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一 原詩中的“ 彤管”,原意是紅色的管子,可能是紅色笙簫一類管樂器,也可能是筆管,但譯成毛筆管似不妥。毛筆在秦時產生,當時用刀筆。刀筆之刀裝在管上如今日毛筆狀。不過,不論女孩給男孩送的是什麼,看來,男孩是個小知識分子。知識分子愛浪漫。愛爛漫的知識分子在等待心上人,要幹嗎?朱熹說:“大事不好,他們要淫奔了!”朱熹認為,孔老夫子不可能鼓勵年輕人約會甚至私定終身,因此,這是一首諷刺詩,諷刺男女青年“淫奔”。
七五二 從《詩經》的情詩中可以看出,婚姻有一個由完全自由戀愛甚至群婚到逐步受限再到“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過程。《召南· 摽有梅》是戀愛自由受到限制時期的情詩:
梅子落地紛紛,
樹上還留七成。
有心求我的小夥子,
請不要耽誤良辰。
梅子落地紛紛,
枝頭只剩三成。
有心求我的小夥子,
到今兒切莫再等。
梅子紛紛落地,
收拾要用簸箕。
有心求我的小夥子,
快開口莫再遲疑。
七五三 這位姑娘急著要找對象呢,而且是自由戀愛!姑娘是否已經有了意中人,但是不好意思主動告白,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發出信號? 這首詩的含義,孔門之徒無法否認了。那麼,孔大師為什麼不對這種行為進行嚴肅批評呢?《毛詩正義》的作者找到了理論依據:“這是在官府的英明正確領導下,社會風氣特別優異,道德水平非常高的特殊時期,在特殊的地區,採取的特殊政策。
七五四 找對象要十萬火急嗎?春天過了有夏天,夏天過了有秋天……哪一個不是戀愛季節?不,當時的規定,只有仲春才是自由戀愛的季節。人生苦短,仲春幾何?意中人再不來求婚,女神也要成為剩女。錯過了這個時節,聽父母之命還是等待明年?
七五五 周朝,是男女青年的交往從相對寬鬆趨向限制的時期。《鄭風·有女同車》描述了寬鬆時期的男女交往:
有位姑娘和我在同一輛車上,
臉兒好像木槿花開放。
跑啊跑啊似在飛行,
身佩著美玉晶瑩閃亮。
姜家大姐不尋常,
真正美麗又漂亮。
有位姑娘與我一路同行,
臉兒像木槿花水靈靈。
跑啊跑啊似在飛翔,
身上的玉佩叮噹響不停。
姜家大姐真多情,
美好品德令我常記心。
七五六 這是描寫男女青年在春夏之際一同外出遊覽的情景。他們一會兒趕著車子,在鄉間道路上飛快地奔跑;一會兒又下車行走,健步如飛,始終洋溢著歡樂的情緒。明快的節奏,讓人心曠神怡。當然,在朱熹大師的眼裡,這首詩諷刺“淫奔”。也許,在朱大師看來,孔大師最愛管的閒事是“淫奔。”
七五七 當時,還有更加火熱的場景。《鄭風· 溱洧》:
溱河,洧河,
春來盪漾綠波。
男男,女女,
手拿蘭草遊樂。
姑娘說:“去看看?”
小夥說:“已去過。”
“請你再去陪陪我!”
洧河那邊,
真寬敞,真快活。
少男,少女,
互相調笑戲謔,
送一枝芍藥訂約。
溱河,洧河,
春來盪漾清澈。
男男,女女,
遊人越來越多。
姑娘說:“去看看?”
小夥說:“已去過。”
“請你再去陪陪我!”
洧河那邊,
真寬敞,真快活。
少男,少女,
互相調笑戲謔,
送一枝芍藥訂約。
七五八 有自由交往,就會有自由戀愛。《鄭風·褰裳》,描寫兩情相悅的戀愛中的女孩的相思心情:
承你見愛想念我,
就提衣襟渡溱來。
你若不想我,
豈無他人愛?
傻小子啊真傻態!
承你見愛想念我,
就提衣襟渡洧來。
你若不想我,
豈無他男愛?
痴小子呀真痴呆!
七五九 在《詩經》中,還有早戀。《衛風· 芄蘭》:
芄蘭莢實長在枝,
有個童子已佩觽。
雖然身上已佩觽,
難道不能與我在一起?
看他一本正經相啊,
垂著腰帶顫晃晃啊。
芄蘭莢實連著葉,
有個童子已戴決。
雖然身上已戴決,
難道不能與我再親熱?
看他一本正經相啊,
垂著腰帶顫晃晃啊。
七六〇 觽,是一種解結的工具。決,套在拇指上用於鉤弓弦。男子佩觽戴決,並沒有嚴格的年齡規定。當時,貴族男子佩觽戴決標誌著對內已有能力主持家務,侍奉父母;對外已有能力從政,治事習武,參軍當公務員。詩中的“童子”一旦佩觽戴決,便覺得自己是真正的男子漢了,一下子穩重老成了許多。這就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女朋友受不了:昨天還是個小頑童,今天要裝模作樣假正經了?更讓女友惱怒的是,昨天還和自己無拘無束,親暱得很,今天卻對自己疏遠了,冷淡了。所以,小女孩看童子,越看越不順眼,一肚子的“怨”氣。當然,表達出來的是一種“愛”的綿綿情意。
七六一 孔大師不是一本正經的冬烘先生。孔大師不僅認為早戀無罪,還對戀愛中的小青年的鬧彆扭感興趣。《鄭風· 狡童》:
那個狡猾的小哥哥啊,
不願和我再說話啊。
為了你這個小冤家,
害得我飯也吃不下啊。
那個狡猾的小哥哥啊,
不願和我同吃飯啊。
為了你這個小冤家,
害得我覺也睡不安啊。
七六二 《詩經》的創作年代橫跨幾百年。幾百年間,社會風氣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因此,《詩經》所反映的社會現象也是有所變化的。 隨著歷史變遷,幾百年後的周朝不再是開國時的周朝。社會風氣日趨墮落。孔大師雖然說過“吾從周”。但他從的是周公旦領導下的“周”,不是沒有周公旦的“周”。沒有周公旦的“周”,道德水平江河日下。尋找道德水平下降的原因,最容易找到的是年輕人的墮落。嬉皮士、垮掉的一代、迷茫的一代剛出現時,外國人都認為這批人是沒有指望的。中國人當年認為年輕人醉心於鄧麗君的靡靡之音、熱衷穿奇裝異服、瘋狂跳迪斯科等等,是受到不良生活方式的腐蝕,後果非常可怕。
七六三 周朝政府也在年輕人身上看到了類似苗頭,決定道德建設要從年輕人抓起。周朝認為,道德水平下降的根本原因是年輕人太自由,自由是人類一切社會問題的總根源,只有限制人類的自由,人類社會就會按照政府的預期發展,最終建設成為政府設想的理想社會。
七六四 文藝復興早期的《十日談》就是一部短篇小說集。周朝認為,年輕人的自由戀愛,產生了大量的社會問題,比如早戀、亂戀、拋棄戀人甚至騙婚等等,對道德滑坡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如果是幾個小青年相互間成為情敵,無非打幾次架而已。如果一群國君相互間成為情敵,就給人間帶來災難。因此,要保證周朝千秋萬代不改姓,就要管住年輕人的褲襠。
七六五《詩經》的開篇是《周南·關雎》,確立了婚姻的典範:
關關和鳴的雎鳩,
相伴在河中的水洲。
那美麗賢淑的女子,
是君子好配偶。
參差不齊的荇菜,
從左從右去撈她。
那美麗賢淑的女子,
醒來睡去都想追求她。
追求她卻沒法得到,
白天黑夜裡總想念她。
深深長長的思念喲,
教人翻來覆去難睡下。
參差不齊的荇菜,
從左從右去採她。
那美麗賢淑的女子,
奏起琴瑟來親近她。
參差不齊的荇菜,
從左從右去撥她。
那美麗賢淑的女子,
敲起鐘鼓來取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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