的跳了起來,“敵襲,敵襲!救駕,救駕!”

我正準備把黃三德叫過來保護他的連長,第二聲爆炸聲又響起了。

還好我機敏過人,馬上明白過來這塊在訓練期間被我長期用來睡覺的小高地空無一人的原因了,整個人一下子就清醒了。“特麼,我腳下是炸點!該死的。”要是把黃三德叫來,讓他看見他的連長大人這幅驚慌失措的狼狽樣,以後我不用混了。

注:炸點,即部隊在演習中為凸顯實戰效果,在預先地點埋設炸藥,在演習的過程中引爆。

不過我沒時間再罵娘了,高地上的爆炸聲正此起彼伏。為了模擬實戰效果,這塊高地被事先設置了炸藥,此時它們正歡快的爆炸。而我蹲在地上抱著頭正瑟瑟發抖,既不敢趴下也不敢站著。鬼曉得工兵營那幫傢伙都把炸藥設置在什麼地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蹲著抱著頭儘量縮小面積並祈禱我的腳下沒有炸藥。

這次演習,文藝兵出身的教導員想了個餿主意,被政委一腳踹倒在地

“居然沒有人通知我,這幫不負責任的傢伙!”我憤怒的想著,全然忘掉我從沒好好參加過一次沙盤推演,不是打瞌睡就是看小說。這件事給我留下了深深的陰影,以致於我離開部隊後我還是不知道在炸點放置的炸藥到底有多少當量,有多大威力。似乎向別人請教這個問題會暴露我的糗事,“幸好這邊只有我一個人。三德子?哦,他不算。”這是我當時最後一個念頭。

是的,這居然是堂堂中國人民解放軍中尉連長——我,參加的第一次演習。

對手是我們部隊自己組建的藍軍連——步兵10連。連長張麻皮,安徽人,我的狐朋狗友之一,黑黑瘦瘦,向來其貌不揚,也不甚得首長們歡心。可是突然之間他時來運轉,成了無數人眼紅的藍軍連長。藍軍連長,既出風頭又容易提拔,多少人盯著呢。不過新來的一號是他老鄉,藍軍連這個任務就這樣落到他頭上。

10連雖說只是一個步兵連,但他的老鄉,一號著實有點偏心,炮兵、工兵、防化、偵察、反坦克等部分隊都有人馬配屬給他們,實力那是相當的強大。在之前的演習中,雖然大家都想活捉張麻皮,發洩一下對一號安排的不滿。但作為進攻方的紅軍,幾個上陣的營都接連敗下陣來。現在輪到我們這支號稱最精銳的營隊登場了。

不巧的是,營長大人剛剛高升,去集團軍當作訓處副處長去了。現在就一個教導員當家作主,這哥們是文藝兵出身,也就是文工團的幹活,跳舞的,跳著跳著就提了幹,一直在宣傳口子工作。政委,也就是他姐夫,為了讓他積累點基層經驗,就跑我們營裡來鍍金了。

大戰前夜,教導員同志主持了最後一次作戰會議。

“弟兄們,我今天一天都在研究分析這次演習。不知道大家注意了沒有,以往的演習都是連進攻,一個連打一個連。這次演習卻是一個營打一個連。可雖然是一個營對一個連的堅固陣地進攻,但前面幾個營都失敗了,根本原因在於10連表面是一個連,實際得到的加強太多,前面的營都是因為兵力不足最後被導演部判定為失敗。”

教導員發了一圈煙,繼續慷概激昂指點江山:“10連得到了炮兵團152營的火力支援,而每個進攻的營都只有營屬迫擊炮,我注意到兄弟部隊都在破障開闢通路環節遭到152加農炮的火力覆蓋,毫無還手之力,損失了大量的兵力。如果我們在這個環節能把兵力節省下來,在後面對藍軍陣地實施衝擊時,我們還是能保持三比一的優勢,這樣拿下演習就很有希望了。所以我今天一直在想,為什麼我們不搞個火牛陣,讓牛替我們去破障開闢通路,節省下來兵力然後直接衝擊呢。這個主意怎麼樣,大家也談談嘛。”

這次演習,文藝兵出身的教導員想了個餿主意,被政委一腳踹倒在地

這主意真不怎麼樣,這是演習,不是玩遊戲。我瞄了一眼這個草包,眼角的餘光發現同僚們和我想法是一致的。

不過按照慣例,教導員把目光投向了和他同時從機關到營裡報到的我。

而我從不辜負領導期望,也按照慣例第一個站起來:“高,高,高,實在是高!教導員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一眼看出戰局的關鍵,這著出奇制勝,必能打張麻皮一個出其不意。我舉雙手贊成。一個稀稀拉拉的J連現在居然成了主力,開國際玩笑,一定要弄死他。”

我環顧四周,看了眼我的同僚們。他們一個個低著頭,死死的盯著地面,似乎這樣就能找出教導員昨晚偷吃老鄉家老母雞的證據。

我沒有再看他們,我明白著呢,拍教導員馬屁就是拍政委馬屁,我可通兵法,這叫“間接戰略”,我懂的很呢。一群朽木!

我轉過頭,換上一副笑臉,看著教導員大人。

教導員大人看著其他幾個朽木都不說話,眼神明顯黯淡了一下,但看到我燦爛的笑容後又神采飛揚起來。

“好,王連長,我看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也只有你才能領會我的意圖。你就負責找幾頭牛來,佈下火牛陣。你安心執行任務,明天演習連隊交給副連長指揮,打勝仗,你就是頭功。”

“堅決完成任務!”我立正敬禮。眼角的餘光看見朽木們一個個樂不可支,正強忍著不笑出聲。

“一群沒義氣的傢伙。”我低聲咒罵著。

這次演習,文藝兵出身的教導員想了個餿主意,被政委一腳踹倒在地

第二天一早我一路小跑進教導員的帳篷,“教導員,大事不好,我們昨天忘了,都二十一世紀了,現在老鄉家哪有牛啊,這下糟了。”這可是我苦思冥想一晚上想出來的藉口。

沒想到被他輕鬆破解,“沒有牛用羊啊,村長家就養了一群,你到時把羊趕上去,你跟上把那些鐵絲網、三角錐推倒就行,反正都是模擬的假貨,輕的很,一推就倒。”

“我咋沒想到呢,唉,難怪我一起跟你從機關下來,你提拔我平調,難怪難怪。”我雖然滿心失望,但還是不失時機拍了一下。

在村長家睡了個回籠覺,蹭了頓午飯後,我帶上我的通信員黃三德趕上羊群就上路了。

沒想到羊群這麼好趕,讓它們順著路自己就會走,走偏了拿竹竿撥一下就會歸位。我真是個天才,什麼事情都一學就會。我實在剋制不住自己自得的心情,仰天“哈哈哈”大笑三聲。三德子居然也沒理會我笑什麼,悶著頭只管自己走。

“這個三德子,連湊趣都不會,這個時候應該問‘連長何故發笑’,你不問,本連長怎麼繼續發揮!孃的,回去就換了他。”我恨恨地想。

到了地頭時間還早,演習兩點才開始,我貓著腰溜進我慣常休息的小高地,把黃三德叫過來面授機宜。

“三德子。”

“到。”

“你過來。”

“是。”

“三德子,你待會帶著羊群就待在小高地附近,讓羊兒自己吃草,不要離你左邊的障礙群太近了。然後慢慢靠近。明白不?等到我們這邊炮兵火力準備一結束。”我一臉嚴肅。“你就把羊趕上去,你跟上把那些鐵絲網、三角錐推倒就行,反正都是模擬的假貨,輕的很,一推就倒。明白沒有?”

“是。”

看著立正站得筆直的小羊倌,我表示非常滿意,三德子是傻了點,但執行命令毫不含糊,他的新兵班長是誰啊?訓練的不錯,可惜我忘了是哪個班長帶的。

這次演習,文藝兵出身的教導員想了個餿主意,被政委一腳踹倒在地

我也不知道身邊的爆炸聲是什麼時候結束的。突然,左前方障礙區一陣激烈的槍聲把我從回憶中拉了回來。今天是啥日子,又是炸點又是實彈射擊,我怎麼不知道有實彈射擊這回事?我貓著腰定睛望去,哎呦媽呀,三德子,你才是人才。這小子居然弄了串鞭炮綁在羊尾巴上,現在正點著呢,羊群在三德子驅趕下衝進障礙區,只見三德子身先士卒,一把扯掉蛇腹形鐵絲網,一腳踢掉三角錐,殺氣騰騰甚是威風。這小子,是個狠角色,我小看他了。

我正看的好笑,突然平地一聲暴喝,“混蛋!誰想出來的?徐某某你個兔崽子,給我滾過來!”真的是好一聲暴喝啊,首長們待的觀禮臺是我親自帶領人馬搭建的,這種在首長面前露臉的活我是絕不會錯過的,到演習場各個點的距離我都清楚的很,距離我現在所在的小高地小樹林足足800米,這聲暴喝彷彿就在我的耳邊。到底是首長,中氣真足。我暗自讚歎。只可惜,我這通馬屁,首長們聽不到。

只見政委帶著參謀長從觀禮臺大步流星而下,渾身似乎被火焰包圍,殺氣騰騰,作訓科長亦步亦趨緊跟在後。這邊徐教導員屁顛屁顛一路小跑跑到政委跟前,剛想舉手敬禮,就被政委一個窩心腳踹倒在地。我看的樂不可支,真男人,連小舅子都敢打,看來政委已經忘掉了被家中母老虎趕出家門,被迫睡在辦公室的往事了,實乃大丈夫、真豪傑。我再次讚歎了一聲。

在那剎那間,我腦中閃過兩個念頭:是繼續躲在小樹林保證自己安全?還是湊近點去看熱鬧?我在半秒之內做出決定,這種看熱鬧的機會我這輩子兵可能就這一次,我必須往前靠近。

正當我尋找遮蔽物交替躍進時,政委的注意力已經從徐教導員身上轉移到三德子那,“小夥子,你哪個連隊的?”

“報告首長,7連的。”

“你們連長呢?”

“報告首長,在那。”

這個賣主求榮的傢伙,但時間已經不允許我槍斃叛徒了。我箭步從一個土堆後來鑽出來,向政委跑去,臉上努力擠出笑容:這個三德子,等回去就讓你下炊事班養豬去。

“哎呦,這不是小王嘛,看你這身打扮,嘖嘖嘖,這頂草帽挺配你的,你也在放羊啊,好,很好。你倒真適合放羊。”政委一臉笑容,和藹可親。

憑我對政委的瞭解,這個笑面虎定是不懷好意,我不禁打了個冷戰,腿肚子居然還有點發顫。我看了眼一向慣著我的參謀長,希望他能說上一句話。可參謀長仰首看天,似乎對天上的藍天白雲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看得津津有味,就當沒有我這個人存在。我不由感到一絲絕望。

藍天白雲下,政委的笑容更和藹了:“部隊裡可沒羊呢,哦,對了,有豬。小王啊,你待會就卸了肩章,去你們指導員那報到。就說我說的,你下班排當兵鍛鍊三個月,就專門養豬。你不是喜歡動物麼,既然你放的羊會破障,那啥時候你養的豬會匍匐前進了,再向我報告。”

本文摘自自傳體小說《列兵▪上尉》,如與真實事件有雷同,純屬巧合。

作者簡介:王正興,原解放軍某野戰部隊軍官,曾在步兵分隊、司令部、後勤部等單位任職,致力於戰史學和戰術學研究,對軍隊戰術及非戰爭行動有個人獨到的理解。其著作《這才是戰爭》於2014年5月、6月,鳳凰衛視“開卷八分鐘”欄目分兩期推薦。他的公眾號名亦為“這才是戰爭”,歡迎關注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